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又是几声畅快的笑:“云际山门?你这个蠢女人,以为我会怕区区几个破长老吗?我先把你杀了,到时候再灭了满门,不是更有趣?”
说着,他反手召出峨眉刺,本来停了风雨的天空忽然传来声雷鸣,随后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爆裂声震慑天地,将上方屋顶完全劈开。
无数碎屑砖石随着夜风劈头盖脸坠下,褚清秋挥袖去挡,然而男人掌心冒出的黑烟已经卷过她脖颈,将她用力抵在残垣断壁上:“褚清秋,你也有今天!你也有害怕的时候?”
“怕了,就向我求饶,或许我还能留你条全尸。”
他面具下的眼睛露出凶光,满意地看着眼前女人透露出无助的眼神,以及沾血的逐渐苍白的脸。
“啧啧啧,多好的一张脸,怎么长在你这种女人身上。”男人故作惋惜,古尸一样的声音难听嘶哑,没看到女人眼底一瞬显露的寒光,“你放心,等你死了,我便去杀了那小废物,让她给你陪葬。”
他说着便朝她脸伸手,然而就在即将触碰到的那刻,吐血羸弱的女人却忽然厉声道了句“白骨”,随后白玉棍骤然出现在她掌心,卷起狂风劈断他掌中黑气。
男人顿时后退两步,他看着还敢还手的褚清秋,眉心涌过戾气,大喝一声,手中的峨眉刺便骤然发出蓝光,化身无数利刃涌向女人。
然而当利刃触碰女人的刹那,她周身便迸发刺目金光,不仅挡住了那些利刃,更是从内向外荡出一圈暴风,那风虽无形却犹如铜铁,男人一时没拦住,便觉得腰差点被这风斩断,身体飞出去老远才堪堪定住。
“天山的金缕衣!?褚清秋,死到临头你还不忘苟活,如此,我便要你眼看着这云际山门覆灭,眼看着那小废物惨死!”男人瞪大眼睛怒喝。
话音未落,他的身体便腾空而起,双手张开仰天长啸,他的叫声充斥天地,随之而来的却是一片平静,静得仿若死寂。
而就在好像什么都没发生的时候,静山宫的土地,远处后山的竹林,还有陡峭的山崖都开始暗影攒动,似有什么东西€€€€€€€€地破土而生。
“怨灵?”褚清秋震惊地蹙眉,发丝散落在风中。
“没错!”男人得意地大笑不止,“你可听过魔族的万鬼来朝?今日定能叫你这云际山门成一片鬼海!”
他胜券在握地说罢便挥手起阵,然而笑容却戛然而止,被惊诧代替:“怎么回事,我的骨中娇……”
他忽然反应过来,嗔目瞪着褚清秋:“是你,你……”
他目光移过去的时候,方才还面色苍白的女人忽然抬眼,眼中的震惊和无助,刹那间被看死人一般的冷然代替。
与那双桃花眼对视的刹那,男人的手背瞬间覆满鸡皮疙瘩,他转头望向四周,只见远处方才还空空如也的漆黑屋顶上,如今已经落了四个人。
“你的阵法使不出来了,元明长老。”女人的语气没什么起伏,听在人耳中却犹如腊月寒天。
“那么,就轮到本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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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拂衣忽然从床上弹射而起,她大口呼吸着,额头冷汗顺着动作滑落,滴入眼睛,刺得眼睛发酸。
她闭眼擦掉汗水,恍然朝窗外看去。
外面乌云密布,却安安静静,只有风卷过树梢,摇落白日残留的雨滴。
两只一黑一白的鸟互相依偎着在窗台上躲雨,此时也进入了梦乡。
怎么看都是个再平凡不过的夜,可她方才却忽然从梦里惊醒,一颗心跳得翻江倒海。
莫不是褚清秋出了什么事情,否则她又为何会这样紧张?她已经几日不想出门了,虽然如今确实不想见褚清秋,虽然心里还是难掩愤怒和失望,但……
但还是去看看吧,哪怕在院外瞧瞧。
她这么想着便翻身下床,差点踢到了趴在床尾睡觉的通体青黄的小麒麟,于是小麒麟顿时化作人身,一脸烦躁地打了个哈欠。
“宁拂衣,你大晚上不睡觉干什么,吵人清净。”九婴掩着红唇责备。
“我心里不太舒服,想出去看看。”宁拂衣没管她,继续往门外走去,然而手刚抵到门却忽然顿住,黛眉蹙起。
“有人来了。”宁拂衣后退一步背靠墙壁,相思刹那间出现在她掌心,隐了幽幽粉光。
“仙气很重,不是魔。”九婴也翻身下床,在她脑中低声道,“来人修为极高,我在云际山门从来没有感觉到过。但没有魔气,应当不是坏人。”
宁拂衣扭头望着门外的方向,静静摇了摇头:“不对,九婴,快进来!”
