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就带着一队兵马从马头坡出发了。
徐应白看着纪明带着军队走远,捏了捏自己的指节。
戈壁滩起了大风,沙石遍走,徐应白后退了两步,付凌疑伸手将披风帽子罩在了徐应白头上。
不知长安现今如何了,徐应白想,这会儿应当是春暖花开,杨柳依依的时候了。
也不知道那样的盛景,还能维持多久呢?
远处一名暗卫匆匆赶过来,钻过巡防队的巡逻,将一封信递给了徐应白。
徐应白接过信封,揭开一看,瞬间皱起了眉头。
魏珩还没被放出来……而且,他被刘莽断粮了!
大风瞬时又起,顺东而去。
长安抽了绿芽的柳枝随风摇摆,皇宫御花园里百花待放。
冷宫内,魏珩饿得头昏眼花,抬手咬住了自己的手腕,啃了一点自己的血。
刘莽不让宫女太监给他送饭,想把他饿死在这里。
一个可能私联朝廷重臣的皇子,在刘莽眼里十分危险,更何况那人还是徐应白。
虽然魏璋为了自己的名声,不想杀了魏珩,但刘莽和焦太后不可能留个威胁活着。
前半个月,还有一日三餐,七天前,还送有水和有几粒米的粥,这几天,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魏珩从房内出来,他被软禁在此,哪也去不了,外头的野花野草甚至树上的叶子都被刘莽派人拔掉,一条活路都不给魏珩留。
魏珩咳嗽着走到冷宫一间小屋里面,这里曾经是供奉牌位的地方,他抓了一把不知多少年前留下来的香灰,往嘴里塞了一把,然后用悄悄藏起来的一壶雨水把香灰全部咽下去。
吃完他抹了一把脸,从小屋里出去。
不行,不能死……魏珩心想,我要……活着。
……在信中答应过静微的,要再见一面的……
老师说过,做人不能食言。
这个念头刚浮起,魏珩两眼一黑,昏死过去了。
第48章 分别
徐应白眉头紧皱看完了整封信。
信是刘听玄写的, 他和留守在长安的暗卫费尽心思,也没能把魏珩从冷宫里面带出来。
刘听玄一开始听了自己的话,以天象之说劝服魏璋, 保下了魏珩的性命, 但是魏珩还是被太后以教养之名软禁在了冷宫。
一开始, 刘听玄还能见到有人给冷宫送饭,但他很快察觉到了不对,因为送去的餐食越来越少。
刘听玄便联系了梅永,但是如今正是刘莽和太后都盯着的时候,魏珩又是疑似私联重臣的皇子, 又是皇帝的家事, 如今若是出头上奏,往小了说是插手皇帝的家事, 往大了说,就是屎盆子往下扣, 说你和皇子有一腿。
梅永当上丞相还不久,根基还未落稳, 实在不宜出头。
暗卫们本来绞尽脑汁混进宫里面给魏珩喂点东西, 但等好不容易进宫, 却发现冷宫那一小块地方实在是守卫森严, 连只麻雀都飞不进去。
实在是没办法了, 刘听玄和暗卫们只好写了信, 指望自己能想点办法。
徐应白将信纸藏进袖袋,神色冷峻。
魏珩不能死。
不止因为魏珩是棋盘上重要的棋子, 是他认定的未来帝王……更因为魏珩与他有师徒之谊, 是小他几岁,和他血脉相连的弟弟。
可是怎样才能让他活?怎样才能让他活!
况且现今不知过了多少日……信件来往也需要时间……魏珩……还活着吗?
思及此, 徐应白脸色顿时苍白了下来。
……即便再天衣无缝的计划,也抵不过百密一疏。
冷风吹过……徐应白捂住嘴猛烈地咳嗽了几下,几乎要把肺咳出来。
付凌疑一把扶住了徐应白的肩膀,将人往怀里面带,他神色焦急得厉害,轻声在徐应白耳边叫道:“徐应白……”
徐应白抬起手示意自己没事,他一边咳嗽,一边强迫自己思绪清明起来。
要想让魏珩不死,那就必须有让他不能死的理由……
魏璋现在在乎什么呢?
太后、刘莽还是他莺莺燕燕的后宫……
等等……后宫……徐应白琥珀色的眼眸划过一丝冷光,他挣扎着直起身,从付凌疑怀里面挣脱出来,跌跌撞撞往营帐走。
才走了两步,他就被付凌疑抄手抱了起来。
没一会儿,徐应白就看见了营帐的顶,他从付凌疑怀里面下来,找了一张宣纸就匆匆写信,写完之后他将信件封好,站起身来准备让暗卫将信送回。
但仅仅走了两步,徐应白脚步一顿。
按暗卫的速度,骑马从这里到长安也要十几日的时间……十几日的时间,够不够抢回魏珩的一条命?
付凌疑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
他伸出手握住徐应白攥在手中的那封信:“我去,我比他们快。”
徐应白倏然抬起眼看向付凌疑。
付凌疑的确够快,他能几天不眠不休跑死几匹马,从长安赶上急行军,那些暗卫们的确比不上他的速度。
可是那是三四日,若是一直像他这样不眠不休地跑上十几日,人会垮的!
