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若琴家在城南的一个湿地公园旁边,小区有些年头了,是那种三四层楼的小洋房,一户一层。一楼带花园,各家各户都装了栅栏,花草茂盛,秋天也毫不影响小区里的绿意。
邹北远把车放在小区外面的马路边上,和苏鸣一起往里走。小路两旁的常青树郁郁葱葱,遮蔽了秋日高爽的蓝天。一些灌木的枯黄叶片落在地上,脚踩上去簌簌作响。
正午,路上没什么人,邹北远轻轻勾住苏鸣的手指,觉得苏鸣指尖有点凉,问他:“你冷吗?我把衣服脱给你。”
苏鸣这天穿了件浅色毛衣外套,看起来温暖柔软,但是他里面只有件白色的短袖T恤,所以起风的时候还是会冷。
他看了一眼邹北远身上的卡其色风衣,身材好穿这种过膝的长款风衣太好看了,苏鸣一点都不想让邹北远脱下来。
他摇摇头,双手按着邹北远的手臂阻止他的动作。
你好好穿着,这件衣服只有在你身上才有它的价值。
付若琴家也住一楼,只是她和章东来爱好比较别致,在院子里建了个池塘养乌龟。
苏鸣靠近栅栏,看见池塘里有个奶锅大小的乌龟很悠闲地飘在水面上,看起来特别解压。
他还没来得及指给邹北远看,又见那乌龟后面还有个偷袭龟正在悄悄地游过来。偷袭龟趁那家伙不注意,从后面猛地一口咬住了它的前腿,于是两只龟在水里面打了起来。
苏鸣觉得有意思,看得忍不住大笑。
风把他的头发吹乱,有几缕发丝贴在他白皙的面颊上,唇红齿白,不管再看多少次都会让邹北远怦然心动。
邹北远伸手把他的头发捋到耳后,大手摁着他的脑袋把他转过来和自己接吻。
“我们以后也买个小院子,”邹北远用大拇指揩掉他嘴唇上的水渍,说,“我给你修个这样的水池,把这两只乌龟带回去自己养。”
苏鸣手语比划:不要,要是我死了乌龟怎么办?
他比划完就要转身回去继续看,邹北远突然一把抱住了他。
苏鸣:?
“别动,你有点冷,我给你捂捂。”
邹北远把苏鸣装进风衣里,让苏鸣背对着院子后面的落地窗。
因此苏鸣就没有看见,站在落地窗里的付若琴,正和邹北远四目相对。
第74章 没有什么苏表妹
付若琴都不知道这顿饭她是怎么吃的。
邹北远进门就先把她拉到一边,让她照顾一下苏鸣的情绪,不要问苏鸣这件事,他说他会好好跟她解释。
因为邹北远是姐姐的儿子,付若琴对他从小就是溺爱和纵容多,规训和管教少。
所幸邹北远生活中除了拳击没什么别的东西,成长环境很单纯,这二十几年不仅一点儿没长歪,反倒比同龄人还懂事不少。
可是付若琴万万没想到让人放心了二十多年的外甥怎么突然就、突然就……
看到那两个人亲到一起的时候付若琴整个人都是懵的,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觉。
邹北远?苏鸣?
这两个人怎么可能?怎么可以?!
她第一反应是不能让老妈知道,第二反应是对不起姐姐,然后她想是不是苏鸣用了什么手段,把邹北远蛊惑了。
苏鸣很聪明,情商很高,天生缺陷的弱势令人心疼,再加上那副好皮囊,要让某个人为他迷失自我是很容易的事情。
邹北远涉世未深,而且一直都是个好孩子,怎么想都是苏鸣的错。
可是这个时候邹北远还在让她照顾苏鸣的情绪,不要当面问苏鸣。
邹北远就没有想过,要照顾作为小姨的她的情绪吗?
饭桌上还有章东来、邹静南和宋芝贤,付若琴忍住了什么都没说,看着邹北远帮苏鸣夹菜、给苏鸣递水、替苏鸣拿纸巾,她胆战心惊。
既怕宋芝贤自己发现,又怕宋芝贤没看出端倪,要是忽然间被动知道,会受不了。
邹北远倒是很平静,还在跟邹静南说她寒假去美国游学,要是到纽约可以住他那儿。
邹静南当然求之不得,兴高采烈地就答应了,问她哥:“你女朋友去不去看你?正好我们可以一起啊!”
邹北远不动声色地看了苏鸣一眼,“我回去问问他。”
“你都要走了还不把嫂子带回家给我们认识一下。”邹静南说。
章东来也附和:“是啊,你跟你女朋友都谈了这么久了,我听你小姨说你准备跟她结婚?你走之前不带回家给我们看看有点说不过去了啊!”
“就是嘛,”邹静南看向苏鸣,“人家嫂子的表哥都要有意见了,是吧苏鸣哥?”
苏鸣:……
我没意见……
邹北远随口敷衍了句下次一定,付若琴和宋芝贤两个平时最关心他终身大事的人却一句话也没说。
吃过饭,邹北远跟付若琴说他先把苏鸣送回家再过来,还顺手拎走了本打算再多玩儿一会儿的邹静南。
三个孩子走了之后,付若琴坐立不安地等邹北远回来,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先跟老妈通个气。
宋芝贤坐在落地窗旁边喝茶,看见付若琴不停地走来走去,问她:“你怎么了?工作上遇到麻烦了?”
