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子的科举路 第120章

而且在场诸位都知道,这顾明宇名次肯定进不了前十了。

读卷官们觉得顾明宇能当第二是读卷官们的事情,但陛下不想让他当榜眼,那谁能越得过陛下?

随后,小六子又传唱了一甲第三探花郎的名字。

再然后,叶辰榜眼。他原本排在第三,现下榜眼不得陛下喜欢,他就被顺位挪到了第二。

只剩下第一状元还没点名了!

曹大学士这会儿也没心思计较那个总是跟他们唱反调的小六子声音是有多难听€€€€就算是再难听,也快点给个准话吧!

可是,堂上却是良久的沉默。

就连以往一直不怎么喜欢在殿内表现出自己情绪的孔大学士这会儿都抽空悄悄看了一眼曹大学士:“唉。”

曹大学士用眼神给他传递信息:“要是把何似飞抹在前十之外,我这就去叫唐老进宫,何似飞是唯一一个做出会试不计分题目的考生。唐老看好他着呢。”

孔大学士却还是对此抱有悲观的态度。

他甚至半垂着眼帘,在座冥想起来。

高台上依然沉默着。

整个宫殿内安静到一点声音都没有,窗外东风吹树枝哗啦啦的声音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曹大学士已经不知道周遭安静了多久,忽然听到陛下笑了一声。

甚至还隐隐有一句感慨:“好一个何似飞。”

不等曹大学士缓过神来,就听到小六子高声传唱€€€€绥州何似飞,状元!

状元!

绥州何似飞!

曹大学士感觉自己紧张了大半天的心脏忽然就开始砰砰砰的跳了起来,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他早就忘记了自己当年考中一甲榜眼时候的心情,但这会儿,却在为一个毛头小子而紧张了大半天。

出宫时,曹大学士跟孔大学士再次对视一眼,这回倒没交换信息,只是简简单单的看了一眼,随后便各自坐上马车回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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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刻还有一个小太监正悄悄给侍卫说着什么,他们的声音压得很低,简短的交流过便分开了。

片刻后,乔府。

乔淞远气得差点掀了饭桌,指着正在吃饭的乔影,道:“刚有人传回来消息,那个何似飞是状元,乔影,我跟你讲,你等明日他从宫内出来,你就知道他该有多抢手了!他怎么可能还会选择你!”

听到何似飞中状元,乔影心中开心。但有意气他爹,吃掉自己的一筷子菜,随后才慢条斯理的道:“不选择我正好,我呆在家里,等到我二十岁过了,我就带着祖父留给我的家产离开,到时闲云野鹤,谁也管不上我。”

在没遇到何似飞之前,他确实是这么安排的。

乔母拿着汤匙的手顿了顿,摇了摇头,道:“阿影,莫要跟你爹说这些戳心窝子的话,哪有哥儿不嫁人的?他也是为了你好。”

这种‘娘是为了你好’‘爹是为了你好’的话乔影从小听到大,现在再听到这个,只觉得说不出的反胃和恶心。

以前他是惦记着生恩,所以从不提祖父祖母的遗产。

昨日是实在被气极了€€€€他们居然敢派人去找何似飞,居然想要把乔家同他的事情在殿试这个节骨眼儿上搅和得人尽皆知!

这时候来上这么一遭,何似飞名次肯定要掉到一百开外!

要不是为了何似飞的名声,乔影昨日就差跟父母动武!

至于说决裂,其实他们之间的感情早就没了,这跟决裂已经没有任何区别。

但现在还有祖父祖母那偌大的遗产在中连接着乔影的父母,而连接乔影的则是他暂时需要一个能让似飞下聘、提亲的地方。

他若是不管不顾的闹出来,到时伤得不仅是自己那对爹娘的面子,更有似飞得名声。

所以,乔影还在忍耐。

只要等到成亲,他和这一家人就可以完全没有干系了。

乔母看了看相公,又垂眸看向已经油盐不进的儿子,道:“我相信阿影的眼光,那何公子金榜题名,一定不会辜负承诺。”

乔影听得反胃,将碗一推,道:“我吃完了。”

