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等女人醒来,她再抱着她逃跑,然后继续骂骂咧咧。
在梦里这样的日子好像过了很久很久,再后来她好像就不再骂了,或许是骂累了,也或许是不想骂了,她二人间只剩沉默。
但那种沉默带着很强烈的悲伤,就好像她们想靠近,却不该如此。
但她们之间好像也不只是沉默,梦里偶尔会出现一些片段,那些片段让宁拂衣脸红心跳,可当她想要仔细看清那些片段时,这梦就戛然而止了。
宁拂衣也从梦中惊醒,醒来时眼里噙着泪,灼得眼皮生疼。
不过这种巨大的悲伤并没有停留多久,在宁拂衣睁开眼那一刻,她就开始迅速地忘掉这个梦,连同那些片段,就如同有人从她记忆中抽走了似的,一丝都没给她留。
于是半炷香的时间后,她就伸了个懒腰,从床上坐起。
“衣衣!”软糯的嗓音响起,柳文竹怀里抱着一团棉花团子,如风一样从门外飘进,那棉花团子一见了宁拂衣,便激动地汪了一声,跳到宁拂衣腿上摇头摆尾。
小白狗软软的舌头舔过她的手背,同前世一样的温热触感,宁拂衣心中便如同绽开了花朵,阳光灿烂起来。
或许是造化弄人,上一世的平安是容锦从山里捡的,这一世她竟然提前遇见了它。
“平安。”她掐着嗓子唤道,随后那团棉花就伸着小短腿,蹦进了她怀中。
平安已经被柳文竹洗得干干净净,除了尾巴以外通体雪白,身上的伤口也已然被包扎好,圆溜溜的眼睛湿漉漉瞪着,看起来漂亮极了。
“衣衣,你昨日……”柳文竹见她一脸笑容,这才放心开口询问。
宁拂衣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后轻轻道:“此事我还无法向你言明,等往后……”
柳文竹一双美目垂下,唇边出现两个浅浅的靥窝:“罢了,我也无意逼问你,只是觉得,我们是对方此生最好的朋友,你往常有任何事情,都会先同我商议的。”
“我只希望你知晓自己在做什么,莫要伤了自己才好。你放心,昨日的事没有旁人看见,我也不会多说。”柳文竹从袖中拿出个饼子,塞进宁拂衣手里,“快吃吧,飞鹰舟还有一刻钟便要出发了。”
“对不起。”宁拂衣接过还热乎着的饼,迅速道。
柳文竹是个敏感的性子,但为人处世却很通透,时常让宁拂衣自愧不如。
“说对不起是应该的,昨日我都叫你吓死了。”柳文竹朝她眨了眨眼,随后轻快地起身,“不过你可知晓李朝安是在哪儿被找到的?”
“何处?”宁拂衣咬了一口饼子,瞪圆眼睛。
“狐狸窝!”柳文竹忍不住捂着嘴巴咯咯地笑,“她一路被那灵狐叼回了铜川,路上连腿都磕断了,薛池师兄在狐狸窝找到她的时候,人已经吓晕过去一夜。”
“只是可怜了东苑的薛池师兄,刚来铜川就得送她回去疗伤,白跑了一趟。”柳文竹眼睛都弯成了月牙。
“活该。”宁拂衣心里也高兴得很,低头在平安毛茸茸的脑门上亲了两口,惹得平安哼唧一声,用两个小爪子捂住了脸。
昨日的场景如同大梦一场,只是如今清醒后,体内又什么都不剩了,宁拂衣有些失望,但更多的是庆幸,因为那样的场合她若是没有醒来,柳文竹和平安想必就要陷入危险。
看来她往后还需注意场合,就算要入魔,也不可让自己失去理智。
她二人登上飞鹰舟时,众人都已经到齐了,大家伙儿只知晓她们遇到了灵兽出逃,此时也有人上来问候几句,柳文竹便笑着一一给了回应。
还有容锦,一个修仙的担心出了两个黑眼圈,一路拉着宁拂衣喋喋不休,直听得宁拂衣昏昏欲睡,这才停下了话,摇头掌舵去了。
倒是元明长老,一句叱责的话都没说,只低声关切了几句,便开始称赞她们二人小小年纪临危不惧,往后是个云游四方侠义助人的好苗子。
柳文竹同宁拂衣对了个眼神,掩唇偷笑。
日光逐渐烫人,脚下连绵的山丘被一片巨大的暗影代替,便知铜川到了。
“原来铜川是这般模样,看着黑压压的,甚是阴森可怖。”柳文竹望着越来越清晰的连绵树影,靠着宁拂衣打了个寒颤,“你瞧那眼睛一般的东西是什么?”
