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炮灰太子之后 第8章

简寻向修云所指的地方看去,城门楼上,一群士兵聚在一起,围在圆桌前,守城的小将正晃着手里的骰子罐。

€€€€士兵不守城,居然在城门楼上聚众赌博。

里面的不少人他都在城外校场见过,如今穿着兵卒的服饰,却做着赌徒的行径。

江城守军好赌是从上到下的“风俗”,简寻一直知道这一点,只是没想到这些人在守城时也会这般玩忽职守。

€€望台上虽然还有零星几个士兵在巡视,但从时不时回头的焦躁情绪来看,心思也早都飞到了那边的牌桌上。

这就是江城守军,分明担着守卫城池的重任,却早就烂到骨子里了,单说酒囊饭袋都可以算作褒奖之语。

江城守军的名号甚至都能被区区一个混混拿来仗势欺人,压迫百姓。

简寻稍一提气,背着修云从侧方掠过,几步到了城门楼顶上。

修云双臂环住对方的脖颈,差点没被这一遭甩下去。

夜色昏暗,灯火的光亮延伸不到这么高的地方,乌云恰好遮了半边月亮,两人此时站在城门楼顶上,不会轻易被发现。

甚至按照守军在底下赌得火热的样子,不弄出点大动静,这群赌鬼都不会知道楼门顶上有人在。

简寻将修云放下,两人朝下方张望,发现底下这伙人赌得还不小,桌面上全是赌资,那些铜板加起来,少说也得有几十两银子。

他踢了一片砖瓦下去,落在地上的声音被欢呼声遮盖,没有人发现异常。

简寻握紧了拳头,一转身,眼不见为净,干脆在楼门顶上坐下了。

修云也在他身旁坐下,摘下了帷帽,任凭有些松散的长发被风吹散。

这里位置太高了,原本舒适的夜风都带上了冷意,修云却觉得边上的人好像正在燃烧的炭火,身体热得出奇€€€€估计有一半热意都是气出来。

修云眼见那两道好看的眉紧锁了起来,男人脸上的郁气遮掩不住。

“江城守军这般行径,本也不是你的错,何苦为了别人折磨自己?”修云缓慢说着,伸手慢慢抚平那碍眼的褶皱。

简寻看着修云温柔的笑容,身上的燥郁都散了些许,他不知道如何解释自己的烦闷,只在修云引导的视线下断断续续地说:“底下拿骰子的小将姓刘,是江家幕僚,不止他一个,江城守军之中大半将领,都受过江家恩惠。江成和手下有江城内最大的赌场。”

短短几句话,修云就能将许多事情串联在一起。

这人本就出身权贵世家,也见过江城郡守这位父母官是怎么在夹缝中为百姓求得生路,知道在江城,仅凭本心清正的为官者还不足以相抗衡。

他歪了歪头,问:“你是觉得江城守军堕落至此,江家是罪魁祸首?所以才在昨夜行刺江成和?”

“这只是原因之一。江成和的罪状远不止这一桩。”简寻声音低沉地说。

修云又问:“江成和若身死,江家还有其他小辈,你要一个一个除去?”

简寻一愣,似乎还没有想过这一茬,思索片刻,他点了点头。

修云却又给他出了另一个难题:“公子就算能一点点毁掉江家,那下一个呢?李家、沈家?”

“我……”简寻嘴唇嗫嚅几次,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修云长叹一声,语带笑意,凉薄之感却遮掩不住:“可你只杀一个江成和,只毁一个江家有什么用?没了江家还会有下一个世家权贵,还有下一个赌场老板,终究都只是治标不治本。”

“这天下总有尊卑之分,总有善弄权术之人,一个江家怎么能算根源所在?还有诸侯、皇亲国戚,甚至是高高在上的……”

修云的嘴被捂住了,接下来的不敬之语也吞了回去。

“……慎言。”简寻胸腔里饱胀的情绪最终都化作短短两个字。

简寻一双眼睛深深地看着他,仿佛心底某个从未有人窥探过的地方被撬动了。

修云握住简寻的手,缓慢下移,他轻笑道:“和谁都不能说?你也不行?”

“不行。”简寻摇了摇头,面色凝重地说:“这种大逆不道之言,会引来杀身之祸。”

€€€€可你不是这样想的。

修云看着那双极力忍耐,清醒又克制的眼睛,仿佛能够看到男人束缚在皮囊之下,在叫嚣着自由和反叛的野兽。

修云轻轻放开他的手,不再讨论这个话题了,让面前的人在这种时候剖析内心给他看,多少有些为难他了。

修云从城门楼向下望去,几丈高的位置向下看,视线落到地面会让人无端生出些眩晕之感。

他向下伸出了手,好像在试图触摸地面,眼里甚至有些许向往,身子都轻微前倾。

这个动作有些危险,简寻连忙扯住他的胳膊:“小心。”

修云回过神来,侧头看他,笑道:“从这里掉下去,会很疼吧?”