付若琴皱着眉摇了摇头。
“过来喝茶,”宋芝贤提起茶壶倒了一杯进小瓷杯里,说:“小章给我带回来这个普洱还真不错。”
“嗯,”付若琴走过去坐在宋芝贤对面,“滇茶集团的老板送的。”
宋芝贤没说话,把茶杯摆到付若琴面前。
“妈,”付若琴欲言又止,“小远那个……”她说到一半顿住,不知该如何说出“小远那个女朋友就是苏鸣”这几个字。
犹豫半晌,试探道:“我总觉得他跟苏家表妹不是很合适,你觉得呢?”
宋芝贤垂眸喝茶,放下杯子才撩起眼皮看向自己的小女儿,“我当年去苏家家访过好几次,你和你姐姐都听我讲过他们家的事,还记得吗?”
付若琴唔了一声,“记得,苏鸣小时候是怪可怜的。”
“苏鸣的家里人都对他很不好,”宋芝贤说,“那孩子十几岁开始就离开家一个人住了,这么多年,除了苏墨,他跟苏家的任何人都没有来往。”
付若琴脑子嗡一声,几乎立刻就明白了宋芝贤的意思:“妈你……”
“所以,”宋芝贤继续说,“他怎么可能让苏家的亲戚到他那里去住?我从来没有听他提起过他的表妹。”
付若琴心脏不受控制地砰砰跳着,不可思议道:“你早就知道了?”
“嗯,”宋芝贤平静地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你怎么知道的?小远跟你说了?”
“我看到了……”付若琴忍不住哽咽,“妈,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宋芝贤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呢,比你早知道,自己已经消化过了。如果你需要我宽慰你,我可以说点宽慰你的话。”
“不是,”付若琴着急地说,“不是宽慰我的问题,是小远,难道我们就看着他这样,什么都不管?”
宋芝贤反问:“怎么管?”
“我……”付若琴语塞。
“当初你非要嫁给章东来,我管过你,你听我的了吗?”宋芝贤说,“你和章东来不要孩子,怀胎三个月背着我去医院做人流,我也管过你,你听我的了吗?”
付若琴:“说小远的事,你扯我做什么?”
“这两件事不是一样的性质吗?”宋芝贤叹着气说,“我们就算去干预小远,不让他和苏鸣在一起,他就听我们的了?”
“可是,”付若琴还是觉得很难接受,“可是这件事他们做得不对!”
“做得对不对他们都已经这么做了,小远二十多岁了,不是小孩子,他有自己的判断,我们现在什么也做不了。”
付若琴跟宋芝贤聊了一会儿,心里冷静下来,握着杯子沉思片刻,“妈,我觉得你应该和苏鸣谈谈,小远以前不是这样的,肯定是苏鸣的问题。”
宋芝贤把杯子放下,瓷杯碰撞实木桌面发出一声轻响。
“因为苏鸣敬重我,我去要求他放过我的孙子,和邹北远分手,他多半会听我的,”宋芝贤看着付若琴问,“你是这样想的吗?”
付若琴被道破心思,怔了怔,点头说:“是。”
“那我成什么了?利用苏鸣对我的感情,让他做出违背他意愿的事,还同时伤害他和邹北远两个人?看到这个结果你和我就开心了吗?”
付若琴眨眨眼,也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不是没有想过,”宋芝贤接着说,“从我知道这件事的第一天起就一直在想,我想得睡不着觉、想得吃不下饭。我甚至在心里打好了腹稿,准备在他们主动坦白之前先去找苏鸣谈。但我最后还是决定不管他们。”
付若琴问:“为什么?”
“人工耳蜗的事,苏鸣这么多年一直对我很感恩,每年都来看我、我生病住院他坚持给我做饭送饭的。你说,普通家庭里面,亲儿女都不一定能做到这个程度。”
付若琴无言以对,她和章东来因为加班,确实没有苏鸣去医院去得勤,而且之前有两年春节他和章东来利用假期出国旅行,除夕都是苏鸣陪宋芝贤过的。
这些事情说大不大,但是十几年一直坚持下来,还是很不容易。
付若琴为自己刚刚冒出来的,对苏鸣的恶意感到有点心虚,“所以苏鸣这个人,至少人品是过关的。”
宋芝贤点点头,“说到底,人工耳蜗的钱也是你姐出的,我受了这么多年的恩,也是替你姐受的,要管,让你姐去管。”
付若琴:“……”
付若琴:“我姐怎么管?托梦管吗?”
这时客厅大门被人从外面打开,邹北远脱掉风衣挂在手臂上,有点喘地走进屋,好像是一路小跑着回来的。
“外婆,小姨。”他大步走过来,身上带着深秋的凉意,不知道在外头踟蹰了多久。
付若琴和宋芝贤转头看他一眼,继续喝茶。
“我有事情跟你们说。”邹北远走到他们面前,郑重开口。
“嗯,”宋芝贤又烫了一个杯子摆到空着的凳子面前,说,“坐下说,先喝杯茶。”
“不坐了,”邹北远说,“这件事说完你可能会让我滚。”
宋芝贤和付若琴对视一眼,平静道:“我都知道了,你小姨说看到你和苏鸣,是吧?”
“嗯,”邹北远硬邦邦道,“没有什么苏表妹,和我谈恋爱的人是苏鸣。”
这句话说完他就那么站着,等宋芝贤和付若琴的发落。
等了半天,外婆和小姨还是在喝茶,什么也没说。
邹北远有点沉不住气了,“我单独回来说这件事的目的,就是你们随便怎么骂我都可以,不要去找苏鸣的麻烦。”
宋芝贤忽然笑了,看着邹北远问:“怎么外婆和小姨在你心里就是大反派吗?”
这个熟悉的和蔼笑容让邹北远心里蓦地一松,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也不是这个意思,反正就是你们觉得生气就骂我好了,苏鸣脸皮薄,被你们骂了肯定会伤心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