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钱眼中闪过一丝动容,可瞬间便被戒备盖了过去。
他被刘眠这样的深情款款骗过无数次,可那只是为了达到目的而披的一层皮罢了。
任钱皱眉,退了半个身位,留了片刻喘息空间。
“你到底要什么?”
刘眠吐了两个字,干脆利落:“方宸。”
任钱:“为什么?他一个刚进化的哨兵有什么特殊的?”
刘眠又把视线投向方宸,见那人正用漆黑军靴踩着柴绍轩的肩,轻巧取得了全然压制的胜利。
“他没有经过辐射,却能自主进化,将来前途不可限量。虽然现在弱了点,但我不在乎等待。他的身手不错,心思也缜密。最重要的是,他有所求,否则也不会冒险越狱,还进入了入门资质测试。”刘眠又轻抚着水壶,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伏在他耳侧说道,“你放心,我不会害他。我只是在帮他达成心愿罢了,你怕什么?”
任钱厌恶地退了半步。
“刘眠,你害的人还不够多?我怎么可能相信你?”
刘眠见无法说服任钱,便也褪去了披着的那层深情外衣,眸光重又转淡。
“你信不信我,对我来说,很重要吗?”
任钱被一句话打得脸色青红交加。
他猛地站了起来,攥着拳发颤,然后强撑着行了一个军礼,大步走到场中间,抓着方宸的手臂就把他往外带。
“别打了,走。”
李尧善见任钱大步流星地往外走,他也赶忙搀起睡得天昏地暗的温凉,五十三号一行人正踉跄往外跑,耳畔却忽得响起了一阵阵盘旋着的尖锐哨声。
任钱猛地回头,死死地盯着角落里喝水的刘眠,他两步冲了过去,距他半步站定,用发颤嘶哑的声音质问他:“巡察队来了,是你叫的。你该知道,落在巡察队手里的逃犯是什么样的下场。”
“是。”
“我要带他走,你拦不住。”
“确实。”刘眠慢条斯理地摩挲着水壶,余光瞥着站在门口皱眉的方宸,用笃信的声音说道,“不过,我不认为方宸会眼睁睁看你替他受罚。”
“你!”
“你说得也对,我没必要非方宸不可。”刘眠朝着任钱略举水壶,像是举杯邀他共赏好戏,“那就让我考考他,看看他有没有资格成为我的棋子。”
第九章 打赌
远远地,一队身着深绿色立领军装的五人小队从越野车上下来。一群人踩着风沙,气势迫人,五人一字排开,像一张逐渐迫近的捕猎编织网。
“呦,好久不见啊,诸位长官。”
关听雨走在最前面,黑色及腰长发高束,不施粉黛,却难掩姣好面容。
她话语轻快温和,脚步也轻扬。
她单手撑着门口堆着的一摞障碍物,飒爽地一跃而入,身后的长发在风中轻扬,像是招展的猎猎旗帜。
“关姐?”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柴绍轩怔怔地看着她。
关听雨俯身,揉揉柴绍轩的脑袋,顺便重重地弹了个脑蹦,笑眯眯地问他。
“哦~这不是柴小少爷嘛。对了,在来的路上,正巧碰见开完会的柴中将。他嘱咐我过来问一句,你是聋了还是脑残。”
柴绍轩:“……”
“他说,唉,说什么来着...”关听雨葱白似的手指戳戳太阳穴,像是记不住似的,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本子,毫无感情地照本宣科,棒读道,“柴绍轩你这个完犊子的臭小子,老子让你去一号白塔了吗?!让你资质测试结束后直接到总塔来做个行政预备军,结果你非要下去自己找打!刘眠那条毒蛇是你能碰的吗?!连老子碰到那混蛋都要穿三层衣服,何况你这完球的臭小子!”
刘眠:“……”
关听雨清了清嗓子,面无表情地继续读:“还有,你连个从地下囚室里爬出来的臭虫都打不过,你个怂到瓜的完蛋玩意儿,出去别说是老子的儿子,太他爹的丢人了!”
