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义愤填膺小声跟着一起骂,说道:“大城市来的又怎么样,也是个白眼狼,就这么对你亲大姨,没教养。”
搬家公司的人只觉得一脑门官司,他们只不过是收钱办事,忙了几个小时才把东西都收拾好,结果在最终环节上遇到了困难,皮卡停在那儿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宋司酌完全搞不清眼下的情况,宋司酌再次瞄了一眼皮卡上的logo,先前在微信他给宁斐然推送过搬家公司,好像就是这家。他脚步没停向着他妈宋诗韵的方向移动。
“拦着我干什么?你们不经过我的允许进我家搬东西,我告你们偷窃,”孔絮琴那边已经在和搬家公司吵起来了,声音拔得很高,有些尖,她控诉道,“我要去投诉你们!叫警察来!你们赚钱赚得良心都没了,收未成年的钱。家里那个未成年心智还不健全,小孩不懂事,你们成年人也不懂事!这种事难道不知道问问监护人的意见吗?”
“这跟偷窃有什么关系,这位女士麻烦你冷静一点,我们工作是走正常流程。”工作人员在一旁追着解释,但孔絮琴是铁了心了不走,她一边喊一边把房门拍得震天响。
宋司酌看傻了眼,问道:“这是什么情况?”
宋诗韵小声说道:“下午隔壁小孩刚放学回来,搬家公司就到了,一直在搬东西还把门锁给换了。孔絮琴一回来发现钥匙打不开门,自己家东西还被装到皮卡里,发疯呢。”
“隔壁小孩?宁斐然干的?”宋司酌难以把这件事和宁斐然联系到一块。
几天前他还以为被驱逐的,要搬家的人是宁斐然,转天就给他沉重一击,原来宁斐然是要驱逐别人。
孔絮琴这么一闹,搬家公司已经犹豫着要不要再把锁换回来。这时门突然被拉开,孔絮琴还在拍门,一个惯性差点摔进屋里,好不容易站稳,和站在门口的宁斐然对上了视线。
“你这孩子,你一个人住大姨还有你大姨夫担心你年纪小照顾不好自己,正好你哥也上高中,我们两个照顾一个是照顾,照顾两个也是照顾,你这孩子怎么不识好歹。”
宁斐然惯常没什么表情,这一次像是不堪其扰,他的眉头微微蹙起。宁斐然说道:“孔絮诗已经把房子过户给我了。这栋房子是我的,让谁住让谁搬,我有权怎么处理。”
孔家只有她们姐妹两人,父母去世之前分家产,这栋房子分给了孔絮诗。孔絮诗在阅城定居,桐木的房子根本也不住,时常打过来一笔维修费,叫他们来照看房子。
房子空着也是空着,不如人住着,还能多点人气,比怎么维修都管用,总归她妹妹也是要在阅城生活,空着房子也是浪费。本来想着宁斐然一个未成年,还能怎么样?她完全没想到孔絮诗不声不响就把房子过户给自己儿子了,打她一个措手不及,孔絮琴脸色也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徐放觉得尴尬,在一旁拉了孔絮琴一把,示意她别说了。他回头一看,门口聚集了不少人,小岛很小,闹成这样不用多久岛上人都知道了,不够丢脸的。
宁斐然一脸漠然,视线越过两个人看向搬家公司的工作人员,说道:“装完就跟着这俩人走就行。”
被归为“这俩人”的徐放和孔絮琴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孔絮琴拿出手机又道:“你不顾及大姨的想法总得顾及你妈的想法吧?我现在给你妈打电话,看看你妈怎么说。”
