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宋司酌的思路,他的新邻居也势必要进入他的朋友圈,认识乔余和胡清闻完全就只是时间问题。
于是宋司酌在群里宣布,他今天下午交了个新朋友,阅城来的,下次打篮球缺人可以叫上他一起。
至于明天如果要打球他没空。
宋司酌在心里已经计划好,明天要陪邻居去打吊瓶,并觉得这已经是他和对方约定好的事情了,毕竟他已经提出了,对方也说了好。
隔天一早。
宋司酌吃过早餐,在房间里消食,他给新朋友N发了一条问好的微信,但目前仍然石沉大海。
兴许是还没起床,宋司酌想。他看了眼客厅的挂钟,准时下楼开始他的每日跑步任务。
他先绕着附近的公园开始跑,这边都是锻炼身体的爷爷奶奶、叔叔阿姨。
桐木岛只是个很小的岛,住在这里的人关系因为小更容易亲近,路上随便遇到个人都是熟人。
“小司,跑步呢?今天晚了点,起晚了?”
“大冬天就是很容易睡过头,而且周末放假,又不上学,是吧小司。”
宋司酌跟两人错身而过,他倒过身,倒着跑,一边摆手一边跟人说早安。
他今天少跑了两圈,直接从公园跑出来,不经意地在孔家别墅前绕了一个大圈。这时间四周安静得不像话,他仰着头数二层的窗口,他在心里想,也不知道住在哪间。
按照西方童话来看,这种寄人篱下的小孩一般都只能住在阁楼。他们桐木这一区域的房子好像都没有阁楼,他就这样想着又绕了一圈。
在他跑第四圈的时候,他终于想到了人类的伟大发明,他拿出了手机看了眼时间,这会儿已经十点钟了,太阳已经晒屁股了,他给N打了个微信电话。
响了好一会儿对面才接起来。
宁斐然接到微信电话的时候还有些懵,对方接起电话十分自然的和他说话,完全不像是只见过几次面不知道姓名的陌生人。
宋司酌问道:“醒了吗?吃早饭了没?”
宁斐然有些不明所以,回答道:“吃过了。”
宋司酌说道:“我也吃完了,我现在在你家楼下,现在要不要去打针?”
宁斐然顿了一下,他完全没想到宋司酌昨天说的陪他打针完全不是他理解的场面话,完全是约定是事实。宁斐然看了眼挂着的吊瓶,药水一滴滴的往下落,他对着手机说道:“我已经在打针了。”
宁斐然停顿了一下,补充道:“谢谢。”
宋司酌站在雪地里看二楼的窗口顿时有点傻眼,在楼上楼下侦查了一上午了怎么还在眼皮底下人丢了,他的侦查技术还是需要升级和进步,“你已经开始打针了啊。我知道了,你在原地不要动。”
宁斐然想说,他已经开始打针就是不用陪着的意思,但对方显然没往那个方向理解,他说道:“我认得路待会儿打完针自己可以回去,你……”
宋司酌才不管人到底认路还是不认路,他只想到一个人在社区医院打针很寂寞,还是个刚来桐木的,他立刻想到对方此时一个人窝在板凳上的样子,身边没人连个睡觉时候的枕头都没有,他打断了宁斐然说道:“这么客气做什么?你别动就是了,我马上就来。”
他挂了电话把手机揣兜里,在接近社区医院的时候一头扎进了一家小超市。
没多会儿宋司酌拎着个购物袋出来了,又快速地冲进了社区医院。
今天依旧是昨天的护士姐姐,宋司酌一进门就跟她打招呼,护士姐姐看他来也毫不意外,知道他是来找小伙伴百忙之中给他指了指他小伙伴所在方位。
其实也用不上指,宋司酌发现他的新邻居这人实在是有些显眼,无论是衣着还是长相,想不被人第一时间就注意也是很难。他的新邻居左手正输液,坐在昨晚坐的位置上,仍然对旁边的空床熟视无睹。
宋司酌拉了一个小桌子过来把他买的零食放在上面,丝毫不见外地挨着宁斐然坐下了,他从里面摸出瓶可乐,又摸了一瓶营养快线。
他自作主张递水过来,说道:“生病就不要喝碳酸饮料了,喝奶比较健康。”
营养快线算什么奶。
宁斐然抿了一下嘴唇,没接。宋司酌盯着他看,好半天判断道:“你看,你嘴唇都起皮了,你的身体在告诉你,你缺水了,还是你不喜欢在苹果味的?”
