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皮薄,脸上热意€€上涌,模糊地把€€后边的那一夜掠过,又说:“如果你€€没有再和我接触我也不会……”
这话说得模棱两可,宁修云却€€听明白了,简寻一直都€€是那个简寻,一个不会与人主动来往的木讷之人,唯有不畏惧他冷硬的表象,尝试软化他,才会让简寻慢慢敞开心扉。
但这个过程很漫长也很耗费心力,大多数人都€€会觉得简寻不值得他们如此付出,简寻的同僚不会,仅仅几面之缘的路人不会,唯利益至上的尉迟风更不会。
唯有宁修云觉得,值得,甚至他对简寻的用心比任何人都€€多。
宁修云顿时觉得豁然开朗,他双手€€抬起捧住简寻的脸,纳罕道:“怪了,今天€€怎么这么会说话?”
见他情绪稳定下来,简寻松了一口气,“你€€不高兴,我会心疼,会着急。”
宁修云觉得鼻头一酸,他表情紧绷起来,把€€简寻扯到床边坐下,他要趁热打铁,将两人之间没有消解的误会都€€在今天€€说清楚。
宁修云隐去前世€€今生这个耸人听闻的事实€€,将自己的太子身份,皇室秘辛,以及入江城后对简寻的所€€作所€€为和盘托出。
过程中他直面自己当初的那些€€小手€€段,觉得有些€€羞耻,但简寻却€€听得非常专注,两人相对而坐。
“我去玄青观本来就€€是看看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事发生,没想到你€€正€€好撞上来。你€€不知道自己当时是什么样子,一身是血,杀气四溢,黑夜里一双眼眸锐利得让人心尖战栗。”
说到玄青观一见就€€对简寻上了心,简寻满目笑意€€,分明没有其他意€€思,宁修云却€€差点恼羞成€€怒地把€€简寻的眼睛遮住。
简寻听完这些€€过往,沉默片刻,有些€€忐忑地问:“如果上元夜我们没有相遇,你€€还€€会再来找我吗?”
即便玄青观惊鸿一面,但太子这般人物,什么惊才艳艳的人没见过,真的会因为一时兴起,就€€想要和他有后续吗?
宁修云轻哼一声,下巴微抬,对自己很有自信,他说:“如果没有上元夜的意€€外,我会找其他方法€€和你€€偶遇,让你€€与我相识,有玄青观那夜的纠葛在,我抓着你€€的把€€柄,你€€还€€不乖乖上钩。”
简寻闷闷地笑出了声,胸膛鼓噪,眼尾眉梢都€€在展示这个人的喜悦,“殿下聪明绝顶,我自然不敌。”
宁修云笑骂道:“怪人。都€€知道我是在算计你€€了,还€€一副很开心的样子。”
“从结果上来说,难道不是我占便宜吗?”简寻理所€€当然地说着。
他终于忍不住了,将宁修云拉入怀中,轻轻舔吻爱人饱受折磨的唇瓣,果不其然被宁修云吃痛地推拒。
简寻无奈地换成€€颈侧,片刻之后,他停了下来,两人额头抵着额头,清晰地感受到了彼此的变化,简寻有些€€急躁地额头向€€前轻顶。
宁修云叹息一声,伸手€€向€€下,“我教你€€。”
简寻在这方面天€€赋惊人,宁修云只做了一次示范,简寻便无师自通。
宁修云骨节分明的手€€紧紧攥住简寻的外衫,死咬着下唇不肯发出声音。
宁修云被揉碎在他怀里。
“混蛋……”他哑着声骂道。
简寻只当没听见,他第一次这样光明正€€大的在一方榻上将爱人拥入怀中,内心的满足感无以言表。
“殿下教得好。”简寻低声在宁修云耳边推卸责任。
他拉过一旁的被子给两人盖上,在床榻上相拥温存,简寻重伤未愈,醒来的这半天€€又耗费了太多精力,最终先一步合上眼睛,在宁修云身侧沉沉睡去。
宁修云侧头盯着简寻的睡颜看了许久,又伸手€€在他五官的轮廓上描摹。
现在他知道了,简寻面对他难以启齿的真相时是什么表情。
没有底线也没有理由的包容,甚至连宁修云的居心叵测,都€€被简寻看做是他对他的爱意€€。
这天€€底下怎么会有简寻这么傻的人?