“你信我,我不会有事,”付凌疑似乎知道徐应白在想些什么,他直勾勾盯着徐应白的眼睛,承诺道,“十三天,给我十三天,我一定回来。”
徐应白手指动了动。
两个人无声地对视着,付凌疑一个用力,将信从徐应白的指尖带了下来。
“等我回来了,”付凌疑低声说,“我能不能亲你一下?”
而后他似乎觉得自己的要求有点过分,改口道:“抱一下也行。”
徐应白深吸了一口气,没有说话,他无声地看着付凌疑,两个人中间只剩下一片寂静。过了一会儿,他伸手轻轻抱住了付凌疑。
付凌疑一愣,心顿时像烧沸的水一样滚烫起来。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周遭顿时布满了徐应白身上那股浅淡的兰花香。
他眼角的余光扫过昨日他咬过的,徐应白耳垂下的那颗浅淡的痣,又落在徐应白苍白脖颈处那点青紫痕迹上。
十几日……这点红痕会不会散掉,付凌疑胸膛长久又剧烈地起起伏伏着,他很想再咬一次那一点小小的痕迹,让它更深一些……再深一些,最好深到他回来,还能看到一点未散的痕迹。
可是这里人太多了,巡防队来回地走着,暗卫们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守着,一群乌厥士兵又围在周围,不远处,阿古达木正喝着马奶酒,也不知道有没有看向这边来。
他不想让徐应白被吻时的样子让任何人看到。
只有我能看,付凌疑阴戾又肆意地想,可是亲不到,又实在是€€€€
不甘心。
付凌疑的手指收拢又放开几次,终于按捺住了自己颤抖的身形,没有就地动手。
“平安回来,”徐应白的手搭在付凌疑的后心,顺着付凌疑刚才还在颤抖的脊骨往下按,“听见了吗?”
付凌疑狠狠抖了一下,声音沙哑:“听到了。”
语罢他半跪下来,拉住徐应白的右手,那苍白细瘦的指节被他收拢在指尖。
这是一个近乎臣服的姿势,却又因为他拉着徐应白的手,又显得放肆而眷恋起来。
徐应白居高临下地看着付凌疑,眼睫颤了颤。
这几乎算得上两世以来,自他们遇见之后,最长的一次分别。
付凌疑亲了亲徐应白右手的手指,而后锋利的犬齿在徐应白虎口处磨了一圈,留了个不深不浅的牙印。
而后他猛地起身,往营帐里面走去。
他对营帐边守着的暗卫低声道:“照顾好主子。”
两名暗卫重重点了点头。
而徐应白站在原地没有动。
大风卷起徐应白乌黑的发梢,他将右手收拢进左手手心,左手的拇指摩挲着右手虎口那的齿痕,那上面还残留着付凌疑留下来的,灼热到让他感觉到滚烫的温度。
半刻钟后,骏马长啸的声音响彻大营。
徐应白抬起眼,琥珀色的眼眸倒映着付凌疑的身影。
付凌疑骑着马,手中拽着缰绳,在几丈之外的地方与徐应白对望。
目光交接的那一刻,巡防队从他们之间穿过,长风猎猎,吹开他们的衣袍,付凌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笑来,而后无声地对徐应白动了动唇。徐应白依稀辨得出,他说的是,等我。
徐应白的心颤了一下,下意识点了点头。紧接着,他看见付凌疑扬起马鞭,骏马如箭弦一般往远处飞去。
直到看不见那道背影,徐应白才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他咳嗽几声,往营帐里面走去。
接下来,还有一场硬仗等着徐应白来打。
阿古达木的乌厥兵和徐应白带过来的亲兵夜以继日地开池挖渠,纪明带着兵马和肃州城的守军杠上了,你进我退,你退我进地推拉。
战报连连被递到徐应白手边,他看完之后盯着舆图分析战局,一步一步和对面的杨世清对弈。
杨世清此刻则摸不出徐应白到底要做什么,虽然徐应白派出了大批士兵攻城,看起来声势浩大,但他能觉察出,徐应白似乎志不在此。
按照常理来说,徐应白应当速战速决,拿到相应的军功,以此为契机回到长安才对,他为什么这会儿还不慌不忙地和自己扯皮?
去打探的斥候大多也一去不返,徐应白在守什么?在等什么?
大军营帐内,阿古达木聚精会神地看着舆图,而徐应白按着睛明穴,头疼得很厉害。
此时距离付凌疑离开已经过了六天。
徐应白也劳心劳力地过了这六天。
几名暗卫胆战心惊地守在营帐内,想劝又不敢劝。
原先他们头儿在的时候,还能胡搅蛮缠装乖卖惨地劝主子去休息,主子偶尔还会听两句坐下来闭上眼休息会儿,再不行,头儿就抢了毛笔帮人批,能让主子动口就不让主子动手。
主子喝药,他们头儿能弄来蜜饯;主子休息,他们头儿能整来柔软舒服的兽皮;主子起身,他们头儿能给主子披狐裘,系披风;主子要是咳嗽一声,隔五丈远头儿都能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