“……必死无疑。”简寻皱着眉说。

他语气有些严肃,修云从里面听出了规劝和不赞同。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片刻后,修云开口说:“前两次见面都匆匆分别,还没问过公子名讳。”

简寻迟疑片刻,几次张口,最终只说:“家母姓萧。”

这番自我介绍十分敷衍,但修云也不恼,只说:“你也知道别人都称我云公子,我无姓,名修云,萧郎随意称呼便是。”

这个称呼有些过于亲昵了,简寻是在武人堆里长大的,自小都没有人如此亲近地称呼过他。

他有些不太适应,他是个糙人,和唯一一个友人之间也直呼大名,哪里知道该怎么称呼眼前这个春水一样柔和的人。

几个称呼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终究没有说出口,只道:“……嗯。”

那声音在嘈杂的环境里也就比蚊子大了点吧,如果不是修云凑得近,怕是都听不见。

修云轻声笑了起来,笑声逸散在空气中,能看得出他心情不错。

在高处看了夜景之后,和简寻聊了一会儿,修云总算觉得这几日没算白过。

修云侧头靠在简寻肩上,轻声问:“若有一日,我求萧郎给我一个了断,萧郎会愿意让佩刀沾上我的血吗?”

简寻几次抬手,似有迟疑,但最终没有将他推开,闻言只说:“我不会。”

修云拉长了尾音,说:“唉,这世上苦命人那么多,公子愿意给一个卖身葬父的少年施舍,怎就不肯可怜可怜我。是嫌我会脏了你的宝刀吗?”

简寻沉声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不知你境遇如何,但人生在世,万不可自轻自贱。”

自轻自贱。

修云将这四个字揉碎了细细品味,仿佛上好的清茶带着苦味的回甘。

他轻叹道:“夜深了。萧郎,回去吧。”

*

醉风楼同离开时一样热闹,没有人发现三楼的某位客人已经在江城夜游了一遭。

雅间内,修云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衫,把头上的帷帽摘下放到桌上,盖住了那枚让他见了就心烦的腰牌。

他凑近简寻,问:“同心结,还在吗?”

“在。”简寻应声道,张开手掌,那枚同心结果然还完好无损地躺在他掌心里。

修云将同心结拿起来,微微附身,将同心结系在了简寻的腰带上。

凑近时他才发现,男人带着他跑了大半个晚上,这会儿甚至只出了一点薄汗,连呼吸都没乱过。

不愧是习武之人,简直是体力怪物。

修云系好了同心结,轻轻拨弄一下,同心结连着吊穗一起轻轻晃荡,拍打在简寻的衣衫下摆。

“好了。”他直起身看向简寻。

男人却下意识避开了眼神,这次屋内的烛火大亮,修云看到那一抹薄红已经从耳廓蔓延到了脖颈。

哎,怎么这么不经逗啊。

修云实在迫不及待看看,简寻听到些有辱斯文的荤话是个什么反应了。

但今夜不行。

修云退后一步,好像在欣赏自己的杰作。

少倾,修云低呼一声,遗憾道:“今夜月色太美,反而忘了件要紧事。”

随着修云拉开距离,简寻身上的热度也退了,他正色道:“你说。”

“楼里的管事说我整日披头散发,放浪形骸,实在有辱醉风楼门面,可惜我的那些家当都在回城的路上遗失了,我又轻易不能出楼,所以……我想要一支秋海棠形状的木簪。”修云说着,从桌上拿起那枚原本属于简寻的腰牌,“就用这个来换。”

简寻摇了摇头,将腰牌推了回去,说:“这是送给你的。木簪……我会尽快送来。”

修云拿着那枚腰牌的手垂下去,隐在衣袖间,指骨捏得泛白。

他好像想要上前,但又尽力克制,停在了原地,只低声说:“那你,要早点来。”

“我会的。”简寻默默记下修云的请求,走到了窗边,拉开窗户,又回头看了一眼屋里的人,叮嘱:“早点休息。”

修云点了点头。

等简寻一跃而出,修云走到窗边,目送他渐渐远离,仿佛在看一个不知归期的人远行。

简寻的身影却突然在不远处的屋脊上停住了,他回头看了一眼,两人顿时视线交汇,一触即分。

那人仿佛觉得修云的目光烫人,又迅速转头,加快了脚步,消失在了修云的视野之中。

半响,窗棂边,一声轻笑消散在了夜风之中。

第8章

修云关上窗户,转身走到桌边坐下,拿出简寻给他的那枚腰牌仔细端详。

铁制腰牌,中间有一个烫金的“傅”字,腰牌看起来已经有些磨损了,明显是被人贴身带了很久。

“傅……”修云轻声喃喃自语。

联想简寻所说的那句“江城郡守傅大人”,修云能猜出这块腰牌的来历。

江城郡守傅如深,江城本地布衣出身,十七年前进士及第,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却直接在殿试后被嘉兴帝指回江城做郡守。

当年的状元郎,如今在江城世家权贵中夹缝求存的可怜郡守。

不过能在江城这种势力盘根错节的地方安稳做了这么多年的郡守,可见傅如深也是个圆滑之人。

修云正想着,门外传来沈三毕恭毕敬的一句:“公子?”

他把腰牌随手放到桌面上,应声道:“进来。”

门轴转动发出一声轻响,沈三端着晚膳走了进来。

照旧的清淡菜品,量比白日里那次要大了些。

修云整日除了早上用了些饭食,直到现在滴水未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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