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分钟后温霁迷糊中被台上表演的声音吵醒,他极度犯困地打了个哈欠,一脸兴致缺缺,秦谨之扭过头问他:“要出去转转吗?”
温霁都没思索便一口答应,秦谨之朝前方位置坐着的徐老师打过招呼,带着温霁从右侧的通道溜了出去。
“果然还是外面的空气好啊。”温霁长呼一口气,方才大厅气温比室外高,一排排乌泱泱的人群即便有序坐着,温霁也是不可避免地觉得气氛太闷,呼吸不畅。
秦谨之笑笑带着温霁往笃学路那边走去,道路两旁都是学生会还有其他几个社团搭建的蓝色帐篷,几个学生正站在帐篷边发传单。
其中隔得最近的蓝色帐篷是法学辩论社的,一个穿白色T恤的女生见他们过来,忙不迭地递了一张传单过来,大大方方介绍,丝毫没有因为他们年长而面露胆怯:“学长好,这是我们辩论社近日的活动介绍,明天早上十点钟我们会在实验楼那边举行模拟法庭比赛哦,感兴趣的话可以来看。”说完还朝温霁比了一个可爱的wink。
温霁接过道谢,不由看了眼秦谨之,看样子是想起先前那次差点耽误秦谨之比赛的事情。
他将人拉到一边,小声地说:“那天其实我是不知道你要比赛的,再加上之前被你教训过一顿,我怎么憋不过气,所以你当时在教学楼那边开完会后,趁着没人我就想把你关在教室里一个中午,让你吃不了饭,也回不了寝室睡觉。”
那时温霁手段拙劣得过于幼稚,他只是单纯地想教训秦谨之一下,谁让之前他把自己惹生气了,可是后来得知他辩论社的队员正在发疯似的找人,打秦谨之电话也关机的时候,温霁这才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做错了。
温霁大多数是一个是非分明的人,找秦谨之麻烦可以,但是如果因为找秦谨之麻烦而耽误了其他同学,甚至导致一个团队的心血白费的时候,温霁是真的心慌急忙地跑去教学楼将教室的门锁打开。
其实那个时候温霁也留了余地,只是没想到天不凑巧,秦谨之的手机当时没电自动关机了。
温霁赶过去哆嗦着将门打开时,秦谨之一脸阴冷地看着他,随即仿佛看着什么肮脏的物件一般不愿多看撇过脑袋,直直往比赛的地方赶去,一路上温霁都后怕地跟着在他后面,却又罕见不敢再多说什么。
比赛结束后温霁守在门边脑袋颓唐地耷拉起来,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丧气劲,但是等秦谨之出来后温霁又恢复那副高傲不可低头的模样,其实他只是在琢磨要怎么跟秦谨之示好才不会有损他的颜面。
可没想到秦谨之不曾给他这个机会,他冷眼睥睨着温霁,温霁从他漆黑发暗的眼眸里瞧见了深深的嘲讽,他嘴里想说的话也就这么咽了下去,一句道歉都还没来得及说就被秦谨之拎着领子宛若扯着废物般拉到无人看见的角落。
他神情渗人,被秦谨之盯着的温霁差点产生一种恍如被流着涎水张开血牙的恶兽牢牢攫住的错觉,秦谨之拽着衣领的手越发禁锢,温霁脸色开始涨红手脚开始晃动有点喘不过气来。
秦谨之骤然松开,冷嘲一声,“温霁,你该庆幸你还有个哥哥。”说完就将软成一团烂泥的温霁跟丢垃圾似的丢了下来,温霁半瘫痪在地喘着小气,看着秦谨之的背影都觉得模糊起来。
温霁继续扯着秦谨之的胳膊,声音低若蚊蝇:“我当时,没想害你比不成赛的。”
秦谨之捏着他的手掌放在唇边,落下一个轻飘飘的吻印在温霁的白皙的手腕骨上,似乎在为那句话道歉:“对不起。”
大庭广众之下温霁还是知道羞的,视线四周乱瞟见先前那个发宣传单的女生正红着脸瞥向他们一眼,又急忙忙地别过脸,温霁不由地觉得一阵尴尬,拉着秦谨之赶紧往前走。
“你还要道几次歉呀?”温霁朗声说。
秦谨之沉默不语。
温霁没注意到秦谨之的微妙的神情,最后仰起脑袋乐呵一笑:“还是说,你想赔一辈子歉呀?”
秦谨之低头望他,眼里倒映出一片温柔的湖:“好。”
温霁还想说什么,半路被一阵电话铃声插了进来,温霁不用猜都必定知晓是褚景意这个人形灯泡打过来的,果不其然刚接通里面就传出褚景意拔高的声音:“温霁!”
温霁和秦谨之散着步,手里还接着电话,声调懒散:“什么事?”