“鬼眼。”宁拂衣回答。
柳文竹捂着嘴巴惊叫一声,忍不住靠得紧了些:“鬼眼?”
“别怕。”宁拂衣拍了拍她肩膀,“只是名字罢了,实则是一处山间深谷,传说其中满是毒烟瘴气,孕有上古凶兽,从古至今下去的人都是有去无回,所以被叫做鬼眼。”
“如此可怖?哪怕是梅掌门都不成么?”一旁有个扎着冲天辫的女弟子凑过来问。
“那是当然,莫说梅掌门,我看就是蓬莱境的天瑞帝君下去都要掉一层皮,不过这世间倒是有人下去过,还完好无损地上来了,你们猜是谁?”又有个光头的男弟子插话道。
“谁?”女弟子瞪大眼睛。
“自然是褚凌神尊啊!笨蛋。”男弟子高声道,“褚凌神尊手里那个能千变万化的法器玉笛白骨,就是从这鬼眼之中捞上来的。”
一旁听着的宁拂衣挑了挑眉,往下看去。
不看倒还好,她这一看,便又出了大乱子了。
脚下原本平稳的飞鹰舟好似忽然撞到了什么,开始剧烈颠簸,舟上众人纷纷坐不稳,大叫着蹲下身,宁拂衣不知被谁撞了一下,差点原地坠落,亏得柳文竹力气大,将她拽着脖子捞了回来。
“你还不会御剑,快点抓稳!”柳文竹高声道,飞鹰舟此时却震得更加猛烈,好像马上就要一分为二,修为高的弟子则纷纷召出佩剑,御剑浮于半空,而还未学会御剑的弟子,则蒙着头撕心裂肺起来。
“莫要乱动!”元明长老此时也慌了神,他凝聚仙力检查飞鹰舟,却并未发现任何故障,四周也风平浪静,没有异样。
宁拂衣又被什么人撞到了腰,她心中怒骂一声,连忙扶住扶手,早知此番出行能遇到这么多麻烦,她便先将那御剑学会!
她心思百转间,脚下忽然一空,原是好好的飞鹰舟忽然从中间断成两半,彻底失去了仙力,打着旋坠落山林,不会御剑的弟子纷纷尖叫着,像下饺子一样随着飞鹰舟落下。
而柳文竹踩在她纤细的剑柄上,一手抓着宁拂衣,一手扯着平安的毛皮,紧张得俏脸涨成了红色。
“诸位莫慌!”远处传来元明长老的大喝,随后半空之中出现一张藤叶织就的网,将掉下去的弟子牢牢接住。
见到这吊儿郎当的元明长老终于靠了一回谱,宁拂衣刚刚松了口气,然而那股奇怪的撞击感再次袭来,在她身侧无人的情况下,将她从柳文竹的手里猛然撞飞。
直直越过那张大网,冲着漆黑的鬼眼而去。
作者有话说:
宁拂衣:衣衣我啊,今天就不该出门捏
第17章 怀抱
“宁拂衣!衣衣!”几声尖叫从头顶传来,似乎是柳文竹和容锦想追上宁拂衣,却被元明长老两根藤条拉回原地,高声怒斥:“你们不要命了!”
