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念头一出,简寻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一只大手紧紧握住,酸涩异常。
思及此,简寻已经没有心思去€€想自己到底有没有见过太子,或者说他潜意识里便告诉自己不能细想,好像过分深究之后,会有超出心理预期的事情发生。
他知道,若非修云主动€€告诉他自己的过往,任何自己主动€€的窥探都是对对方的不尊重。
不管事实为何,他都不能贸然越界。
简寻抿了€€抿唇,不想再说这个话题。
敬宣侯一看€€他的表情心里就€€咯噔一声。
他或许比简寻都了€€解他自己,这幅样€€子明显就€€是想到了€€什么,但却不愿意告诉他。
敬宣侯在心中扼腕,至今也想不明白自己好好的大侄子,怎么就€€在这月余的时间€€里栽了€€两次。
现在他在简寻这里估计只能勉强排个第三,前面还有那个心爱之人,第二€€还有孽缘深重的太子,排第三都得是他仗着对简寻的养育之恩。
敬宣侯一时间€€心有戚戚。
简寻从€€小就€€轴得厉害,年幼时说是要弃文从€€武,愣是和他冷战绝食三天晕倒在廊下,敬宣侯最终还是妥协了€€。
敬宣侯几次问他缘由,简寻不愿说,就€€这么和他冷战了€€许多年。
敬宣侯一向拿简寻没有办法,他对故友的怀念都转变成了€€对无法,只能劝道:“寻儿,不管你和太子多有缘分,朝三暮四,两边都不会长久。”
简寻面色赧然,张了€€张口没能说出一个字来。
最终沉默片刻,才嗫嚅道:“我明白。”
敬宣侯还是发愁,没想到自己这个半只脚都入土的人了€€,还要遇上这么棘手的事,从€€前和世家权贵斗智斗勇都没觉得这么累过。
他思来想去€€,即便知道太子雄才大略的确是个人物,但还是应该劝劝简寻:“太子殿下的差事好好办,能将你爱人的事情办好之后就€€抽身吧,若你真想某个一官半职,再去€€南疆也不迟。”
简寻眸光闪烁,怎么听叔父的这番话怎么觉得别扭,他只囫囵应了€€一声,便说自己忙着去€€完成太子殿下的任务,转身走了€€。
敬宣侯看€€着他的背影长叹一声,再翻看€€手里的宣纸,又觉得时刻
缠绕在身上折磨他的困意都散了€€几分。
若是心事全都了€€结,或许他也有机会好好睡上一觉,希望故友不要觉得他来迟了€€才是。
*
好像只过了€€一夜,又或者是几天,总之江城权贵反应过来的时候,可怕的变故已然接踵而至。
曾经与自己在玄青观同流合污的那些€€人,一个个或失踪或暴毙,消息送到他们手上的时候再想逃跑已经迟了€€。
御林军大摇大摆地一连抄了€€好几家,有太子御令和裴延的手令在,这群人毫不手软,他们也是在国都任职过的,抄家这种事实在是轻车熟路。
毕竟嘉兴帝虽然不是残酷不仁的暴君,但这些€€年来犯错的高官侯爵也不少,国都也有过多少次腥风血雨的时候。
西山匪患浪费了€€太多护院,如今的江城世家少有能抵抗得住的,太子秉雷霆之势而下,速度快得让这群人没有时间€€反应。
住着世家的这一条街,短短半天就€€几乎被清扫一空,各处寨子里哭喊和暴怒声不绝于耳,但在御林军腰间€€御前腰牌和雪亮的枪尖威慑下,慢慢又消了€€声息。
认罪者不杀,反抗者就€€地正法。
各家搜出来的东西都对上了€€街头的马车,围观的百姓只敢远远看€€着,悄悄议论。
“这是什么情况?这帮人犯什么事了€€?”
“你还不知道吧,敬宣侯向太子上了€€陈情书,江城大半世家权贵都参与了€€玄青观虐杀一事,所€€作所€€为逆天而行,太子震怒,按大启律,将这些€€人一一惩办。”
“听说了€€吗,不少江城失踪的人都是被玄青观抓走的,他们在玄青观中以虐杀的手段做法求财求势……但最重要的是,这行径损害大启国运!太子身为未来储君,怎可坐视不理!”