“别管你神兽的尊严了,速速!”她冲着九婴抬起手臂,九婴原地无声地跺了跺脚,随后化作光点,落入一念珠。
与此同时,门被咚咚敲响。
“蓬莱左使文曜君,奉天瑞帝君之命,提审先掌门宁长风之女,宁拂衣。”
第82章 非魔
天瑞帝君?那个蓬莱之主天瑞帝君?如今自己又不是魔,他好端端的来提审她做什么?
蓬莱境乃是和招摇一样的神山,拥有半神血脉,尤其天瑞帝君法力高强,绝不输于全盛时期的褚清秋。蓬莱千年前曾是仙界之首,只是后来不知怎的淡出江湖,与世隔绝,极少在世人面前出现。
上辈子直到宁拂衣成魔后,蓬莱才象征性地同她斗了几场,故而接触向来不多。
外面的人见宁拂衣不回话,于是再次开口:“蓬莱左使文曜君,奉天瑞帝君之命来此,还望宁姑娘配合。”
外面仙气甚重,来人不仅修为强悍,还人数众多,宁拂衣自知逃不掉,于是收了相思,伸手将门打开。
外面阴云密布,然几人身上甲胄皆有神光,一时无比刺目,宁拂衣伸手挡着眼睛,这才将几人看清。
立于最前面的便是方才开口的男子,身披淡银色甲胄,身后披风闪耀着月华似的光芒,身材高大,眉眼锋利周正,嘴唇极薄。
眼睛低垂,便是高不可登:“宁姑娘,请吧。”
宁拂衣眼神往后看去,便见他身后齐刷刷立着排身穿甲胄之人,手里拎着一样的长枪,威风凛凛。
而最末不惹眼之处立了一戴了兜帽之人,只在那里站着便散出层层威压,可见修为极为强悍。
“请人用如此大的阵仗。”宁拂衣垂手收回视线,“我不过一介小小修者,不知犯了什么滔天大错,要蓬莱这般对待?”
“宁姑娘说笑了,这些乃我蓬莱仙兵,并无恶意。”那文曜君目不斜视,“诸位掌门长老都在云深殿候着,还请姑娘不要再耽搁时间。”
宁拂衣盯着他看了两眼,忽然转身冲着门里道:“平安!”
她去倒是没什么,但方才心中那阵紧张绝不是假的,还是得有人去看看褚清秋她才放心。
已经被惊动了的白狗嗷呜嗷呜跑了出来,害怕地蜷缩在宁拂衣脚下。
“平安,我去去便来,今日不曾喂你吃食。你若饿了,便去寻秋亦要点吃的。”宁拂衣低头如常道,说完才似笑非笑地抬眼。
“走吧。”她道。
宁拂衣没觉得走到云深殿的路有这么长过,路上时不时有被惊动的弟子们探头张望,看见她被一众仙兵押着走,皆是窃窃私语。
“那不是少掌门吗?蓬莱的人抓她做什么?”
“听说是同魔族有关。”
“啊?宁拂衣是魔族?”
“嘘,我也是听人乱言语,蓬莱此行就是为魔族霍乱之事来的,若她和魔族无关,抓她做什么?”
“此事还无定论,你们乱嚼什么舌根子!”还披着晨袍的冯歌厉声赶走了看热闹的弟子们。
柳文竹此事也被惊动赶来,她拔腿便要上前,被冯歌一把拦住:“那可是蓬莱的人,你去有什么用,还不快去找褚凌神尊!这里有我!”
“可是衣衣她……”柳文竹咬着苍白的嘴唇,随后愤愤跺脚,转身化作流光赶往静山宫。
宁拂衣在众目睽睽下踏上白玉阶,殿门缓缓打开,她又在众目睽睽下步入其中。
除去掌门受封那日外,此次是云际山门人最齐的时候了,一脸春风得意的梅承嗣携两名护法立于主位,两旁站着平遥、景山、元明和首席长老四位长老,皆是满脸凝重。
元明还在此处,那么褚清秋那里便应当是无碍的,宁拂衣稍稍放下些心来,眼神在他身上多停留了会儿。
其余的授课长老们立于两旁,还有几个内门掌事弟子,皆窃窃私语。
容锦和吊着一只胳膊的洪影也在此列,容锦见了她便要上前,被洪影伸手拦住,示意他莫要冲动。
“文曜君,人既已带来了,便开始吧。”梅承嗣好像从未这么扬眉吐气,他挥手关了殿门,迈着四方步走下台阶,“宁拂衣,你可知因何而提审你?”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你们遮遮掩掩的,我如何知晓?”宁拂衣冷冷道。
“真是伶牙俐齿。”梅承嗣笑道,他转身面向那文曜君,“文曜君,借占星盘一用。”
文曜君负手立着,抬手化出个圆盘状的东西,圆盘上刻有密密麻麻的古语,他用另一只手旋转了两下,占星盘上方便忽然升起道七彩明光,明光散开成圆,一些残破片段便跃然于中央。
宁拂衣顿时嗔目,四周也响起阵阵吸气声,仿佛看见了什么令人大为震惊之物。
那些片段中的人都是她,却也不是她,女子一身黑衣立于日月之巅,手中峨眉刺沾满鲜血,鲜血向上天挥洒,于是无数道惊雷下落,仙门重创,无数修者横死半空,凡间遭难,山川河海毁于一旦。
这画面实在触目惊心,就连众长老们都仰着头,震惊地说不出话:“这,这是……”
“帝君闭关千年,攒了千年的机缘催动占星盘,这才寻得这灭世之人下落,原是藏在云际山门中!此女有着至阴之脉,乃是天生的魔煞,暗藏魔性,故而派我来差个真相。”文曜君抬手收了占星盘,居高临下看向宁拂衣。
“宁姑娘,你还有什么交代的?”他道。
宁拂衣心中震颤,她于袖中握紧双拳,一侧唇角抬起:“交代?什么破法器,它说我是魔我便是了?那上面的事我从未做过,我有甚么可交代的!”
