而正前方高高的米袋上,斜坐着一个人,撑着一条腿,另一条腿晃了晃,手里正把玩着一根箭,准备再次投掷出去的时候,忽然抬头看过来,脸上的坏笑瞬间收起来,直勾勾地望着人群中的沈柯,嘴角不住地上扬。
“你总算回来了!”
柳述轻巧跃到地上,三两步冲到他面前,刚想伸手拥抱他,可又想到衣服太脏,双手就这么僵在半空中,刚想收回去,忽然间一双手搂住他的后背,将他紧紧抱住,仿佛要将他融进骨子里一般。
柳述愣了一瞬,闻到他身上风尘仆仆的味道,眼里重新聚起光亮,双手同样落在他的背上,原本积累了十几日的想念在这一刻竟不知道如何开口。
“这是什么?”沈柯感受到他胸前鼓鼓囊囊的,指着他的胸口问道。
“哦,是我画的画。这些天你不在身边,我就把你画下来了。”柳述从怀里取出一副叠了几层的画,一脸骄傲地递给他,“可就指着这画以解思念之情呢。”
“你会画画?”沈柯略显惊喜,好奇又期待地打开画纸,面色微顿。
嗯......
“这是画的一匹马吧?”慧伤凑过来看,“瞧这脸,是正宗的马脸啊。”
“不对,这是鞋拔子脸。”张默阳说。
张默笙无奈道:“我觉得我们应该先办正事,但我个人感觉这更像是个棺材脸,四四方方的。”
师爷禁不住好奇,也凑过来看了一眼,眉心一缩:“不是,这画的是人吗?”
气氛骤然变得安静起来。
师爷莫名感觉后背一凉,缓缓回过头,就看见柳述正浑身散发冷气。
这时,沈柯伸手拍了拍他衣服上的灰,笑吟吟地说:“画的不错。”
“真的?”柳述缓缓问道。
“嗯,很特别,特别到......别人都认不出来,只有我可以,所以这是我们两人之间的默契。”
柳述瞬间被安抚好:“对!”
几人:“......”
第35章
就在沈柯将画递还给柳述时,不远处传来一声卑微的呼唤:“......喂,有没有人管管我,给我松个绑啊!我爹可是县令,你们竟然敢如此对待我!”
师爷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沈柯:“柯公子,既然你们找到这两位姑娘了,可否......”
“你说谁姑娘呢?”柳述直直地看向他。
师爷懵了一下,疑惑地走上前,借着昏暗的光线仔细看了一眼,这才发现这个美人......竟是个男人?!
“就是他欺骗我的感情!‘他’才本该是我命中注定的陈英莲!”方琼痛心疾首地大喊。
师爷一惊。
“你他娘的再废话,信不信我€€€€”柳述转身刚抬起手,却有人先他一步,一巴掌拍他脑门上。
“老娘才是陈英莲,你要是再分不清谁是谁,信不信我捉你回去喂野猪?”方才站在角落里的女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身边。
方琼支支吾吾不敢吭声了€€€€被打怕了。
“这位是陈英莲。”张默笙给大家介绍道。
几人不约而同地看向这位奇女子,身形可以用魁梧来形容,胳膊上的肌肉都呼之欲出了。据说她曾亲自打跑了自己的丈夫,不顾外人言,又二嫁给方琼......很显然,对待这位新任丈夫,她一样用拳头说话。
“他们是你们的朋友?”陈英莲问张默笙。
张默笙点点头,然后指了下张默阳:“这是我哥哥,其他的都是朋友。”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张默阳小声问。
他还记得他们骗方琼去娶陈英莲,结果现在都撞在一起了,陈英莲居然没一拳打死他们几个,反而貌似有些友好?
“这事说来就话长了。”柳述笑道。
两日前,柳述任由张默笙拿他试手,他突然发现那些胭脂水粉的质量算不上好,一问才知道,这边的胭脂对比起金陵的来说,不仅粉质粗糙,价格还不便宜。
他打算去街上看看铺子里的货物,连妆容都没来得及洗掉。张默笙带着两个丫鬟与他同行,顺道了解一下行情。
在接连转了几家铺子后,准备抄近路回去,谁知走进一个巷子后,两个麻袋突然将他们套住,两个丫鬟惊慌失措地叫了起来,却被人打昏了。
麻袋揭开的时候,他和张默笙就已经被带到地窖里了,一重见光明,就看见了方琼的大脸。
“陈、英、莲。”方琼盯着柳述的脸,咬牙切齿地喊着他的假名,“你到底是谁!?”
“陈英莲啊。”柳述双手被绑着,使劲四处瞟了一圈,往后挪了挪,后背抵靠到快码成墙的米袋上。
“你还在骗我!”方琼一拳砸在他身后,灰尘扑面而来,立即咳嗽起来,“咳、咳,这些€€€€还有这些......这一屋子的米袋,都是我为你扛的!”
“谢谢,我能搬走吗?”柳述问。
“你到底有没有心!”方琼双目赤红,“我被你骗的团团转,还娶了个母老虎,真是丑死我了!”
