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晏低头,银丝眼镜慢慢滑至鼻翼,掩饰着眸子里的寒光和仇恨。
怪不得景沅知道。
他一直猜测景家和这件事有关,看来还是有迹可循。
景沅见纪晏低着头不说话,清瘦的身子轻轻挪动,冒着头打量纪晏:“纪晏,你别难过。”
心情不好,容易抑郁。
男性的话,可能会秃头。
景沅蹲下,抿了抿苍白的唇,仰头瞧他:“开心点。”
两双褐色眼睛对视。
纪晏勾唇一笑,抬起头时深深呼了一口气,紧握的手指藏在口袋里,咯吱作响。
如果可以,他现在就想让景家付出代价。
拼命压抑着内心的仇恨,纪晏唇色泛着白,白皙的脸庞依然强迫自己尽量温和。
就算景家和父母的车祸有关,他不相信景家背后没有其他人指使。
当初父母正在筹备进军海外的事,挡了那么多人的道,一定还有其他参与者。
景沅今天站了很久,有些疲惫。
起身时血压供应不足,晃晃悠悠的。
纪晏藏着眼底的阴鸷,转身道:“走吧。”
“哦。”景沅只当他心情不好,扶着轮椅缓缓坐下,转动小轱辘,轻轻追着纪晏。
一直到上车前,纪晏都没和景沅说话。
陈天见回来的两人气氛不对,没敢多吱声,坐在副驾驶尽量让自己没有存在感。
偏偏景沅是个小话痨,一会儿问他中午吃什么,一会儿请他帮忙拿瓶水,一路上闲不住。
经过宁城最大的蛋糕店时,景沅趴在车窗前,扭头扬起试探的笑:“纪晏,你今天心情不好,要不要买个蛋糕?”
这家蛋糕店很有名,送餐的小哥哥各个身高180,颜值超高。除了贵点,没别的毛病。
纪晏始终低头:“不想吃。”
景沅向陈天投去目光:“叔叔,您想吃吗?”
被点名的陈天吓得差点跳车。
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不想。”
景沅收回期盼的目光,本就疲惫的身体更加虚弱:“好吧。”
等他赚了钱,他一定要点一次黑天鹅店的小哥哥……
哦,不对。
点一次黑天鹅家的蛋糕。
很快,两人到家。
今天的纪晏心情如同阴翳的天空一般,异常沉默。甚至对景沅的虚与委蛇都懒得再装。
他已经顾不得考虑那时的景沅才四五岁,就算景家跟车祸有关也怪不到景沅身上。
可新仇加旧恨,他怎么可能不恨。
望着纪晏冷淡的背影,景沅心情很不是滋味。当然,他更怕纪晏发狂,一不小心折腾死自己。
为了保证安全,他决定暂时不在纪晏眼边晃悠。
……
到了晚上,景沅托着腮,百无聊赖地等待吃饭。
在纪家,只要纪晏八点前下班,厨房都会准备丰盛的晚餐摆在欧式长桌前,等待他用餐。
景沅瞅着美食,眼巴巴望盯着楼梯。
看样子,纪晏晚上不打算下来吃饭了。
不久,陈天从楼上走下来:“景少爷,您先吃,纪先生今天心情不好,不吃饭了。”
“喔,好。”虽然这很合景沅的心思,但他还是意思了一下:“纪晏不吃饭,我会心疼的。要不要帮他送上去一点呢?”
陈天蹙眉:“我觉得可以。”
景沅:“……”
他只是意思一下……
纪晏心情这么差,现在过去让他送死吗?
没等他措辞退缩,陈天已经帮他挑好纪晏喜欢吃的饭菜,恭恭敬敬端起来:“景少爷,请。”
景沅惊讶的大眼睛悄悄敛起,轮椅哒哒哒移动,有种被胁迫的感觉。
纪家一共有五层,配有电梯。
方便景沅的轮椅进入。
纪晏房间外,陈天将托盘交给他,并递给他一个我相信你的眼神。
景沅慢腾腾攥着,琉璃般的眼睛微微转动,忽然心生一计。
“叔叔,我肚子疼。”
陈天微笑着从口袋里取出药:“您上午冰激凌吃多了,下次少吃点就不疼了。”
“我只吃了几口。”景沅小声辩驳。
虽然这几口对于他的身体已是极限。
陈天继续微笑:“您先去给纪先生送吃的吧。”
景沅:“喔。”接着,不情不愿地敲响门。
他祈祷,纪晏不要给他开门。
屋内,纪晏正靠在椅子前凝视着窗外。
两指间夹的香烟不知在何时已经燃灭。
他眼神空洞忧郁,再次陷入那无尽的死循环中。好像他上一世那般,苟延残喘,靠着那点执念勉强活着。
桌上的粉色绣球花开得正盛。
这是陈天早晨特意送过来的。
纪晏的卧室非常压抑,几乎都是黑色灰色,长期住在里面会降低人体的多巴胺。
敲门声已经响了很久。
纪晏垂着眼帘,低沉的嗓音没有温度:“进来。”
门外的景沅悄悄探头,坐着轮椅进来。
一进屋,他便看见气派的黑色书桌上,放着两颗漂亮的粉色绣球花。
粉色娇嫩,纪晏这么赶时髦吗?
“这花真好看。”景沅强忍着头皮,笑嘻嘻地抬手摸了一下绣球花。等他轻轻抬头时,对上的是纪晏那双没有一丝波澜的眼睛。
纪晏背后,是一面巨大的暗黑风油画,配上那双令人悚然的眼睛,让他非常紧张。穿书这么久,他头一次感受到大反派的气场。
场面冷了很久。
纪晏终于开口:“我没胃口。”
景沅犹豫一下,抬起眼睛打量着纪晏。按理讲,原主这么喜欢纪晏,此时此刻是不是应该继续装一下,表达心疼?
于是他将饭菜放在写字台上,从轮椅上站起来,拿起书桌上的绣球花笑着打量。
“你还是吃一点吧,不然身体扛不住。”
景沅觉得这绣球花很漂亮,挠了下发痒的手背,慢慢端详。
他难得这么喜欢花,瘦得可怜的手腕蹭了蹭额角,呼吸微微变快。
见景沅看花看入迷,纪晏眼底蒙上一层阴鸷。
他所有的痛苦,绝大部分来自面前的人。
他现在无法保持平静。
纪晏抬眸死死盯着景沅:“请你现在出去。”
景沅一怔,赶紧怯怯地向后退一步:“那你先吃东西,我€€€€”
不等他说完,纪晏皱眉:“我说我不吃,需要我再次重申吗?”
这声音,冷得彻骨。
啪一下,景沅磕到书桌,吃痛地蹙额。
他脸色陡然苍白,呼吸抑制不住地加快。
景沅虽然害怕纪晏,但也察觉到这不是正常的紧张,他的心率好像快要爆表一般,浑身痒得厉害,气管越来越狭窄,好像一条脱水的鱼。
“纪晏,救救……”
咚一声。
景沅抓着桌角,像被抽干所有力气,瘦弱的身形逐渐倒在地上。
眼眶仿佛蒙上一层雾气,周围的声音突然间消失。
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看到纪晏走到自己面前。
……
半小时后,景明匆匆赶到纪家。
他正在开会,纪家的管家打来电话,告诉他景沅刚刚晕倒了。
跑进景沅卧室,坐在沙发上的纪晏平静地看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