但也幸好,这样的简寻是他先遇见了,任何人都€€夺不走。
宁修云极轻地在简寻唇边印下一吻。
*
确认简寻身体无碍之后,宁修云逐渐繁忙了起来。
和南疆官员扯皮,划入版图的西南地区如何治理,后续的收尾工作都€€需要宁修云这位太子殿下参与。
宁修云倒是有意€€放权给宁楚卿,但对方义正€€严词地表示了拒绝。
这个时间节点上,全天€€下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南疆,毕竟扩张大启版图一事,是值得载入史册的千载功绩。
西南的捷报一传来,立刻就€€有人将消息送往国都€€,简寻昏迷、宁修云不理会外界事务,裴延重伤卧病,南疆在这一段时间里几乎是宁楚卿的一言堂。
然而这样的情况对宁楚卿来说绝对不是一件好事,他本就€€锋芒太盛,如今这泼天€€的军功都€€落到他头上,国都€€那位首先感觉到的并不是对大启版图扩张的喜悦,而是无法€€宣之于口的忌惮。
传去捷报的小将硬生生在国都€€停留了三日,才拿到嘉兴帝表彰庆贺的诏书,还€€是裴相代笔。
虽然诏书上句句溢美之词,可半点不提封赏之事,就€€差把€€“不情愿”三个字写明白了。
返程之日小将还€€听说,嘉兴帝如今身体抱恙,关€€于对镇远将军的封赏恐怕要容后再议。
这种情况在宁楚卿的意€€料之中,他没想过凭借这次的南征从嘉兴帝手€€里把€€生母讨回。
他能力越出众,嘉兴帝就€€越不肯放人,同时,文贵妃在国都€€也会越安全。
从前嘉兴帝将文贵妃看做一把€€锁,锁住宁楚卿和徐家对权势地位的贪念,但现在文贵妃已经成€€了随时会反刺他一刀的兵器。
宁楚卿早把€€希望寄托在了另一个人身上,以太子的心性,决计不会和嘉兴帝一样做个不忠不义之君。
在听传信的小将说了嘉兴帝的确重病之后,宁楚卿越发庆幸了自己的选择。
因此在太子在南疆应该有的权利上,宁楚卿连一点都€€不会疏忽。
绝不踏雷池一步。
这一日的南疆军主营帐里。
在选定好将要前去西南赴任的百余位文武官员之后,宁修云坐在主位上揉了揉太阳穴,觉得有些€€头昏脑涨。
宁楚卿生生让他看了七百多份人员档案,他在里面选出了品行皆宜的人作为安定西南局势的先遣队。
虽说有宁楚卿的南疆军在,就€€算西南内部有什么反抗势力也会被顷刻剿灭,但对一个刚刚划入版图的地区,要做的不仅仅只有武力镇压。
宁楚卿手€€下也有不少幕僚,但他却€€把€€这部分派人前去实€€际控制西南的权利送到了宁修云手€€上。
宁修云有些€€感慨,宁楚卿这人的确小心谨慎,做事也很认真,他在营帐中看档案看到什么时候,宁楚卿就€€工作到了什么时候。
这人文武皆通,和他生父先太子宁鸿朝一样,是个全才。
嘉兴帝放着这种人才不要,偏要追求血缘,要自己的亲生儿子来当太子,实€€在是嘉兴帝眼瞎。
宁修云打了个哈欠,站起身,准备
结束今天€€的忙碌,他还€€要回营帐看看简寻的伤恢复得怎么样了,哪有时间留在这里和宁楚卿熬着。
谁会像宁楚卿一样有了公务就€€忘记顾家。宁修云在心里替宁喧表达自己的谴责。
发现宁修云想要离开,宁楚卿放下手€€里的公文,叫住了他,“殿下,先前殿下的承诺,可还€€作数?”
宁修云转身看他,“自然,五哥但说无妨。”
宁修云目光平静,他知道宁楚卿这半个月以来对他的恭维忍让是为了什么。
果然,宁楚卿并不掩饰,开口道:“殿下应该知道,我无意€€于储位之争,外祖父将南疆交给我,我毕生的心愿便是守好南疆。”
“就€€算知道了你€€父亲的身份,也一样吗?”宁修云玩味地问道。
宁修云很好奇。
从前宁楚卿表现得对皇位毫无兴趣,是在他不知道自己的生父是先太子宁鸿朝的情况下,若是知道这太子之位本来应该属于他,宁楚卿还€€会无动于衷吗?