“话不能这么说,世上没有丑女人,只有不被丈夫疼爱的女人。你多疼爱疼爱她,让她来找我,我给她妙手回个春。”柳述不忘张罗个生意。
“疼爱?你看看她把我打成什么样了?!”
方琼突然凑近,柳述这才发现并不是他脸黑,而是两只眼睛被得乌青。
“你是不是在笑?”
“嗯,对不起。”柳述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方琼气得很,一把揪住他的衣领,突然阴森森地笑起来:“我诚心待你,你不珍惜,那就别怪我霸王硬上弓了。”
“那咱能不能点换个好的地方?这个环境不大好吧?”
方琼一怔:“都这时候了你还挑?!”
“嗯,做人嘛,不能亏待自己。”
方琼一想,也有道理,反正到了这里也是插翅难逃,他提着柳述就出了地窖,野蛮地把人带进了卧房,却没想到房里还有一个人。
真正的陈英莲正在磨刀,抬起头来,看着他一脸淫.邪地抓了个“美人”回来,将刀重重往桌上一拍。
方琼登时吓得有些腿软,嘴上却硬的很:“看什么看,这里没你的事,赶紧出去!”
陈英莲一动不动。
方琼转头就带着柳述去另一间房,他刚关上门,嘴巴突然就被人从后面捂住。
“唔!唔唔唔!”
方琼刚伸出手要去抓他,忽然脖子一凉,一把匕首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别、别别别,千万别!有话好好说!”他登时一惊,惊慌失措地说道。
“双手伸直。”
方琼老老实实伸直双手,原本捆着柳述的绳子落到他手上。
但要想一边挟持他,一边将他捆起来,还是有些费力,幸好有人来了。
他打开门,发现不是下人,而是陈英莲。
两人沉默对视片刻,陈英莲突然走进来,关上门后,捡起地上的绳子,用力把方琼双手捆住。
确认是友军后,柳述收回匕首,乐道:“你不怕他报复你吗?”
“强抢民女,不得好死。”陈英莲踢了方琼一脚。
“误会误会,我不是民女,我是善男。”柳述摆摆手,怪不好意思地说。
闻言,其他二人都愣住了。
“不可能!”方琼惊悚地大喊,满脸都写着不可置信,“你怎么会是男人?!”
“我方才都用原音了,只是你太慌张,没听出来而已。”柳述清了清嗓子,上前拍拍他的脸,嗤笑道,“不过这也不怪你,以你的脑子和眼神,确实也分辨不出来。”
同样没分辨出来的陈英莲:“......”
“就这样,因为共同的敌人,我和英莲姑娘一见如故!”柳述回忆道,“然后我们就把方琼扔进地窖来陪玩了。”
“玩......什么?”张默阳小心翼翼地问。
“射箭、投壶。”柳述笑了笑, “英莲的箭术也非常好,不愧是猎户出身,但是我投壶技巧更胜一筹。”
几人看着方琼头顶上那颗被刺的乱七八糟的苹果,就知道他们应当是拿这个来当“壶”了。方琼要是敢乱动,那箭可就不知道刺到他身上哪里去了,也难怪把人家吓得直打哆嗦,又不敢有大动作。
“还是先出去说话吧。”慧伤说道。
众人先后离开地窖,张默阳回头清点人数,看见沈柯牵着柳述的手出来,然后再也没松开。
他偷偷问旁边的慧伤:“你看他们是不是有点腻歪?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慧伤扫了一眼,不以为意道:“他们一直这么腻歪,不足为奇。”
“是吗???”
“嗯,我都习惯了,他们之间的友谊,容不下第三个人。”慧伤一副看穿红尘的惨淡语气。
“......这还叫友谊?!”张默阳表示不敢苟同。
“方琼怎么处置?”柳述出了地窖,才想起这件事来,他一直把人藏在地窖里,就是担心方县令回来,治他的罪。
“先关起来。”沈柯说。
柳述被他云淡风轻的语气给震惊到了,心道你在说什么鬼话,这儿可是方府,人家可是方县令的宝贝大儿砸!
谁知下一刻,师爷真就下令将方少爷先关起来了。
柳述:“???!”
惊吓的不止有他,张氏兄妹包括陈英莲,都对这一结果展现出了不同程度的惊吓。
“我找知府大人借到兵了。”沈柯解释道。
他们这才反应过来,顿时欣喜若狂,柳述围着他转了一圈,一会捏捏胳膊,一会戳戳脸:“你还真的说动知府了?没受伤吧?”
“没有。”沈柯好笑道,顺手捏住他戳个不停的手指,转身往外走,“先去衙门,解决土匪的事。”
“诶,等等!”柳述突然想起脸上的妆容还没洗掉,何况在地窖里呆了两天,也不知道脏成什么样子了,他跑到水井旁把脸洗干净了,才干干净净地跑回去,望着沈柯空空如也的手,琢磨着要如何在不经意间故作自然地把自己的手塞回去。
这时,沈柯朝他伸出了手。
柳述一时有些懵,竟有些没反应过来。
于是沈柯又重新抓住他的手,非常自然地牵着他继续走。
走一步,柳述的脸就红一点,直到走出方府大门,他的脸已经快红成番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