头顶的吵闹很快被呼啸的风声代替,宁拂衣想睁眼看看情况,然而强劲的气流不断冲击她周身,吹得她眼前模糊一片,她只得召出仙力,勉强护住双目。
这绝不是普通下落的速度,宁拂衣心里知晓,那鬼眼好像一个巨大的吸盘,拼命想要将靠近它的东西都卷入其中,浊气在四周沉浮,如同旋风一样将她裹挟,几乎剥夺了她所有的力气,宁拂衣挣扎不得,只能如同被卷入旋风的残破落叶一般,拼命蜷缩身体,让自己少受些伤。
时不时有碎石从她手臂上和脸上划过,刀割一般留下深深的血痕,宁拂衣嘴巴都张不开,只得眼睛一闭,听天由命地在心中怒骂。
她好不容易重活一世,该不会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鬼眼之中了吧?
好在掉落的过程很短暂,落入那个几乎横贯铜川的裂谷之后,四周的光线便骤然黯淡,肉眼难以适应这样的变化,便是双目一黑。
宁拂衣感觉到气流的弱化,下意识在胸前比划出一个手势,便有仙力凝聚成水珠,包裹周身要害处,虽然微弱,但到底是做了缓冲。
水流和地面巨大的撞击声响起,与此同时,下坠感骤然停止,宁拂衣只觉得仿佛巨石冲击心肺一般,心口被震得发麻,于是闷哼一声,从拍碎的水球里滚出来,原地滚了几圈,这才停下。
足足有半刻钟的时间,宁拂衣都处于难忍的头晕目眩中,她咬着牙在原地蜷缩了很久,眼前的景物才慢慢清晰。
捡回了一条命,宁拂衣痛苦地想。幸好她如今是已经活了千年的宁拂衣,若还是上辈子那个涉世未深的少女,早便吓死在了半路上。
也好在褚清秋逼她背过的那些水系心诀派上了用场,方才危急时刻竟记了起来,不然就算她有天大的命,今日都得交代在这里了。
周围很安静,安静得只剩呼呼的风声,宁拂衣又运功躺了一会儿,待因受到撞击而闷疼的胸口缓和了一些,这才慢慢起身,施了一道法术,吸干身上的水渍。
眼睛已然适应了这里的昏暗,谷底也并非没有光,只是比起外界昏暗许多。
谷底同她想象中出入不大,地上凌乱不堪,堆积的满是各种各样的尸骨,有些已经干燥风化,有些还是新鲜的,散发出令人反胃的腐臭味。
若是仔细看,还能看到属于人类的身体部位。
除去这些尸骨之外,没有一丝活物的气息,就连一片草叶都没有,只有或大或小的岩石,上面附着着诡异的荧光,像是栖息着大片的萤火虫,同周围的尸横遍野对比鲜明。
宁拂衣眨了眨眼睛,小心翼翼站稳,抬头向上望去,这裂谷甚是奇怪,谷底寸草不生,而谷口却生长着不少层叠的蛛网般的藤蔓,将天光遮了个严严实实。
靠爬是爬不上去了,只能死马当做活马医,试一试飞的,宁拂衣想。
于是她默念背下的心诀,水蒸气在她周围出现,缓缓凝结成一把实体的水剑,然而她刚想踏上去进行御剑之法时,那水剑却好像被冲散了一般,嘭的一声炸裂开来,浇了宁拂衣一身水花。
宁拂衣连忙扯着衣袖遮住脸,心中暗道不好,这鬼眼似乎还会削弱修仙之人的法术,就在刚才那一刹那,她能够清晰地感觉体内仙力的流失。
这可如何是好?
所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就在她失了方寸之时,身侧岩石后忽然响起€€€€之声,像是什么活物正朝她匍匐而来,这动静在空旷的谷底十分突兀,饶是宁拂衣都顿时出了一身冷汗,右手凝聚不多的仙力,眯着眼眸望向声音传来之处。
宁拂衣一颗心险些蹦出了嗓子眼,她屏住呼吸,眼看着岩石后的东西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最后……
冒出个毛茸茸的小脑袋。
等等!宁拂衣一愣,当即收回呼之欲出的仙力,震惊地望着眼前一身灰尘,摇着蓬松黑白尾巴的小白狗。
“平安?”宁拂衣惊讶得说话的声音都变了,她朝四周张望了一圈,随后一瘸一拐走到汪汪叫的小狗面前,伸手拎起它后脖颈的毛皮。
黑溜溜的圆眼睛,沾灰了的棉花糖一样的毛发,尾巴摇得像风火轮,不是平安又是何人?