他说完见宁斐然仍然在看他,这新邻居对他来陪打针这件事态度不冷不热的,对这瓶从天而降的营养快线也没有什么反应。
是不是感动过头导致的面无表情?就比如他爸宋律,看鬼片就会吓到变成哑巴外加面无表情,看起来很严肃其实内心已经吓晕过去。
宋司酌又看了看宁斐然输液的左手,他恍然把水拿回来,拧开了瓶盖,又把瓶盖拧好,这回他直接塞到了宁斐然的臂弯里。
宁斐然拒绝道:“不用,我不喝。”
宋司酌在翻他的购物袋,完全没听见,他问道:“你喜欢吃薯片吗?什么口味的?或者吃饼干?面包?”
宁斐然目前在他心中的形象就是一个凄凄惨惨戚戚的可怜小白菜。在没有找到租房搬家之前,宋司酌脑补对方寄人篱下连饭都吃不饱,导致宋司酌刚刚在小超市的货架上横扫千军,扫出了一大兜零食。
结账的时候宋司酌心想:挂吊瓶的时候吃不完还可以带回去吃,这很合理。
宋司酌拿出一包面包给他介绍,“这个是桐木这边生产的面包,很好吃。你肯定没吃过,要不要试试?或者还是你自己挑,都是我买的随便挑。”
宁斐然也弄明白了,这些是他买给自己的,包括他现在臂弯里的这瓶苹果味的营养快线。
宁斐然说道:“我不吃,你都拿回去。”
宋司酌不理解他精挑细选的零食怎么如此不招人待见,“为什么啊?都是给你买的。”
宁斐然还伸手把营养快线也往购物袋里塞,试图让它原路返回。
宋司酌迅速把口袋扎紧了,输液的病号没有他这样的速度,他十足的耍赖道:“盖子我都给你拧开了,想退货没门。”
僵持了一会儿宁斐然终于败下阵来,微微呼了口气。对宋司酌的强买强卖表示了屈服。
宋司酌很满意,他的眼角都是微微上弯的,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也很亮,最终那一袋零食被宋司酌放在了宁斐然的腿上。
宋司酌坐近了些,他提议道:“你要是困了可以靠着我睡觉。”
他又想到好像还没有问对方的名字,几次三番都没能成功,这次一定可以。
还没等他开口,手机突然响了一声,他被这条微信提示音吸引了注意力。
他点开消息。
N:微信转账-€€100.00
宋司酌看着这条转账消息有些懵,转过头看了宁斐然一眼。
第5章 我可怜?
宋司酌看了看他们两个的聊天记录,两个相同数额的转款记录,他惊讶问道:“你干嘛?待会儿又让我帮你付打针的钱?社区医院可以扫码付款,不用现金。”
宁斐然也同样的惊讶,道:“你买这些零食的钱。我拿了东西,钱还给你。”
“为什么?”宋司酌完全不能理解新邻居的意思,按照他的逻辑,朋友生病互相带零食是一件非常普通的事情,他和他其他的朋友都是这样相处的。
乔余和胡清闻如果有这样的机会,恨不得会在微信给他拉出购物清单趁机开宰,更别提要微信转款还钱。
宁斐然神情很平淡,说道:“我们才见过三面,我不能白拿你的东西。”
宋司酌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是宁斐然遇到宋司酌以来,他最长的一次沉默。
宋司酌小声嘟囔道:“这些东西也不值一百块,用不着算这么清楚吧。”
宁斐然说道:“那些谢谢你昨天帮我带路,今天也谢谢。”
宋司酌人生第一次觉得‘谢谢’两个字实在是刺耳。
对方用人民币抵消了带路、零食等等在宋司酌看来只是朋友之间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严格把他划分到只见过三次面的陌生人的行列里去。
宋司酌认真看了宁斐然一眼,问道:“你们阅城的人都这样?”
宁斐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又不能理解宋司酌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他说,“不都是这样。”
都什么样?都是你这样冷酷无情冷漠的样子!宋司酌心想。
宋司酌声音有些低,没了之前的飞扬,突然说道:“我先走了。”
他来的时候带着一大包零食,走得时候两手空空,也完全不想在微信里点那个微信转账。宋司酌几步就走出了社区医院,他走得挺快,边走边想:又没问到名字,命运都在说明这人完完全全就是不适合做朋友的人选,住得再近又能怎么样?
记忆却不受控制地回想起刚刚在社区医院里的情景,不断地回放,甚至于是每一个微小的细节。
比如说对方正在输液的左手,那人皮肤很白,手背的血管上有一粒像是痣一样的针孔,针孔周围一圈都是青的。今天输液的位置就在这粒针孔的隔壁,一厘米的距离都不到。只不过是输液扎针而已,怎么搞得像是天崩地裂一样?很少生病的宋司酌这样想着,他又走出一步,把自己代入了一下转念一想,怎么还不算天崩地裂呢?
