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兵相撞的脆响刺破长空!
孟凡吓得脸色发白,倒退了好几步,手里拿着把断剑。他差点就被付凌疑手里的横刀削了脑袋!好在手里的剑抽得及时,帮他挡了了一击。
“头儿!”有暗卫惊喜地叫道。
然而付凌疑根本听不进去。
他混乱的思绪掰扯着他脆弱的神经,他分不清面前人的说话声,只听见一段又一段的嗡嗡声。他不知道眼前的人是敌是友,这使得他像只疯狂的困兽,手背青筋暴起,脊背也弓着,神情防备、癫狂又凶狠。又因为看不见,只能凭着自己的本能挥舞着手里的横刀。
孟凡再次尝试着靠近了一次,付凌疑耳朵动了动,手里的横刀扫了过去,孟凡吓得往后躲,却还是被削掉了一半头发!
好在躲得快,不然没的就是脑袋了!
一行暗卫眼见此景全都不敢过去。
太凶悍了,即便是受了这样重的伤,还是让人害怕。
徐应白看着付凌疑。
付凌疑衣服破破烂烂,全身都是撕裂的伤口,他眼神空洞,涣散的目光不知道落在了哪里。
他凶狠地面对所有敢靠近他的人。
就像当初自己被刺杀时表现的那样。
但徐应白知道,付凌疑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都退下。”徐应白轻声开口。
孟凡“啊”了一声:“主子……头儿现在不好靠近啊!”
“退下。”
徐应白又说了一次,语气不容置疑。
暗卫们不敢违背徐应白的命令,于是都后退了几步,但也不敢走远,怕徐应白和付凌疑出事。
徐应白站在最前面,他往前走了两步。
那把横刀猛地抬起来!
“付凌疑!”
徐应白的声音在空旷的院子里面响起。
那把锋利的横刀骤然停了下来!
付凌疑神经质地偏了偏脑袋,仿佛不敢相信似的:“徐、徐应白?”
一旁的暗卫见此情形瞪大眼睛,简直不可置信!
“是我,”徐应白重重吐了一口气,回答道。他胸膛起伏着,而后又向前走了两步,温声道:“听话,把刀放下。”
说完,徐应白张开了手,尽管他知道付凌疑看不见,他又继续说:“过来。”
话音刚落,那把从不离身的横刀锵啷一声被他的主人扔在了地上,付凌疑弓着的脊背缓缓放松下来,他身上的防备、疯狂乃至于凶狠一瞬间就溃散了€€€€那些尖刺在他听到徐应白声音的那一刻就消失不见了。
付凌疑踉踉跄跄,凭着感觉往徐应白的方向走,然而他已经到了极限,徐应白的声音使他彻底放松了自己紧绷的身体和心神,仅仅两步,他就猝不及防地往下倒去!
徐应白一惊,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堪堪接住了付凌疑倒下的身体,只是没站稳,两人齐齐跪在了地上。
付凌疑蹭了徐应白一身血。
他全身滚烫,是因为伤口发炎起了高热。
徐应白顾不得其他,用身上的狐裘把人牢牢裹住。
现在回徐府不安全,一行人只能临时找了匹马,驾着侯府的马车往仰啸堂过去。
车上徐应白撬开付凌疑一直打颤的牙关,这人也不知道是疼懵了还是怎么样,把自己的唇咬得血肉模糊,又把自己的手腕咬得鲜血淋漓,偏又一点声音都不发出来。
“别咬自己,”徐应白也不管人听不听得见,皱着眉头道,“听话。”
付凌疑居然真的不再咬了,他眼睫颤抖着,呼吸和心跳快得吓人。
然后他一口咬住了徐应白的拇指。
徐应白:“………”
昏了之后胆子倒是大。
说咬或许不太准,因为徐应白一点也没觉着疼。
那锋利的犬齿只是很轻很轻地磨着他的指节,十分小心翼翼,跟寻求慰藉似的,徐应白觉得这点力气都没自己养的那只小奶猫来得大。
徐应白深深地叹了口气。
算了,人都伤成这样了,咬了就咬了吧。
第36章 大梦
仰啸堂的雅室内, 大夫小心地将付凌疑腰腹处的飞刀取了下来,然后用烧过的刀刃剜去烂肉,用银针将付凌疑腰腹那的豁口给缝起来。
那刀泛着蓝色, 一看就知道刀身抹了毒。但好在不致命€€€€应是刘莽为了留活口没有下死手。
徐应白沉默着坐在床侧, 左手指节被付凌疑牢牢握在掌心。
寂静的雅室里面, 只有大夫缝针时付凌疑忍不住发出的闷哼声。
“主子,”孟凡推开雅室的门,一边狂擦冷汗一边道。“刘大人在宫里面传出来的消息,说是七皇子殿下被软禁了。”
徐应白皱起眉头:“软禁……”
刘莽软禁魏珩,目的还是要对自己下手, 这样一来, 很多事情都很明了了。
私联皇子,乃是大罪, 但以自己如今的军功权势和声望,这样的罪名也并不致命……况且他们并没有实质性的证据, 证明他教导魏珩是为了谋权篡位。
为了防止这样的事端,徐应白每次都会让魏珩将带走的书拿回来, 做过批改的文章也全都烧毁。只是千防万防……还是让刘莽钻了篓子。
现在魏珩被软禁, 即便他闭上嘴什么也不说, 自己仍然会被定罪€€€€毕竟欲加之罪, 何患无辞啊。当年刘莽能捏造假的文书杀武安侯三族, 今日就能如法炮制给他定罪。
毕竟这不是什么难事, 魏珩只是个无权无势的小皇子,一旦被软禁, 他哪里也去不了, 谁也见不到,那些所谓的证词谁知道是真是假呢?