“竟是如此!太子殿下果然一心为了€€大启,大启昌盛指日可待。”
……
沈三作为护卫营统领,站在街头主持大局。
他耳力极佳,轻易便听清了€€身后百姓的议论。
此时此刻他不得不第一次佩服起€€裴延来,这人也不单单是比他多读了€€些€€酸文,在智谋上裴延还算是有两把刷子。
所€€谓“玄青观虐杀有损大启国运”便是裴延提出来的,单以大启律,玄青观的那本账册只能判留下姓名€€的人枭首示众,但这些€€人用残酷不仁的手段敛财,许多从€€前的旧事已经没办法找到证据,但这些€€贼人怎么能轻易放过。
数罪并€€罚,外加一条损伤国运,才造成了€€今日江城世家各个被抄家流放的盛景。
而“损伤国运”还有另一条好处,便是太子已将江城之事先斩后奏,等关于江城的事情写成奏折上表今上,太子也师出有名€€。
毕竟太子本身就€€是个与国运相关的标杆,太子关心大启国运,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沈三手里拿着一份名€€单计数,有御林军的帮助,上面的名€€字正在以一个极快的速度减少。
奏折早在几天前便快马加鞭送往国都,太子有令,务必要以最快速度送到御前,太子判了€€江城世家抄家流放,仅仅是这一队御林军很难办成“流放”,只能暂时圈禁府中,在府门上贴上封条,由御林军森严守卫。
江城内部€€的格局实在给€€他们省去€€了€€不少麻烦,世家权贵基本都住最繁华的一条街,只要封锁这条街,短时间€€内出不了€€什么岔子。
其他地方的贼人大部€€分都是商贾,少数酒楼老板,都是巨富,罪孽不多,是最开始失踪暴毙的那部€€分人。
沈三一抬手,又划掉一个名€€字。
“统领,街西刘家已尽数伏诛。”
“冯家已封门,有少数在外子弟已被护卫营捉拿。”
“吴家有护院反抗,已被御林军就€€地格杀。”
……
源源不断的消息汇总到沈三手中,一直到入夜前,他手里的名€€单只剩下寥寥几个名€€字。
他看€€着名€€单上的“江行松”三个字,忍不住舔了€€舔后槽牙。
要说江城里谁罪孽最多,江行松这位侯爷首当其冲。
但太子有意逼迫江行松拿出最后一张底牌,并€€未将抓捕江行松的事放在第一位。
也没有交给€€沈三,沈三倒是很想去€€抢这份头功,可惜了€€。
护卫营先是暗中灭掉江家参与势力,再是抓捕江家嫡系子孙,现在江家的宅邸中剩下的忍不不多,江行松是江家嫡系的光杆司令,江行松如今宛如困兽。
但这样€€可不行。若是江行松不离开江家,怎么能看€€看€€他还有什么把戏呢。
沈三抬手招来身边的一位同僚,询问道:“江家那边有动€€静吗?”
“没有,统领,这江行松不会是怕了€€吧?”
沈三冷哼一声:“那我们就€€帮他一把。”
*
夜色渐浓,简寻站在江家主宅屋顶上,静静等待着江行松狗急跳墙。
沈三给€€他传了€€消息,说江行松今晚必然会有动€€作,届时护卫营会在封锁线上开个口子,让江行松能顺利溜出去€€。
简寻静静翻起€€两片瓦片,没有发出半点声响,底下正堂里烛火的微光透出来。
看€€到周围这么多人,这条街封锁又严,江行松早已知道太子毁诺,此时宛如热锅上的蚂蚁,焦急地在原地走来走去€€。
“疯子!宁远就€€是个疯子!”江行松直呼太子大名€€,破口大骂。
他怎么都没想到在知道了€€先皇后身份之后,太子还敢对江家动€€手,这般肆无忌惮,就€€真的以为他不会将太子血统不纯一事昭告天下吗?!