语毕,起身离开。

第152章

乔影快步走出用膳的偏厅。

乔老爷夫人的主院距离他的鹭行院较远, 得走上一盏茶的功夫。

往常乔影是不会来主院用膳的,但自从他昨日以死相逼,叫停了爹娘的‘反向提亲’举止后, 便被他们要求每日来主院同用晚膳,在他出嫁前,一家人好好培养培养感情。

乔影不觉得他们有什么感情需要培养。

他觉得,他们一家人现在的关系, 可能就比街上的陌生路人稍微亲密一点,毕竟他们暂时还住在同一个大宅院里。

乔影走到自己的院落门前, 抬头看了看上面那三个字€€€€鹭行院。

他看过祖父留给他的手稿,里面写了这院名取自‘一行白鹭上青天’,希望在他庇佑不到的地方,小小的乔影也能像那冲上青天的白鹭一样, 不被世俗所困,不被哥儿的身份束缚, 找到一个、或是一群志同道合的伙伴, 直上青天。

他脚步一顿, 心想, 到时自己同似飞成亲了,这块匾额也要带走。

思及此,乔影心中登时羞赧起来,这边还没开始走婚嫁六礼呢, 他就想得这么长远。

因为这小小的一会儿走神,乔影没发现站在自己房门口的雪点面色古怪, 似乎很想给他眨眼睛表述点什么, 但终究没敢。

于是,下一瞬乔影就毫无觉察的推开了自己房门。

霜汐被雪点一拦, 没跟进去,只是悄悄关上了房门。

房内,乔影就着院内的光,看到一个熟悉的瘦小的身影。

他愣了愣,当下在主院受得气就消掉打半,开心道:“师父!”

不等满头银丝的老太太谢九娘开口,乔影亲自点了蜡烛,为她奉茶,道:“雪点怎么不好好招待师父,也没派人去叫我,要是知道师父回来了,我早早就往回走。”

谢九娘心中原本憋了一肚子话,见乔影如此作态,一时半会儿竟不知从何开口。

眼看着乔影就要逮着她问东问西,谢九娘作为乔影的武艺师父,深谙‘先下手为强’的道理,道:“我倒是想要问你,前些日子我在路上遇到一伙山匪在打劫,顺手救出来几个人,其中有个镖师见我用鞭子,突然就问我跟你的关系,一谈方知,原来那海棠镖局是你一手创建的。”

乔影颔首,正欲应声,但他师父说话的重点显然不在此,不等他开口,便继续道:“我就随口问了问这镖局的路线,镖师说此镖局只做绥州到京城一路的护送押运。我当时还没觉得不对,就问他怎么是一个人走的,毕竟,一般镖师至少三人结伴。那镖师说,他们去程为了护送一位公子进京赶考,确实是结伴了三人的。但另外两位镖师暂时有事留在京中,他思乡心切,打算找几个商旅之人,结伴回去。没想到路遇劫匪,又恰好遇到了为师。”

乔影听得津津有味,频频颔首。

谢九娘见他一副听故事的样子,心道这孩子长这么大,还是那么没心眼儿。

但碍于是自己的徒弟,不好上手揍,只能继续道:“当时虽是二月初,那绥州大行山内却下了很大一场雪,不好赶路,镖师见我年纪大了,邀请我去海棠镖局稍作歇脚,我便答应了。只是,没想到去镖局的路上,遇到了一个老头,阿影,你猜那人是谁?”

乔影心中隐隐约约有了猜测,却不敢一口报出来,心下惴惴。方才听故事的津津有味立刻成了如嚼鸡肋,小心翼翼询问:“您见到了谁?我认识吗?我应该……没听过吧?”

“如果你没听过绥州余明函的话,当我没说。”

乔影立刻装作恍然大悟状,道:“啊,师父原来您还认识余老……”

“是啊,要不是我认识他,恐怕我徒弟之后该改口叫他师父了吧?”谢九娘乜了乔影一眼,没好气道。

乔影原本心里就有些激动,这下更是闹了个大红脸,十分不好意思起来。

喜欢一个人的反应是藏不住的,即便老太太没提‘何似飞’一个字,但乔影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

谢九娘开口:“也怪我这些年来一直在外漂泊,居无定所,即便是你祖父,想要告知我一些消息也没法子。因此,当我知道你存在的时候,距离你祖父已经过世六年,当时你也早已十二岁。”