方宸:“……”
无差别攻击。
无人幸免。
柴中将真虎,生气起来连自己都骂。
关听雨扯得喉咙痛,干脆把本子丢给手下,以一个惊人的速度奔向方宸,右手指尖缠着一条青色电蛇,高压电的噼啪声轻易击穿了空气,灼得在场众人侧脸微烫。
方宸连忙向后腾跃,可躲闪不及,肩膀还是被狠狠地击了一个深洞。
他左手捂着右肩的血洞,粘稠的鲜血从指缝间缓缓淌了出来。不仅是血肉*穿的疼,伤口处隐着电流残余,一阵阵地绞着方宸的精神图景,双重打击,让他几乎连站都费力。
两人的差距几乎是蚂蚁与高山,遥不可及,方宸在她面前甚至毫无还手之力。
关听雨背着手微微弯腰,语气神态不见轻蔑,只是遗憾:“以你刚进化的水平来说,反应身手都很不错,我对你有点兴趣。可是,你不该越狱。犯了条例,我就是你的敌人。”
方宸轻咳一声,淡淡抬眼:“我同意,没话说。可我有不得不逃的理由,不好意思。”
“是啊,每个罪犯都有不得不说的苦衷。可谅解和理解不是我的工作,抓捕和维稳才是。你的苦衷,留给能倾听的人吧。”
关听雨明眸轻眯,皓白右手直接抓向方宸的后脑,希望一击将他击晕,直接把他带回哨兵监狱服刑。
方宸见她来势汹汹,再也不留手,拼尽全力侧头避过致命一击,蓦地拿出手里早就攥着的一小块铁磁体,朝着关听雨丢去。
忽然扭曲的磁场让关听雨的听觉视觉有一瞬的空白,仿佛被丢在紊乱的磁暴里迷失。
方宸不求致胜,只求她这一瞬的失神。
他右手凝了微弱的暗红电弧,以卵击石地朝着那道青色电弧撞去,又行云流水般地抽出别在腰间的小刀,踩了两步上前,以一个迅猛的落势将刀锋插向她的腿关节。
他其实不喜欢杀人。
弄残就好。
就在在刀锋距离关听雨几厘米处,方宸的手腕忽得被牢牢握住。
功亏一篑。
“竟然能想出这样的法子,你真的很聪明。”很快恢复意识的关听雨满脸惊叹,脸上的遗憾浓郁得要从漂亮的眼角眉梢溢出来,“可是,你是在逃囚犯,必须跟我走。”
“要是我能从你攻击下逃脱,你会放了我吗?”方宸真诚发问。
关听雨柳叶弯眉微微上扬。
被动到这种地步,居然还不肯放弃吗?
她好久没遇见这样对胃口的哨兵了。
“你知道,哨兵的等级跟电弧颜色有关,是吗?”
“我不知道。不过,现在我知道了。”
“嗯,你和我差了几个等级,你不可能逃脱。现在,还要挑战我吗?”
“知道山在哪里,才有机会翻越过去,长官,您说对吗?”
关听雨甚至想赞叹一句‘很好’。
察觉到关听雨的手腕微松,方宸便慢悠悠地收回了进攻的架势,从跌坐的姿势站了起来,黑漆军靴向后踏了半步,狐狸眼眸轻弯,神情轻松,无畏无惧,只是肩头伤口逐渐晕出的血迹沾湿他的黑色衬衫,顺着袖口蔓延,染红了他的左手手腕。
“看来长官是答应了。”
“你能避过,我让你先跑二十分钟。”
“二十分钟?短了点吧。”
“别讨价还价。”关听雨轻撩落在肩上的黑长发,向后一扬,轻飘飘的语气带上了冷肃,“姐姐今天难得心情好,所以,别让我不高兴。”
方宸轻笑。
“知道了,关姐。”
任钱暗骂一句‘愚蠢’。
等级的差距,可不是一腔孤勇就能弥补的。他难道想要终生残疾?!
操碎了心的任中校想要冲上前去,独坐在一旁的刘眠忽得掀了眼帘,猛地抬起右手,将任钱牢牢禁锢在原地。
刘眠青年成名,能力自然超群。
任钱仿佛站在雷雨云里,轰隆震雷声不绝于耳。
一瞬间,任钱高速旋转的核心几乎要被刘眠愈发浓郁的电子云挤压到动弹不得。
他僵在原地,脚步还维持着一个向前迈进的姿势,他奋力挣脱,却颓然发现自己做不到,只用着愤然的余光瞪着大步朝他走来的刘眠,可意外的,在那人的脸上看了隐约的担忧。
任钱觉得自己和刘眠至少疯了一个。
“非要这么冲动?这些年,你为了五十三号受了多少罚,怎么就是不长记性?”刘眠把他推到身后,压低了的声音还是多少能听出些怒意,“关巡察不会杀了他,你急什么?”
巡察队的官衔不高,可职权却大。
上责分塔指挥官,下打逃犯混混,就没有巡察队不敢插手的事。
幸好这届巡察队长关听雨是个讲道理又爽朗的,否则,又要闹一批排除异己的公报私仇。
当然,游走在权势之间,也难免会翻车。巡察队长就是个短命的活计,换人如流水,可很少有人能抵抗住巨大权力的诱惑,所以明知半只脚悬在岩浆边,也有飞蛾前赴后继不怕死地抢着担任这个职位。
任钱自然是知道其中利害,但护犊子的本能上线,哪还管得了那么多,此刻他被刘眠护在身后,一时竟被毒蛇的好心弄得语塞:“...你到底要干什么?!”
刘眠刚想说话,可忽得,他的目光像是被什么吸引,朝着五十三号人墙后看,只隐约看到一个懒洋洋的人影,似乎连姿势都懒得换,就那样一直撑着手肘坐。
任钱又皱眉:“别打五十三号的主意。”
刘眠没回答,竟像是被一股极大的吸引力攫住了全部心神,废了许多力气,才堪堪将视线移开,而那瞬间,他一贯稳重绵长的呼吸竟有些不匀。
任钱立刻伸手扶住他。
“怎么了?”
刘眠看他一眼。
“少湖,你完全没有察觉?”
“什么?”
刘眠阴冷的神情忽得转过一丝玩味。
“事情变得有意思起来了。”
任钱又厌恶地皱眉,想要走,却反手被刘眠扭住手臂的,接着,那人揣度人心的笑又在耳边响起。
“别走,跟我一起看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