微风掠过粼粼湖面带着些许冷意吹拂而来,树叶草木的新鲜清香也一同裹挟而来,温霁吸了吸鼻子觉得胸腔都顺畅不少。
“你、你是不是和秦谨之在一起?”他嗓音之中竟然夹杂着几分震惊和恐慌。
温霁听到后愣了一下,抬眸往四周巡视几分,确定没有在学校发现褚景意的身影后,“怎么了?”
褚景意避开他的问题:“你就说是不是?”
温霁漂亮的眉尖轻佻,手掌还能感受被秦谨之紧箍住的温度,他微不可察地露出笑意:“是呀。”
褚景意人几乎要当场裂开,喉咙里都遏制不住发出颤抖的音节:“你们、在一起了?”他最后一个字的发音听起来有点奇怪,似乎因为不能接受事实,导致说话的调子都变得扭曲了。
温霁还是那两个字:“是呀。”
没打算再瞒着了。
没必要。
说完他感觉秦谨之小力地挠了一下他的手指,温霁一边问褚景意:“你怎么知道的?”一边又生起不服输的性子狠狠地在秦谨之掌心挠了回来,跟小猫似的好斗。
褚景意沉默了一阵,就当温霁以为他不准备回复时,那边说道:“你们的€€€€嗯€€€€照片,都他妈在群里传疯了。”
温霁:“€€€€€€€€€€”
随后他对褚景意补充一句:“说脏话不好。”
褚景意:“€€€€€€€€”
这他妈的是重点吗?
“重点是你们€€€€”褚景意烦躁地扯了扯头发,生平第一次对着温霁这样大吼大叫:“你俩谈恋爱为什么不告诉我呀?我好歹跟你认识了二十多年。”
温霁静默几秒,就当褚景意以为会从温霁嘴里听到几句类似抱歉于哄人的话,没成想那边愣了一下说:“我压根都没太瞒着你,谁能想到你反射弧那么长,一长就是两年。”
褚景意:“€€€€€€€€€€”
褚景意:“?!!!”
反应过来的褚景意一整个僵硬住,跟个石化的雕塑似的:“你居然瞒了我两年!”
温霁敷衍地哄了几句后问道:“照片怎么回事?”
褚景意闷闷不乐说:“有人拍到了你们俩在南大的照片,然后刚建立了一个群,现在照片都要传疯了。”他吸了吸鼻子,“要我拉你进去吗?”
温霁心想传就传呗,又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大事,毫不在乎的说:“不用了。”
褚景意翻着群里的聊天记录,问当事人:“你是倒追的吗?”
温霁:“?”什么?
褚景意学着群里的人,语气都带着几分嘲弄说:“秦谨之不是出了名的看他不顺眼么?怎么两人还在一起了?话说是不是小温总倒贴的呀?你看之前都是温霁一个劲的追着秦谨之找麻烦€€€€€€”
褚景意学得绘声绘色,惟妙惟肖,但是发现温霁迟迟没有动静之后便停了下来:“你还要听吗?”
温霁五官都扭曲起来,抓着秦谨之的手力度都重了几分,他咬牙切齿:“拉我进群。”
手机信号不好,一阵滋滋的电流声让褚景意没听清温霁模糊不清的话,于是又重复问了一遍。
忽地一道冷淡的声音传来:“拉他进群。”
褚景意赶紧照做将温霁拉进群里,聊天群里有人加过温霁,瞬间就认出刚进来的账号是小温总,本来混乱聊着八卦的声音一时之间消失了多半。
鸦雀无声之中还弥漫着一层淡淡的尴尬。
不到一会儿,温霁的账号在群里发来一道仅仅五秒的语音,褚景意有点好奇温霁会说什么,于是手指将那道语音点开。
群里七嘴八舌胡乱说着话的虽然有点心虚,但是也想听听小温总发了什么,便一同点开来听,没成想播放的声音冷漠而又警告,显然是另一个人的:
“不好意思,是我追的他。”
第31章
事情陆续传开之后,就连裴妍也特地打来电话问候,声音里藏着竭力掩盖不住的笑意:“当时我就觉得不太对劲来着,没想到居然是这一茬。”不免感叹一个是她写过情书的,一个是跟她写过情书的,这两出了名的死对头居然还在一起了。
温霁将手里的年度报表放下,半个身子躺在黑色转椅上,把手机懒洋洋地贴在耳廓边上,“谁能想到呢。”
就好比以前总觉得明面上公开后,背地里不知道怎么受人议论,自尊心极其掉价,当时也就一瞒再瞒。现在让大家知道了好像也没什么,可能是想到先前秦谨之一副冷淡疏离地说:“不好意思,是我追的他。”
温霁现在眉梢都满是盖不住的笑意,长腿交叠的脚尖轻轻翘动,彰显出他格外愉悦的心情和说不出的得意。
不好意思,是我追的他。
是我追的他。
追的他。
脑海里循环播放了好几遍,温霁轻快地将手里的钢笔转了几圈,和裴妍随便聊了几句才挂断电话。
不过他现在也没心思看报表,反而乐滋滋地跟秦谨之发起了消息,问他什么时候有空,到时候他好安排行程。
可能秦谨之正在忙,消息投过去后十分钟都没得到回复,温霁百无聊赖地只好重新将桌上的报告捡起来看,像极了在学校被迫上晚自习的学生,偶尔温霁都觉得自己回到大学被辅导员逼着上晚自习的时候。
温霁等了半晌,工作都处理完了,不仅没等来秦谨之的消息,反而他哥的电话倒是打了过来。
“哥。”温霁甜津津地喊道,心里莫名发虚。
温绍裴罕见地没有应声,一段不吭声的沉默让空气都变得干燥窒息,温霁心里更没底气了。
温绍裴:“是个男人?”