这段缘由乔影是知情的。

当时他正处于爹不疼娘不爱的阶段,当时的他,还会因为爹娘一个眼神就窃喜不已。

加之,十二岁正是一个非常关键的时间点€€€€京中大部分人家都会在儿女十二、三岁时为他们定下亲事,如果当时没有师父在,乔影可能会出于讨好爹娘的原因,就稀里糊涂的定亲、成亲、生子,再也没有之后的故事。

一切的转折点,在于他师父的出现。

是谢九娘回京后,经过一番波折,拿到了祖父临终前对遗产安排的信件,再联系了不少老友作证,将遗产一事安排妥帖后,才找到的乔影,同他说了其中关键。

大意是如果乔影出事,祖父祖母这笔不菲的遗产便会捐给京外沉塔寺;如果乔影不出意外且平安喜乐的长大、成亲,这笔遗产便是乔影一半、乔淞远一半;但因这世道对哥儿太不公平,倘若乔影成亲后不幸福,亦或者二十岁还未成亲,那么这些银子便尽数留给乔影,为他安身立命所用。

只因‘幸福’与否的界限太过模糊,毕竟人生总没有一帆风顺的,老太太也懒得跟乔淞远较真,便做主以乔影的年纪作为界限€€€€倘若他二十岁还未成亲,那么就可以带走所有遗产,富足的度过一生;倘若他自愿成亲,那么一半的遗产就当是乔家这些年来庇护乔影的谢礼。

当十二岁的乔影第一次知道这些的时候,满眼都是不可置信。

但令谢九娘比较满意的是,乔影居然只用了三日就彻底调整好了情绪,看不出一点难过和委屈。甚至再没提过其他,只是像以前一样的习武、练字、读书,只是再也不会找爹娘求夸奖了。

谢九娘感慨道:“不愧是曹家那小儿的弟子,跟他学了这么多年书法,也算是字如其人了。”

见猎心喜,谢九娘主动要给乔影当师父:“我和你祖母是手帕交,你长得如此像她,又同她一样的生辰,一样的命格,甚至阴差阳错下,你们连性格都如此接近……也罢,乔影,你可算拜我为师?我在京中教导你两年,两年后,我离去。到时你想天南海北的游历,亦或者向你祖母一样,找到个喜欢的人嫁了,都由你。”

乔影当即跪下拜师。

十四岁那年,师父离开京城。

三个月后,乔影也动身离开,前往绥州,打算拜师余明函。

€€€€即便到这时,乔影都没想过同爹娘撕破脸皮。

或者说,他对爹娘还心存希望。

他是不想成亲,但是他是想要拜师后,由德高望重的老师去跟爹娘提此事的。而不是自己一个十来岁的少年,昂着头、理不直气不壮地跟爹娘犟嘴。

但娘亲的一封信如同一盆冷水兜头浇下,乔影从头到脚,凉了个彻底。

原来爹娘都知道自己的小心思,也都猜到余老不会收自己为徒。

他们人在京城,却眼睁睁看着自己像个跳梁小丑一样蹦€€。甚至在信中说,未曾出嫁前,多在外面玩玩,见识见识世面也好;成了亲就得安分守己的留在后院,相夫教子。

乔影想,如果没有后面这封信的刺激,当时他也不会在回京后就酝酿着离家出走。

如果他没有那么早就计划着离开,当时也不会一路顺利的摆脱乔府的搜查,直到他抵达绥州、行山府府城。

那也就不会有后来‘晏知何’和何似飞的一段故事了。

时也,命也。

这其中无论哪个环节出差错,哪个环节被取消,都不会有现在的一切。

乔影想,如果没有当时行山府的那一场邂逅,他第一次见到似飞,应该就是在京城吧。

到时,成鸣三年的琼笙社开年第一宴,在落梅阁,可能是他第一次见到十六岁的少年解元何似飞。

乔影觉得,自己应该还是会被少年所吸引,目光会不由自主地落在他身上,可这时……似飞应该就不会喜欢他了。

且不说自古以来文官武将不可拉帮结派,单单说想要一展抱负的少年解元,就不可能在考会试和殿试的前夕留恋儿女情长。

毕竟,如果一个男子在人生最重要的关口放弃激流勇进,而是只想娶个家底殷实的妻子,在岳家的关照下‘平步青云’,乔影当然也不会喜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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