他还真不敢。
当日他带着证据上门谈判就€€是想让太子生出惧怕之意,谁能想到太子软硬不吃,一动€€手就€€将江家势力杀了€€个片甲不留。
江行松一口银牙都快咬碎了€€,但被困在府中,一时间€€也没有应对的办法。
边上的门客轻叹一声,心说太子这手段心性,和以智名€€天下的裴三公子也差不了€€多少。
先是用西山匪患清了€€江城世家的势力,后以无人生擒匪首的名€€义拒绝任命守将,守军营仍旧一盘散沙各自为营,最后便是出手又准又狠,直接砍断了€€江城世家的大动€€脉。
€€€€回天无力。到了€€这个时候,门客只有这一句评价。
他们这群人从€€始至终都被耍得团团转。
但在江行松面前他可不敢这么说,除非他不要命了€€。
门客垂眸,开口道:“侯爷,为今之计,只能去€€求那位了€€。”
江行松脚步一顿,似乎想起€€了€€什么,骤然露出了€€一个劫后余生的表情。
“你说的对,只有他能救我,有他庇佑,即便是太子,也不能对我动€€手!”江行松喃喃道,脸上一阵狂喜。
他猛地转头:“你!护送本侯爷出去€€。”
门客脸一僵,没想到献计还要把自己赔上,他苦笑着应是。
屋顶上的简寻神色迷惑,他竟不知道这江城之中还有人能在太子手下护江行松一条狗命?
简寻思索的片刻中,底下主仆两人乔装打€€扮一番,换了€€身下人的粗布麻衣,小心翼翼地从€€后门溜出去€€了€€。
门客都做好了€€临时逃跑的打€€算,却没想到今夜的守卫有些€€松懈,两人没有惊动€€守卫便溜了€€出来。
江行松眼睛泛红,抑制不住笑意,他脚步匆匆地便往城门口附近跑,丝毫没有发现身后还跟了€€个尾巴。
简寻跟在这两人身后,最终在城门楼边上那几栋几乎连在一起€€的超规制高楼屋顶停下。
这里守卫森严,门口的护卫在见了€€江行松的腰牌之后放了€€两人进去€€,
一路到了€€顶楼的一间€€屋子。
简寻故技重施,掀了€€砖瓦旁观。
屋内一个中年人坐在上首位置,面见了€€江行松。
江行松语气慌乱道:“梁老爷!救我一命,日后必定涌泉相报。”
中年人面白无须,声音略微尖细:“侯爷,咋家不是不想救你,但你也知道,太子有令,即便是咋家也不能不从€€啊。”
江行松的表情如同吃了€€苍蝇,“太子殿下定然是被奸人蒙蔽才会做出这些€€事来,你身为今上近臣,怎可不规劝太子?”
“咋家离开国都二€€十€€年有余,但是只有一件事永远不会忘,太子殿下会是大启未来储君,咋家这种人必然是听殿下命令行事。”中年人拿起€€边上的茶杯,慢悠悠地饮了€€一口,面带嘲讽。
“侯爷,您不会以为你带着先皇后的秘辛威胁殿下一事,咋家什么都不知道吧?”
江行松表情骤然煞白,他不由得想起€€了€€祖父还在时对江家后人百般叮嘱,与先皇后有关的秘密江家要烂在肚子里,是他父亲自作主张,留下了€€先皇后的户籍名€€册作为把柄,这本是为江家留下的最后一道保险。
却不想,面前这人早就€€知道那证据的存在,甚至一直派人盯着。
江行松目眦欲裂,惊怒不已,顿时口不择言:“梁番你这阉狗!别以为给€€今上看€€顾一个醉风楼就€€了€€不起€€了€€!若是没有□□助,醉风楼能有如今的繁荣,能让你每年用大把银钱讨好今上?!”
梁番面色一黑,他在江城身居高位多年,哪有人敢这么和他说话,他冷笑一声,那吊高了€€嗓子的声音显得越发诡异:“江家?江家算什么东西!你还以为江家是当年为今上做事的时候?若非老侯爷言明江家会退出朝堂只在江城发展,江家早就€€被斩草除根,而今江家目无太子目无今上,江家合该满门抄斩!”
江行松脸色青白交加,没想到这阉狗做事这么绝,这是根本不打€€算给€€江家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