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美人如名将 第88章

入目是一片灰暗,他适应了好久,终于略微看清眼前的事物。

而后他微微垂下眼皮,余光看见床边窝着一个人。

付凌疑盖着一层薄毯,蜷缩在床边。

他只将半个脑袋搁在床上,留给徐应白一个乌黑的发顶。

徐应白安静地看着他一会儿,眼眶微微有些红。

然后他艰难地抬起两根手指,去抚摸付凌疑落在自己手边的乌黑发丝。

付凌疑还在睡梦中。

但他感觉似乎有人在轻轻地撩开他的头发,温柔地触碰他的发顶。

付凌疑的心绪一下子炸开了。

外头狂肆的风雪瞬间变得遥不可及,他耳边只剩下一阵不明的轰鸣声,而后他有些不敢置信地睁开了眼睛,缓缓地抬起了自己的脑袋。

仿佛是近乡情怯一般,他几乎有些不敢抬眼。

躺在床上的人真真切切地睁开了眼睛,正安静地看着自己。

付凌疑下意识狠狠咬了一下舌尖,生疼。

不是做梦。

徐应白是真的醒了!

“徐应白……”

付凌疑沙哑而失色的嗓音在深夜中骤然响起来,带着不分明的哭腔,眼眶在刹那间红透。

徐应白温凉的指尖划过付凌疑的发红的眼尾,抹到一片湿热的水痕,手指仿佛被烧到一般,经不住颤了颤。

付凌疑那乌黑的眼眸里面倒映着自己的身影。

“我在……”

徐应白勉强勾了勾嘴角,艰难地开口回答。

我在这里。

第91章 道歉

徐应白醒后不久, 陈岁匆匆从太医院赶过来,给徐应白把脉。

彼时天还没全亮,殿内还点着明黄的烛火。徐应白被付凌疑扶起来, 靠坐在了床边。

陈岁探出三指给徐应白把脉, 他眉头时而紧皱时而舒展, 把完脉后将徐应白的手给推回了锦被中。

“大人身体还是虚弱得很,况且余毒未清,”陈岁仔细地嘱咐,“平日里吃穿住行都要仔细,切不可受凉受热, 也不能劳累伤神。”

“之前太医院关于成帝年间尝试配制解药的药方记载都还在, 太医院会以此为基础继续配制解药,”陈岁继续道, “不过解药配制之事耗时耗力,在解药配制出来之前, 大人的药是不能断的,若在这之间大人状况不好, 恐怕还要再洗一次髓。”

闻言付凌疑忍不住握紧了手, 担忧地看向徐应白。

“还有一件事, ”陈岁微微叹口气, “伐骨洗髓对经脉有所损伤, 大人近来会手脚无力, 下床行走会比较吃力,如若实在使不上力, 就坐轮椅对付一阵吧。”

“没事, ”徐应白安抚地看了付凌疑一眼,温声道, “能挣回一条命就已经很好了。”

付凌疑闻言胸膛剧烈地上下起伏着。

等陈岁离开,付凌疑重新跪坐在徐应白床边,给徐应白掖了掖被子。

外头风雪已经停了,天际边泛着一点极亮的白色,远山尽处,极淡的金光笼罩着山顶。

宣政殿偏殿陆陆续续来了人。

魏珩、叶永宁姐妹和李毅,梅永,乃至于如今已经是皇太后的焦悟宁都过来了。

他们来了之后也不敢待太久,怕打扰徐应白养病,往往是寒暄几句就告辞离开。

魏珩还要去上朝,走的时候一步三回头,对徐应白道:“老师,我今晚再来看您。”

徐应白对他轻轻点了点头。

谢静微知道自家师父醒了,着急忙慌去找了玄清子,求着玄清子把他带进宫里面了。

他一见到半靠在床边的徐应白,当即就为自己的师父委屈了,瘪着嘴趴到徐应白床边,难过地叫道:“师父。”

他一边喊,眼泪一边吧嗒吧嗒掉下来,看起来十足可怜。

徐应白有些费力地抬起手,掐了掐谢静微的脸蛋,温声安慰:“不哭不哭,已经没事了。”

结果一安慰,谢静微更加难过了,哇一下哭出了声。

徐应白有些哭笑不得,只能尽力揉揉谢静微脑袋,安慰这个抽抽搭搭抹眼泪的小弟子。而后他看向玄清子,轻声叫道:“师父。”

玄清子好端端地站着,闻声应了个“嗯”,他没有像之前那样数落徐应白,只是喃喃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徐应白垂下眼睫,前世那些记忆涌上心头,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郑重其事道:“师父,对不起。”

玄清子一愣。

他不知道徐应白怎么突然就同自己道歉,但看着徐应白那双清透且认真的眼神,也知道徐应白这话不是在开玩笑。

“说什么对不起的,”玄清子伸出手摸徐应白的脑袋,吹着胡子道,“莫不是病了一次,睡傻了。”

徐应白摇了摇头,没有再说话。

“今后有什么打算?”玄清子坐到旁边的藤椅上,开口问徐应白。

徐应白想了想,开口道:“等身体养好一些,我想辞官回道观休养,再去各处看看。”