宁斐然视线完全没在两人身上停留,他越过这两个人,忽然和几米开外的宋司酌对上了视线。
这人之前觉得自己是徐家的私生子,此时这人的表情完美演绎了对方的心情,一副世界即将坍塌的样子。
什么心情都写在脸上的白痴,宁斐然在内心再次评价。
宁斐然收回视线,这停顿不过是短短的几秒,他重新开口说道:“没事我就关门了。”
孔絮琴没想到宁斐然这人油盐不进、软硬不吃,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句,小兔崽子。她伸手推了一下门,说道:“我们要进去拿点自己的东西。”
宁斐然嘴角提了一下,那角度很微妙,很快唇线又持平,说道:“你们拿我妈不少钱,现在还嫌不够还要多拿点?真当我心智不全?你们还想进去,我现在就报警说有人强闯民宅。”
说完他把门直接死死关上了,完全不顾门外两个人铁青的脸色。
孔絮琴瞬间眼泪就跟着下来了,整个人往丈夫徐放那侧一歪,像是要当场晕厥。
后面是几个邻里邻居帮忙把人掺着往车那边走。孔絮琴抹了抹眼泪,之前是咄咄逼人的劲儿消散了大半,委屈道:“我是真的不懂现在的小孩了,可能城里小孩和我们不一样。我亲妹妹的孩子,我对他就跟对我亲生的儿子一样,这么近的亲戚关系,非要算得一清二楚,帮他跑前跑后,他还觉得我们占他便宜了。做长辈真不容易,还能真跟小孩子计较?”
直到人都散了,宋司酌还杵在那儿,一时之间冲击有点过大,他捋清关系,他拉着宋诗韵问道:“所以宁斐然是孔姨她妹妹的儿子?不是徐叔私生子?”
宋诗韵拽着儿子的胳膊,进了家门,嫌弃道:“出去别说你是我儿子,我都嫌丢人。”
怪不得宁斐然长得和徐叔、徐旭悠一点都不像。一旦跳出宁斐然不是徐进私生子这个逻辑怪圈,宋司酌发现一切的不合理全部合理了。
他在心里不由得唾弃起自己,这不是显而易见的答案吗?也怪不得他说宁斐然是徐进私生子这件事让宁斐然这么生气了,要是他他也会生气,但可能不会气这么久。
宋司酌转过弯儿来,又想到刚刚在门口孔絮琴和那几个人说宁斐然白眼狼,还说他欺负人。
她说她对宁斐然好,像亲生儿子一样。宁斐然发烧去社区医院打针也从来没见孔絮琴一家有任何表示关心的行为,而且那房子本来就是宁斐然的,流浪猫朝欺负他的人亮爪子算什么不对?宁斐然的行为没有任何不对。
宋司酌心里正义的天平完完全全倾向了宁斐然一边,并觉得自己判断毫无问题。
现在宁斐然自己一个人住了,一个高二的学生自己一个人住,能自己做饭吗?这回小岛上连亲戚都没有了,才来桐木不过三天,宁斐然怎么越过越可怜。
进了家门,宋律赶紧把电视静音,八卦道:“隔壁那俩人终于不闹了?终于舍得走了?”
“走之前还在哭诉呢,让人扶走的,”宋诗韵说着给宋律绘声绘色复述了一遍孔絮琴说的话,评价道,“孔絮琴说的话就没什么可信度,可能只有半句是真的。”
宋律很有兴趣,追问:“哪句?”
“那小孩是她亲妹妹的孩子那句。”宋诗韵答道。
宋律听了直乐,说道:“隔壁这孩子还挺厉害的,刚来几天把人都给赶走了。不过他半大孩子一个人跟亲戚闹翻了,也没个家长能行吗?以后有空叫他上咱们家吃饭。”
宋诗韵回头问儿子:“他转学到你们学校了,去哪班了?”