“你怎么会在此处?也是同我落下来的么?”宁拂衣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她连忙将它囫囵检查了一遍,除去又成了只脏兮兮的狗外,并没有新的伤痕。
看来当自己掉下来时,平安便也跟着下来了。
可那么高的高空摔下来,平安如何会毫发无损呢……
思忖间,小狗忽然汪了两声,伸长脖子去舔宁拂衣的脸,这才唤回了宁拂衣的思绪。
不管为何,没有受伤便是好事,如今最要紧的是找到出去的法子,宁拂衣想着,便托了托平安的屁股,待它哼哼唧唧地在自己肩上趴稳后,便咬牙拖着摔青了的腿,小心翼翼往满是尸骨的前方走去。
待在原地也不是办法,她一人无依无靠还没有仙力,若是天一黑,便再无走出去的可能。
谷底荧光闪烁,但却并不能照亮眼前的路,宁拂衣时不时被突出的骨骼或是岩石绊上一跤,疼得她冷汗直冒。
“宁拂衣啊宁拂衣,瞧你堂堂诛天神魔如今落得个什么田地……”宁拂衣没好气得抹了一把脸上的灰,嘴里嘟囔着,用力将眼前不知哪个可怜人的头骨踢飞出去。
这时,肩上的平安忽然嘤咛一声,宁拂衣正要偏头去瞧它,却忽的感受到一股煞气袭来,于是敏捷地旋身,眼瞧着条大红的信子从她面前闪过,在半空中放慢动作似的停留片刻,又咻一声收了回去。
这一下子,将宁拂衣惊出一身冷汗。
她侧身去看,只见在身侧黝黑的峭壁上正贴着只同峭壁颜色相仿的四脚蛇,身上长满岩石般的疙瘩,若不是方才它提前暴露了位置,自己就算是贴着岩壁行走,都定然发现不了。
还好这只四脚蛇个头不大,长度比宁拂衣高不了多少,且身上煞气不足,看着只是只低阶魔兽。宁拂衣稍稍松了口气,眼神一瞥,计上心来。
四脚蛇一击不成,身上的颜色便忽然有了变化,不再同墙壁融为一体,而是恢复了原本黏腻的肉色,头颅一转,两颗小眼睛便直直对准宁拂衣,看得宁拂衣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恶心地撇了撇嘴。
说时迟那时快,风声四起,那四脚蛇忽然腾空,舌头在半空划出一道肉眼看不清的直线,冲向宁拂衣面部。
下一瞬,舌尖便像剑一样飞了出去,泥巴似的,啪嗒黏在了岩石上,尾端流出暗绿色的血液。
宁拂衣手里捏着一柄刚刚幻化出来的小刀,原封不动站着,得意地冲四脚蛇咧了咧唇。
那瞬间,四脚蛇的小眼睛都似乎瞪大了,它虽做不出什么表情,但宁拂衣却能看出它此刻的满心悲愤,果然,原本还贴在峭壁上的四脚蛇忽然摆动四肢,化成残影游向宁拂衣,想要同眼前这个割断它舌头的家伙同归于尽。
而宁拂衣等的便是这刻,她忽然收起笑意,眼神转化为一贯的狠厉,随后一道不多的仙力冲向头顶,与此同时,她脚尖轻点地面,整个身体向后离开。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头顶不知何处落下一块几人宽的岩石,砸下地面的同时,溅起无数灰尘和血肉。
宁拂衣轻飘飘落地,将手指搭在鼻尖处,正要上前查看,凤目却忽然警觉地抬起,屏息转身,心如同被抛在半空了似的,跳动慢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