避无可避啊……徐应白眸光一暗。
另一边, 大夫刚刚给付凌疑缝好腰腹间的伤口。转身对徐应白道:“这位公子伤得重,不过身体底子好,暂时没有性命之忧,只是今夜和明早恐怕还要烧几次,烧起来也骇人,徐公子,您今夜派人仔细盯着些,熬过去就没事了。”
徐应白闻言回过神来,轻声道:“多谢大夫。”
那大夫又开了两副药,嘱咐了好几句,说若是烧退不下来,就赶紧到医堂去找他。
徐应白温声道了谢,让孟凡把大夫送出去。
孟凡送完人折返回来,对徐应白道:“主子,您去歇着吧,这里有我们几个看着,没事的。”
一旁站着的暗卫闻言也频频点头,连声附和。
徐应白长舒一口气,语气温和:“多谢,不过你们头儿不松手,我走不了。”
几个人定睛一看,他们头儿这时候确实还紧紧握着徐应白的指节,一副守财奴拿到了宝贝死也不肯松手的样子。
孟凡觉得要是徐应白的手强行抽出来,付凌疑会疯。
而徐应白明显不想在这个时候再刺激付凌疑。
孟凡“啊”了一声,迅速拉着几个暗卫出去了,还不忘回头道:“那主子咱们就在外面守着!您要是有事招呼一声就好!”
徐应白朝他们轻点了一下头,房门就轻轻关上了。
雅室内只剩徐应白和付凌疑两个人。
徐应白垂眸看了付凌疑一会儿,抬起自己还能活动的手,把付凌疑身上的被子往上拽了一点。
付凌疑还在发烧,人睡得很不安稳,他哆嗦着,全身上下都在颤。
他在做梦,嘴里发出混乱如呜咽的呓语。
徐应白听不清他说了什么,也不知道要怎么做,只能安静地坐在一旁看着付凌疑。
雅室安静得只能听到人的呼吸声。
一如当年那个难以忘怀的夜晚。
错综复杂而又混乱无比的梦境里面,付凌疑耳边是各种各样的嘶吼声,人却在南渡的船只上,坐在前世自己的身边。
走马灯一样的场景晃在眼前。
徐应白着一身白衣,他苍白而消瘦,曾经修长漂亮的手指节几乎只剩皮包骨。
任谁看了都觉得他已经油尽灯枯,命不久矣。
这几个月里面,他已经把自己能做的都做了。
能救的同僚都救了,能用的兵马都用了,有些事情,即便是他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本事,也是挽回不了的。
雍州混战,四方皆乱。千万百姓流离失所,无可挽回。
他拨弄着自己面前的棋盘,神色难辨。房间里面烛火摇晃,他眉心那一点朱砂失了色,不再鲜红。
过了一会儿,徐应白抬起眼,难得用温和的目光看着面前的付凌疑。
几个月的相处,从一开始的敌视与相看两厌,到现在能够和平共处,徐应白有时会感慨,好在身边还有个人,不然该有多寂寞。
只是面前人对他印象应该不怎么样。
啧,徐应白想,谁会对一个严肃冷淡时常罚人的人印象好。
“南渡事了了,”徐应白将棋子一颗颗放进棋娄,温声对付凌疑道,“我遵守承诺,放你自由,你走吧。”
“不。”付凌疑听见自己回答。
徐应白有些讶异地挑了挑眉,随即笑了:“不?”
付凌疑盯着他,开口道:“你这样,能撑到回到长安吗?”
“……我命硬,”徐应白沉默了一瞬,他敲着棋子,灯花下落,细碎的灰洒在桌子上,“能撑到的。”
“倒是你,该去外面看一看,”徐应白道,“不然老想着打打杀杀的事情……”
他顿了一会儿,说:“那样不好。”
“还记得吗?教你习字时,我同你说过,你不能只会杀人,”徐应白缓缓对付凌疑道,“那样是过不好的。”
付凌疑看见自己沉默着。
“去看看吧,你就当圆我的愿了。”徐应白一边说,一边剧烈地咳嗽了几声,付凌疑猛的起身,将一件披风盖在他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