马上就要被亲爹联合后妈一起驱逐出门,他在家能体会到什么亲情?看样子身边也没有一个称得上要好的朋友,要不然怎么能看他一个人到了一个陌生的毫无依仗的地方去?还一点都不担心?
流浪过的没人爱的小猫也对人很防备。
宋司酌很轻易就联想到N微信头像上的黑白线条小猫,流浪在街头,被路上的人随意驱赶,一天也吃不到一顿饱饭,只能窝在路边哀哀切切地叫的情景。
宋司酌刚走出半条街,脚步稍稍慢了下来,彻底走不动路了。
五分钟以后,宋司酌若无其事挨着宁斐然坐下了。
宁斐然能感觉到他身上还沾着冬天的冷空气,这个小岛的冬天和阅城的冷有着明显的区别,这里的冷能在第一时间钻进所有的缝隙里简直……和这个莫名热心的‘小司’一样,无孔不入。
宁斐然往后靠了靠,淡淡地用眼风扫了一眼宋司酌。
宋司酌在他眼前晃了晃手机,说道:“钱我收了,你说你这样的性格在这儿怎么交朋友?”
说完这话,宋司酌认为他们已经掀开了崭新的一页,这十分钟发生的事情已经成为了尘封的历史。完全没有意识到他被隔壁这位邻居扫向他的眼神,宋司酌自然地又说道:“你想吃什么?我帮你拆,你这手输液就别动了。”
宁斐然把脸转了二十五度,看到了被他放到一边的购物袋,里面是宋司酌买的零食,他说,“不用了,谢谢。”
宋司酌挪动椅子又贴近了些,伸手要去哪购物袋,这回他俩胳膊贴着胳膊,宁斐然不能再把他当空气。宁斐然不知道宋司酌到底在干什么,明明刚刚生气走了这会儿又没事人一样跑回来。
从昨天开始遇到这人就是这样,就算在原地画个圈委婉告诉这人不要过来,这位‘小司’也会运用十八般武艺进行硬闯,丝毫不讲道理,也不管别人愿不愿意。
宋司酌刚一贴上来,被宁斐然一扭肩膀躲开了,他手落了个空,但这次宁斐然转过了头,宋司酌和他那张漂亮的脸,达成了一次脸对脸成就。
但顶着这张漂亮脸的阅城人,说话并不好听,他说,“不明白为什么你还要回来,微信上我转款你收了我看到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宋司酌直接被镇住了,微微提高了一点音调,“好心没好报啊我。你这个性格也就是我,看你可怜不然我多管闲事做什么?”
宁斐然看着他,宋司酌发现宁斐然表情不丰富,或者是他本人不太喜欢表达情绪,所以宋司酌不太能感受宁斐然听完他这番话以后的心情。
但宋司酌说完这话就有些后悔,话赶着话说出来,当着本人面说对方可怜,尤其是对着这样一个高敏感人,给他一包零食的钱都要立刻转账还掉。
宁斐然的声音依旧冷淡,问道:“我可怜?请问我哪里可怜?”
深知自己说错话,宋司酌大声不起来,小声道:“就你亲爸、后妈,亲爸秒变后爸……都是你爸的错,不是你的问题,孩子是无辜的。”
宁斐然从他颠三倒四的叙述里面,捋出个线头,又想起昨天他们打吊针,护士问小司,自己是谁家小孩。当时对方回答的是徐叔叔家。徐叔叔,孔絮琴的丈夫徐放。他居然以为自己是徐放的儿子,还说什么都是徐放的错,孩子是无辜的,宁斐然挤出声冷笑,不止如此他还是个私生子的定位。
宁斐然盯着宋司酌的眼睛,问道:“所以你觉得我可怜,是你认为我是姓徐的私生子?”
他声音里带着一丝轻蔑的笑,不是心情舒畅更像是生气,声音也完全没有控制,一时之间吸引了社区医院不少人往这边张望。宋司酌脑子有一秒钟的放空,只行动上更迅速,立刻去捂宁斐然的嘴,“小声点!”
宋司酌手捂着宁斐然的嘴,有微弱的笑的声音从缝隙挤出来,宋司酌觉得自己的掌心特别热,而且湿漉漉的。除此之外,他有些惊讶,宁斐然的脸好小。宁斐然用左手把他的手扯下来,然后宋司酌看着宁斐然用左手去掀开手背上的医用胶带。
干脆利落地把针头拔了出来,那吊瓶里还有大半瓶药水,宋司酌被他这一番动作镇住。
宁斐然把零食放在了旁边小孩的怀里,温和地说道:“送你了,哥哥请你吃零食。”
他看也没看宋司酌一眼,转身走了。
宋司酌坐在那儿摸了一把自己的头发,有些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