“也好,”玄清子拍了拍徐应白的手,“道观的师叔师伯,还有和你玩得好的师兄弟都念着你回去。”

两个人寒暄了许久,最后徐应白温和地笑了笑,垂下眼,长长舒了一口气。

仿佛这个时候,他才真正的回到了这个人世间。

而后他抬起头往周边看过去,却没找到自己想要找的人。

徐应白目光环绕了一圈才收回来,付凌疑不知道去了哪,已经不在内室里面了。

“师父在找那个师丈嘛,”谢静微注意到徐应白的目光,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道,“我们来时他就出去了,说要是师父找他再把他叫进来。”

师丈二字一出,玄清子脸色由晴转阴,恨不得伸手敲一下这小显眼包的脑袋,徐应白则足足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谢静微说的“师丈”是谁。

徐应白忍不住笑了笑,轻轻点了点头。

谢静微浑然未觉自家师祖那恨不得敲自己脑袋的眼神,他从床边爬起来,拍拍自己的胸脯道:“师父等一等,我出去叫他。”

说完就站起身,撒开短腿跑了出去。

付凌疑此刻正待在院子里的雪地里面。

他手边放着几块结实的红木,还有些许木工师傅的工具。

周遭木屑与雪混合在一起,露出星星点点的木色。

从玄清子和谢静微进门之后,他就悄悄退了出来€€€€徐应白与自己的师父徒弟许久未见,付凌疑怕自己待在那里,会打扰师徒几人叙旧说话。

等出了寝室,他就找旁边的侍从找了红木和工具,准备做一个轮椅以备不时之需。等东西都拿过来,他又担心在殿里面弄太吵,会吵到徐应白,干脆将所有东西搬到了庭院里面,半跪在雪地里面削木拼接。

几个已经做好的榫卯被付凌疑放在一边,半成型的轮椅立在雪地里面。付凌疑双手冻得通红,细小的雪花落在他的发间,他将手放在颈项处取暖,等到手温暖了一些再拿出来。

他捡起旁边的榫卯,身后突然传来小孩清脆的声音:“师丈!师父找你!”

付凌疑身形僵了僵,他缓慢地回了头,一边看向谢静微,一边指了指自己:“你在叫我?”

“对呀,”谢静微跳下台阶跑过来,拉住付凌疑的衣角,“师父的相公不就是叫师丈吗?”

“走吧走吧,”谢静微扯了扯付凌疑的袖子,“师父在等你。”

付凌疑就这么被谢静微拉进了寝房里面。

刚一进门,谢静微就被玄清子提溜了后脖颈:“我们该走了。”

谢静微挣扎了一下,没挣动,只好对着里头的徐应白道:“师父,我晚上再来看你。”

付凌疑只身进了门,他拍掉自己身上沾染的雪屑和木屑,走到徐应白床边半跪下来。

“刚才出去做什么了?”徐应白轻声问。

“弄轮椅,”付凌疑开口道,声音因为风雪带着一些哑意,“不过还没做好,等到明后天做好了,太阳也出来了,我推你去外面看看。”

徐应白没再说话,他安静地看着付凌疑。

付凌疑原以为徐应白要再说些什么,结果徐应白没说话,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他顿时有些紧张起来,他忍不住绞了绞自己的衣服,急切地抬起头看向徐应白:“怎么了?”

“没什么,”徐应白摇了摇头,“就想看看你。”

付凌疑稍稍安下心来,却又听见徐应白说:“过来,靠近一点。”

付凌疑依言挪动了几下膝盖。

而后一只手探过来,从他的下巴往上轻轻抚去。

徐应白现在抬手还有些吃力,中途他停顿了一瞬,又将手抬了上去,付凌疑察觉到他他的停顿,顺势将脑袋放低到合适的位置,悄无声息地将自己的脸递到徐应白的手里面。

徐应白苍白温凉的手指轻轻抚上付凌疑那双乌黑的眼眸,付凌疑下意识闭了闭眼睛。眼睫扫在徐应白的指尖。

徐应白能感受到指尖下的那块靠近眼睛的皮肤有些微的颤抖,温热的触感随着皮肤相贴处传过来。

付凌疑喉结滚了滚,他不知道徐应白为什么突然要摸这里。

而后,徐应白突然不轻不重地用手指辗了一下付凌疑的眼尾。

很温柔的力道,但似乎又带有一点无可奈何与愠怒的意思。付凌疑的脊骨随之一颤,手不由自主的蜷缩收紧,胸膛深深起伏着。

徐应白收回自己的手,轻声问:“付凌疑,你没有什么想要和我说的吗?”

“我……”

付凌疑有些混沌地抬起眼,猝不及防地和徐应白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对视。

而后他听见徐应白的声音:“比如前世……比如你的眼睛。”

付凌疑仿佛被雷劈了一般猛地跪直,不可置信地看向徐应白。

“你……我……”他有些着急,“你知道什么了?”

徐应白避开了付凌疑的问话,他认真而专注地看着付凌疑,开口道:“我记得,你同我说过,你的眼睛是旧疾,还同我说过,前世玄妙观很好,我师父和静微都没事。”

“你还说,你没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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