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槐盯着他身上的寒酸衣服:“真是出息了,若是让娘看见你这副样子,打不死你......快走吧。”
“等等,慧伤他......”
“马上就出来了。”
沈柯笑了笑,待慧伤上马车后,这才抓紧时间返程。
时隔大半年,见到兄长,得知家人都平安无事,心里的一颗大石头总算落地,又时不时回忆起一家人其乐融融的画面。
可随着队伍进入渠州地界,思念之情就渐渐被那“一二好友”取代。
一晃十几日,也不知道他们如何了,他又如何了。
马不停蹄赶回到镇上,随行队伍立马引起了路人的旁观,交头接耳起来,怀疑有大事要发生。
经过客栈时,沈柯和慧伤下了马车,先行去找柳述和张默阳等人汇合。
谁知屋里空无一人,他问小二:“张默阳今天没有带着朋友来吗?”
“没有,张小姐都失踪了,他哪还有心思来这里呀。”小二说道。
“什么?张小姐失踪?”沈柯神色微变,又赶紧去张府打听情况。
张默阳出来见他们,神色憔悴,眼睛都熬红了:“你们可算回来了。”
“张姑娘真的失踪了?在哪里失踪的?她为何会独自去城外?”沈柯追问道。
“她不是在城外失踪的,是在城中。”张默阳顿了顿,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也不是独自一个人,她是和小五一起失踪的。”
沈柯登时脸色一变。
第34章
事情就发生在一天前。
柳述大清早喂完鸡,就被负面情绪所包围,起因只是因为做了一个梦,梦到了他从前纸醉金迷的生活。
这并不是他第一次做这种梦。
只是这一次,失落的情绪就像云雾一样罩着他,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甚至对周遭的环境都有些抵触。
离家几个月,好像所有积累的情绪在这一刻突然涌出来了€€€€
他压根就不是穷孩子,也不会种田挖地,他并不是没有坏心情,他想要轻轻松松地玩乐,他更不喜欢两袖清风的日子,他无数次想回金陵,重新过上富贵闲散的日子。
他郁闷地去找篾匠,打算一起去镇上,结果刚走到院子里,就听到母鸡嘹亮的嗓子,有些吵,像是故意引他似的,他扭头看去,就看见墙角那个鸡窝里,出现了一个鸡蛋。
鸡蛋!
他走上前将鸡蛋捡起来,这次是真的下蛋,鸡蛋还带着一点温度,他笑了一下,情不自禁地喊道:“阿柯,鸡下蛋了!”
回应他的只有母鸡的叫声。
他倏地回过神,阿柯已经离家十几日了。
无人给他生火做饭,无人给他扇风驱蚊,无人陪他度过这漫长的时光。
这十几日的时光仿佛被无限拉长,快乐与悲伤都无人倾诉,只能自己憋在心里,憋着憋着,这不就憋出情绪了嘛。
他握着新鲜热乎的鸡蛋,站起身,又被旁边的小树苗吸引住了目光。
这是一颗柚子树。
他外祖母家里种了两棵柚子树,幼时随母亲回乡探亲时,就爱摘这柚子吃。那时个子还未长高,他就用弹弓去打,打得柚子皮上全是痕迹,直到离开时,他已经将弹弓玩得炉火纯青,而柚子树也秃了。
后来外祖母离世,他再没能去回去过,那短暂的记忆似乎被其他东西掩盖,直至这一刻,才又全部在脑海里涌现出来。
上次在方琼的桂花园里,他随口提了一句想种柚子树,沈柯隔天就从镇上带回来几株四季桂,和一颗柚子树苗。
可惜四季桂没能栽活,柚子树苗倒是挺过来了。
他给树苗浇了点水,一早的起床气好像莫名其妙就消失了,总觉得日子再苦,也都跟这柚子树一样,是充满希望的,他不禁嘀咕道:“也不知道阿柯什么时候才回来。”
去往镇上的路上,他躺在驴车上,草笠盖住脸。
“你今天......怎么这么安静?”篾匠忍不住问头问道,他都快不习惯这么安静的气氛了。
半晌,柳述才闷声回道:“我要在镇上住几天,大哥你帮我早晚喂一下鸡,行吗?”
“行,你住镇上做什么?不回家了?”篾匠忍不住问。
“......一个人在家,太冷清了。”
篾匠太理解这种感受了,天一黑,四周就只听得到蝉鸣,和一些鸟类的叫声,屋里除了自己能制造出点动静,其他时候都冷清得要命。所以他很理解柯兄弟为何会收留小五,哪怕是搭个伴,这一眼到头的日子都是有趣的。当然,他也理解小五此时的孤独感。
到了镇上,柳述帮他卖完货物后,就去客栈张默笙授课了。
张默笙是个很聪明又勤奋的姑娘,很快就掌握了要点,在给两个丫鬟试妆的时候,柳述就拿出沈柯留下的纸笔,开始作画。
“你这是在干什么?”在旁边磕瓜子的张默阳凑过来。
“睹画思人。”
张默阳默默地看了一会他的大作,道了句“你行”,就继续去看妹妹的成果了。
两个丫鬟换上不同的妆容,全都焕然一新,令人眼前一亮。
张默笙看了柳述两眼,突发奇想,给在他脸上试试。
柳述将画作仔细叠好,揣进怀里,才任由她在脸上描来划去,还会对着铜镜给她一点指导,导致时间就花的久了些,迟迟没有弄完这一张脸,把一旁看戏的张默阳都要看困了。
“我去买点东西吃。”张默阳离开客栈,经过方家时,忍不住偷笑。
听附近的居民说,方琼在成亲那晚过的很是热闹,半夜能听见他的惨叫声。
很快百姓们都知道他娶了个身材高大的屠夫之女,且性子火爆,动辄就是要揍人,出门的时候眼睛是青一个紫一个。
尽管方琼想悔婚,也已经迟了,当着这么多的人面才把人八抬大轿地抬进去,可不是说这么快就能反悔的,还要顾着方县令那边的面子呢。
他买两包蜜饯,回到客栈,却发现妹妹和小五不见了。
“报案了吗?”沈柯神色冷峻,转身就往官府的方向走去。
“报了。”张默阳急忙跟上,语气里是说不出的疲惫,“官兵和我们自己的人找了两天,一点消息都没有。”
“在城中失踪的?”