宋司酌把外套挂在门口,宣布:“现在他是我同桌,他是学霸坐我旁边,肯定能用丰富的知识感染感染我。”
他说着已经拔腿往厨房走,打开了冰箱,在里面积极翻找起来,嘴里说道:“有番茄,做个番茄牛腩。火锅底料上次是不是还剩下大半块,有羊肉卷,煮个火锅也行。不知道他能不能吃辣,看他那张脸感觉就很会挑食……”
宋诗韵惊叹于她儿子的观察能力何时变得这么优秀了,跟到厨房来嘲笑自家儿子道:“看脸就知道人家挑食了?你不要以己度人。”
宋司酌头也没抬,“一些直觉。”
宁斐然怕打针,扎针的时候会立刻挪开视线,他有很多只笔还要装在笔袋里。宁斐然的性格说实在的有些恶劣,还故意在他眼前把他买的零食送给别人,对自己和对班长区别待遇,但也无伤大雅,这些通通加在一块再加上宁斐然那张漂亮的脸,性格难搞点宋司酌也认为是应该的。
宋诗韵觉出不对,“诶不是,你爸说改天,你怎么今天就要叫人来?人家有没有事愿不愿来啊?”
宋司酌关上冰箱,往楼上跑,说道:“我先冲个澡,再问问他要不要来吃火锅。”
宁斐然关上门,手机响了起来。
他看了眼来电,是一串没有备注姓名的号码,但宁斐然对这个号码的主人很熟悉。他接起电话,刚接通电话那头的人不等人说话就开口道:“你不愿意在家待着自己订了机票偷跑到桐木就算了,妈妈能理解你。你大姨刚给我打了电话,你到了桐木就只有你大姨和大姨夫能照顾你,你这大少爷脾气谁能受得了?你和人家相处起来和和气气很难办到吗?”
“我对你还不够好吗?不要再让我操心了。”孔絮诗强调道。
宁斐然停顿了一会儿,语气很平静地反问道:“你对我好就是送我一套房再把我送到桐木?”
孔絮诗直接越过了这个话题,叮嘱道:“生活费我会按时打给你,你在桐木照顾好自己,不用担心我。你爸不让我好过,我也不会让他好过。”
宁斐然没出声把电话挂了,心想:他有什么好担心的?
对比起担心他在桐木过得好不好,孔絮诗更关注她自己,关注他爸。
手机跳转出通话页面,宁斐然发现微信里有一条新消息,他点开微信。
周钦越:兄弟,在桐木感觉怎么样?
宁斐然动动手指,回复:还好。
那边立刻拨了一通微信电话过来,接听后周斯越问道:“有没有认识什么新朋友,代替我来关爱你啊。”
宁斐然听着电话走到二楼,发现有一间房的窗户开着没关,可能是搬家公司工作人员开的,忘了关上。他慢慢走到窗口,对着电话说道:“班长人还不错。”
周钦越问道:“你和班长是同桌?”
宁斐然说道:“不是和班长同桌。”
那边继续问道:“那你同桌人不好吗?不应该啊,虽然说同桌是学校统治下的‘包办婚姻’,但不都说坐在一起很容易增进友谊嘛。”
宁斐然心想,宋司酌见了第一面就觉得我是私生子很可怜,刚刚宋司酌在外面看了全程,他那些无处安放的同情心应该不会再泛滥了。宁斐然嘴上却说道:“你怎么这么多话,关心我不如多关心你自己这次考试英语能不能及格。”
宁斐然抬手要去关窗,突然从窗口投进来一个纸团,从对着窗的书桌上一路滚到了宁斐然脚边。他一抬头,发现这窗口正对着隔壁家的一个阳台。
窗口和阳台的距离特别近,两个人分别在两端站着把手臂伸出窗户,手指可以轻松碰到的距离。
宋司酌正站在阳台上,手臂举得高高的,朝他招手。宋司酌如愿以偿和宁斐然对视了,他手指往下指了指示意宁斐然看纸团。
宁斐然皱了下眉,从地上捡起来纸团,那纸团包得不紧,里面还写着字,他展开看,上面写着,你能吃辣吗?