“占星盘显露的虽是预言之事,然你魔性暗藏是真!你体内可藏着魔性,你自己还不清楚么?”文曜君斥声道。
他手里又唤出另一法器,竟是把金光灿灿的金刚降魔杵,降魔杵出手便飞于众人头顶,将大殿无比高的藻井照出了佛光。
“什么狗屁天瑞帝君,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随随便便往我头上安个罪名便要审我,何其可笑!”宁拂衣怒声道,“你们放着真正作乱的魔族不去抓,反而对着我一个小小弟子下手,堂堂蓬莱,就是这般欺软怕硬的!”
“休要顽抗了,是不是魔自有降魔杵来分辨,你我争论都不作数!”文曜君不耐道,抬手便要压下降魔杵,一旁的众人终于看不下去,纷纷言语。
“左使大人!拂衣她是弟子看着长大的,她是凝天掌门之女,怎么可能有魔性!”容锦从人群中冲出来,抱拳道,“她修为不足身子也弱,降魔杵是上古神器,这一杵下去无论是魔非魔都得五脏受损,还请左使大人三思!”
一旁的洪影和冯歌也上前道:“是啊,各位掌门长老,宁拂衣她修为一向不高,怎么会是魔!何况她这一年跟着褚凌神尊降妖除魔,屡次立下功劳,不仅解了地府燃眉之急,还平了岐国之乱,从虎穴中救出同门。她做了这么多好事,怎么会是魔呢!”
还有同门想为她求情,然而却被降魔杵的一声嗡鸣震得摇摇晃晃,再说不出话来。
“我乃奉命行事,还请诸位莫要为难。”文曜君严肃道。
“文曜君,宁拂衣怎么说也是我门中弟子,蓬莱仅凭一个占星盘就要将她视为魔物,还对她用降魔杵,不合适吧。”平遥长老也蹙眉开口。
文曜君还未开口,一旁的梅承嗣便笑着拦在她身前:“平遥,这蓬莱境在千年前可是仙门之首,如今也不过是为了天下着想,若宁拂衣真的是魔往后霍乱世间,到时我们就追悔莫及了。”
“掌门!怎可以未做之事便定人罪!这样往后想要对付谁便往他头上扣上魔的帽子,便可堂而皇之地将其斩杀,怎可说是正道之为!”容锦清俊的脸憋得通红,再次直面梅承嗣。
“住口!”梅承嗣顿时黑了脸色,扬手召出一道厉火,幸亏容锦反应快以木盾挡住,却还是连连后退。
“师兄!”宁拂衣连忙将他扶住。
梅承嗣收了烈火,背手嗤笑:“什么好事,宁拂衣与魔兽结契之事门中还未来得及审你,那麒麟为恶成性还伤人性命,早已魔化,是该死之身!你若将其交出来,本尊还尚可为你求求情。”
宁拂衣险些被他这嘴脸气笑了,她拳头愈发攥紧,再难以控制心中怒火:“麒麟乃神兽并非魔兽,她既与我结契,我自不会将她交出来,若是掌门想要,大可以试试!”
此话方出,她腕上的一念珠忽然颤了颤。
沉默了会儿,九婴的声音才忽然响起:“莫要冲动,你对付不了他们,瞧见角落里那兜帽之人了吗?此人才是这殿中修为最是高深之人,想必就是蓬莱派来解决你的,你若这时动手便是着了他们的道。”
“好了,别再拖延时间了。”文曜君越发不耐,然而他话音刚落,大殿的门却被什么东西轰然撞开,众人齐齐往门口看去。
撞开门的竟是条胖乎乎的白狗,它此时像受了极大惊吓般跑入殿内,边跑边汪汪大叫。
“哪里来的狗!”守在门口的仙兵连忙架起长枪阻拦,然而看着圆滚滚的狗却异常灵活地辗转腾挪,硬是半根白毛都没掉。
“汪汪汪,汪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