“那两个丫鬟说是在客栈外面跟丢的,但不确定究竟是不是在城中失踪的。”张默阳说完,顿了顿,又补充了另一个消息,“前几日方琼大婚,小五暗算他,引他的人去城外搜查,还真查出点消息来。他们发现了拖行的痕迹,是往隔壁镇方向去的,所以衙门派了人去追查。”
沈柯脚步微顿,立马看向他:“小五暗算方琼?”
“嗯。”张默阳将那日发生的事简单说了一遍,又接着说目前的情况,“我报案后,衙门派出了剩下的所有人去追查,按照脚程也早到隔壁镇了,就是不知道他们到底有没有找到人。”
沈柯带着一批精兵强将进入衙门时,把师爷吓了一跳。
方县令正在淮州会见新任知府大人,而平时没什么大事的衙门偏偏在眼下频生事端,真是愁死他了。
“你是什么人,带这些人来做什么?”师爷斥责道。
“在下奉知府大人的命,给方县令和师爷带封信。”
沈柯呈上兄长亲笔书信,里面下令让衙门里的人听命于这位柯公子行事,一切以捉拿土匪为先,不得有误。
师父反复查看落款上的官印,确定是真迹后,才大为诧异地看着他:“你竟然搬动了知府的人马?”
“此时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沈柯环视一圈,冷声问道,“方琼在哪?”
“方少爷?”师爷一脸莫名,“他应该是在府里,不过你们找他做什么?不是应该抓紧时间去抓土匪吗?”
“带路。”
方宅距离衙门就两条巷子的距离,师爷走在前面带路,嘴里絮絮叨叨:“我知你们与方少爷不和睦,但他成亲后过得也挺......哎,谁让他鬼迷心窍,被女人欺骗,还糊里糊涂地娶了个厉害女人回来......”
他说得起劲,可惜没一个人搭话,甚至都不一定在听他唠叨。
“到了,这几日少爷几乎没有外出。”
师爷叩了叩门,小厮打开门,看见师爷后面的几个大男人,神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立即低下头。
张默阳看看天色,正准备问沈柯为何浪费时间来这里,就听他厉声问道:“方琼把带回来的人藏在了哪里?”
小厮双肩颤抖了一下:“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沈柯冷眼看向师爷,师爷半晌才反应过来,立马揪住小厮压低声音问:“少爷是不是偷偷抓人回来了?”
小厮哆哆嗦嗦地看着师爷,不敢吭声,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张默阳顿时明白过来,怒声问:“方琼是不是抓了我妹妹?!”
“师爷,你最好是快些将他们救出来,不然你们这知法犯法的方少爷恐怕会闯下天大的祸事。”沈柯凉声道。
师爷顿时冒出冷汗,抓着小厮质问:“快说,到底人藏哪去了?!”
“在......在地窖。”
话音刚落,沈柯就大步跨进门槛,张默阳和慧伤紧随其后,以及一部分他们带过来的随行官兵。
“这边,地窖在这边。”师爷赶紧指路。
因着有师爷一同前行,下人们只是驻足看了几眼,没敢上前阻拦这几个陌生人。
地窖位于厨房后院,用于储存食物和酒,平日里鲜少有人进来。
师爷揭开地板,刚准备下去,就听见几道咳嗽的声音。
“默笙,是默笙!”张默阳神色激动地朝里面喊道,“妹妹,是你吗?! ”
下一刻,一名女子跑到洞口下方,抬头望着他们:“哥,你们终于来了。”
洞口下面有楼梯,几个人先后下去,张默阳紧紧抓住她,仔细打量:“有没有受伤?方琼那狗日的王八蛋有没有欺负你?”
张默笙正要说话,余光瞥见沈柯在昏暗的地窖里前行,道:“小五还在里面,你们快去救救......”
话未说完,一声惨叫从前方传了过来,在这昏暗潮湿的地窖里显得有些€€人。
“啊啊啊€€€€!!!”
众人一怔,倒是师爷先白了脸色:“这不是少爷的声音吗?”
“.......你们快去救救方琼吧。”张默笙扶额,“他要被玩死了。”
前方有道墙,几人转了个弯,再往里走几步,就看见方琼被五花大绑着,跪在地上,脑袋上顶个苹果,浑身哆嗦着却又不敢让苹果落地。
苹果上插.了十几根箭。
他跪在一堆米袋前,角落里站着一个高大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