宁楚卿沉默片刻,说:“前去国都€€送捷报的是我的亲信,我让他给母妃带了一封信,询问此事。”
亲信给他带回了一封文贵妃亲笔的信函,信中原原本本、将当年嘉兴帝毒杀先太子宁鸿朝一事说明,文贵妃为保下宁鸿朝唯一的血脉,不得不对嘉兴帝卑躬屈膝。
“母亲说,若我想恢复身份,不必顾忌她,随心便可。”
宁楚卿说出这句话时声音颤抖,他明白,他面前的宁修云也明白,文贵妃是想告诉宁楚卿,若他想为父亲报仇,拿回属于宁鸿朝的皇位,文贵妃绝不会拖累他。
如何不拖累?
只要文贵妃提前于国都€€暴毙,嘉兴帝不但没了拿捏宁楚卿的把€€柄,宁楚卿还€€师出有名,给嘉兴帝扣上一顶听信奸臣残害忠良的帽子,打着清君侧的旗号,就€€能把€€嘉兴帝和其心腹裴相一网打尽。
谋反一事,虽说风险重重,但宁楚卿的胜算很大。
宁修云一挑眉,没想到宁楚卿这么信任他,连这种说了可能会危机自身性命的事都€€敢对他和盘托出。
“所€€以五哥的意€€思是……?”
宁楚卿双手€€环胸,道:“父亲的事我很遗憾,但逝者已逝,如果殿下能让我父亲沉冤昭雪,放我母亲回南疆,我将是西南的第一道防线,人在,大启西南便在。”
宁楚卿已经在这件事上退让了一步,他与嘉兴帝之间是杀父之仇,父亲过世€€多年,他不能让母亲也含恨而死,仅仅为了他并不感兴趣的帝王之位。
宁楚卿可以不反,或者说为了文贵妃,他不能反。
优柔寡断,慈父心肠。宁修云心里窜出这样一个念头。
但换个思路想,如果把€€他放在宁楚卿的位置上,把€€文贵妃换成€€简寻,或许他也会选择迂回折中的办法€€,毕竟,他也不想要什么帝王之位。
两人虽然不是亲兄弟,可在这一点上,却€€是很有相似之处。
嘉兴帝若是知道自己杀父杀兄,罪孽深重得来的帝位,被人弃之如敝履,不知道会不会干脆气死在龙椅上。
世€€间因果皆有报偿。
原身本会在南巡途中病逝,嘉兴帝不仁不义之举本就€€有了报应,宁修云的出现不过是将时间推后了些€€。
宁修云沉吟一声,轻笑道:“为先太子正€€名,救文贵妃出国都€€,五哥,你€€太贪心了,这可是两个大难题。”
宁楚卿并未动摇,他意€€味深长地说:“殿下并不在乎今上的名誉,也不在乎今上的生死,既然我们有这种共识,那我提出的两个条件,也不是不能答应的吧?”
“很不错的说法€€。”宁修云抬手€€为他鼓了鼓掌,提议道:“但我有更好的解决方案,不知道五哥可愿意€€一听?”
放文贵妃回南疆等同于放虎归山,无论€€坐在龙椅上的是嘉兴帝还€€是宁修云,为了自身的性命,都€€不会做这种自杀行径。
宁楚卿此时或许真的不想要那至高权柄,但人心易变,若是以后想了呢?
宁修云才刚刚决定好好活着要和简寻相守一生,不会将轻易兵行险着。
况且宁修云如果真的行此举,裴延那个疯子恐怕会第一个应激。
不如折中一下更好,只看宁楚卿是否舍得。
两人四目相对片刻,宁楚卿紧锁着眉,在这两件事上,他不愿退步,但太子也不是个软柿子,不会任由他摆布。
但宁楚卿知道,自己才是被动的那一个,文贵妃甘愿为他而死,他却€€不能不顾着母亲。
宁楚卿咬牙道:“愿闻其详。”
“既然我们兄弟二€€人,都€€不想要这皇位,不如换个人来坐。”宁修云轻声道:“只有‘皇帝’觉得,让文贵妃回南疆不会威胁到他的生命,文贵妃才有离开国都€€的可能。”
宁楚卿初时没听懂宁修云这番弯弯绕绕的话,但当宁修云将桌边的棋罐拿起,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宁楚卿猛地从座位上起身,好像被宁修云的举动激怒了,他冷声道:“此事殿下莫要再提,我与夫人承诺过,不会拿喧儿的人生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