温霁:“是,他叫秦谨之,这名字你应该听过,以前你去跟我开家长会时,我们班主任经常夸他呢。还有你们公司聘用的法律顾问,那个姓周的,叫什么我记不清了,就是跟他一起开律所的合伙人。半年前京市电视台还邀请他做过一档法律讲坛类的节目呢,当天的收视率可高了€€€€”
温绍裴手掌捂着额头无奈喊了声:“温霁。”及时打断温霁的喋喋不休。
这场景温绍裴可太熟悉了,当年温霁考上南大时,温绍裴也是这样跟炫耀小孩的家长似的装作漫不经意地跟助理提起,“家里小孩考上大学送什么礼物比较好?”
助理家中也有一个年纪偏小的弟弟,今年刚中考完,助理想了想:“要不送刚出的游戏机?”
温绍裴摇头:“今年生日买过。”
助理挠头:“那其他刚出的电子产品呢?”
温绍裴说:“他不要。”
助理也不知道说什么,最后随便推荐说一起去旅游,没想到这个想法最后入了温绍裴的法眼,最后助理多嘴问了一句:“您弟弟在哪里读书?”
温绍裴不以为然,摆摆手:“南大读书,他玩性大,碰巧考上了。”
助理:“€€€€€€€€€€”南大是全国顶级的法学专业TOP全三,分数更是卷得不行,根本不可能随便碰巧考上。
温绍裴继续说:“从小到大也没让我操过心,就是贪玩了些,经常逃课,中考前一天还跟着几个同学去网吧通宵,索性题目简单,才考进了一中。”
助理:“€€€€€€€€”他弟今年考试离一中还差了十几分。
果然爱炫耀的基因都是遗传的,温绍裴见状按了按太阳穴,对着温霁说道:“周末带回家来看看。”
温霁差点拿出演讲稿的气势,中途戛然而止了,愣怔几秒好似还没反应过来似的:“带、带回家?”
他原本以为他哥会说上几句,毕竟有一些长辈也不是那么开明,没想到温绍裴多的话没说,只是告诉他带回家看看。
温霁乐不可支说了声:“好哦。”
旅游的计划暂时搁放在一边,温霁回家后跟秦谨之讲了他哥的事后,秦谨之点头说好,随后问道:“你哥喜欢什么东西?”
温霁抬头不解地望向他,“你怎么一点都不关心我以前跟你说过的话呀?”他神态略微不满,嘟囔一声:“明明之前都跟你说过的。”
秦谨之灰色的瞳仁光芒闪了一烁,面容短暂地流露出瞬间的迷茫,但是他藏得很好,没有被温霁抓到。
“我哥他喜欢下国际象棋,玩得可溜了,每次跟我哥玩要不故意让我,几分钟就死翘翘了。”温霁说着话,余光却观察入微侦查着秦谨之的神色。
最近他总觉得秦谨之有点不对劲,但是哪里不对劲他却又说不上来,隐约有变化,又好像隐约没有变化,温霁挠了挠发痒的耳垂,暂时将这件事抛之脑后。
温绍裴对秦谨之确实有点印象,在某种程度上温霁说的没错,初高中两人同班,开家长会时经常听到他们严肃的班主任拿着花名册夸奖年级第一。
温绍裴开了六年的家长会,从初一听到高三,年级第一的宝座就没让出来过。偶尔有一次温绍裴听到温霁偷偷跟人打电话说起秦谨之坏话,对秦谨之的不喜几乎表现在明面上,“他,年纪第一又是他喏。”声音还带着点少年特有的嚣张和不屑。
“你说他是不是偷题了呀?不是说他家都是老师吗?还是很有名的那种,除了偷题他怎么可能除了语文都是满分。”
温霁顿了一下似乎在仔细思考,温绍裴悄声在门口听着,他无意听到自家弟弟的闲谈,正准备走时却听见温霁皱着眉头说:“不会,他不是那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