后面还画了三个辣椒。
幼稚,宁斐然心想。
周钦越还在絮叨,见宁斐然半天不说话,他在电话里问怎么了,是不是信号不好。宁斐然跟他说了一下待会儿说就挂断了电话,顺手把纸团团紧顺着窗户往对面一扔。
纸团被风一吹,斜斜地偏离了轨道直接落到了外面的雪堆上。
宋司酌忍不住说道:“这个也是有技巧的,你看我扔的。”
他说着又团了个纸团,宋司酌快速投掷,纸团从窗口一跃而入,砸在宁斐然眼下的书桌上。宋司酌做总结词,说道:“就是这样,你试试。”
宁斐然这一次没去拿纸团,皱了下眉,“你无不无聊。”
宋司酌只觉冤枉,谁知道扔纸团都不行,“不是你要我不要和你说话吗?那我就写纸条给你。我写纸条你又说我无聊,你怎么不讲道理啊。”
宁斐然作势要关窗,宋司酌惊叹于宁斐然生气的速度,他语速都提快了,“都说生气老得快了,别气了,都是我的错。我就是想问你,你能不能吃辣?要不要来我家吃火锅,冬天吃火锅很不错的。”
宋司酌发现宁斐然这人,窗户明明能干净利落地关上,但他还在听自己说话,他忍不住又添一句,“你吃完火锅,如果晚上一个人觉得害怕,还可以和我一起睡。”
窗户砰一下关上,关上之前宋司酌听到宁斐然扔了一句出来:“不用了,我胆子小,我吃火锅会死。”
第9章 白痴
啊,是吃火锅过敏的意思吗?
这个想法在脑子里滑过了一秒被宋司酌否定了,大概是宁斐然挑食不爱吃火锅。宋司酌觉得有点可惜,等他去关窗的时候对面的窗口处已经空无一人了。脾气好大,宋司酌一边拿着毛巾擦头一边反思自己刚刚都干了什么又说了什么。
扔了两次纸团、问宁斐然能不能吃辣、热心教导宁斐然如何扔纸团以及邀请对方和自己一起睡觉,前三件都是很普通的事情,至于第四件有时候他和乔余、胡清闻玩得晚了他们也会凑合凑合在一起睡了,对于宋司酌来说这实在是平常。
难道是因为自己说他一个住会害怕?
宁斐然连打吊瓶都不敢看针头,他会觉得宁斐然自己一个人住害怕也不是凭空捏造吧?难道是被说中了,所以恼羞成怒了?宋司酌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
吃过晚饭,宋司酌坐在窗口的书桌前做作业。他的窗帘从中间露出一个缝,从他的角度可以直接看到隔壁别墅。
和他房间正对的房间没开灯,但显然门开着,有走廊里的灯光洒到黑暗的房间里,也不知道宁斐然住哪间,那么大一个别墅,一个人住不冷吗?还没人和他说话,没人做饭。看宁斐然的样子,宋司酌实在无法想象宁斐然下厨的样子。
宋司酌把语文卷子留在最后,等做到语文卷子的时候已经快十点钟,宋司酌把扣在书桌上的手机翻过来,在群聊里面拍了拍胡清闻。
宋司酌:语文卷子拍个照。
乔余对此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立刻传送了试卷照片过来。
乔余:【图片】
乔余:【图片】
宋司酌:/ok
宋司酌点开图片迅速把乔余的答案手动复制到自己的卷子上,他复制得比较有技巧,两行的答案他只抄一行,一行的答案他抄半行,力求有字就行。
等他复制完,群里已经刷出来十几条消息。
宋司酌点到最上,一点点地往下翻聊天记录。
胡清闻:听人说你们班上那个转校生冷血无情,叫了搬家公司把自己亲戚从家里赶出去了,亲戚在家门口痛哭大骂白眼狼?
乔余:转学生他家亲戚?徐絮悠家被赶出门了?
胡清闻:好像确实是他家。
乔余:等等……徐絮悠不是@宋司酌你邻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