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凛想了会儿,竟是低头浅浅笑了下,“没什么不对。”
林归摸不着头脑,却见着方扶风从孟凛背后走了过来。
“孟公子。”方扶风等到孟凛转过身来,道:“不知孟公子今日可还有闲暇。”
林归顾不得礼节,下意识从后边拉了孟凛的衣襟。
孟凛一只手背过去拍了林归一下,一边对着方扶风道:“方才见大人在殿下身边恪尽职守,不知大人如何称呼?”
“方,方扶风。”
孟凛微沉着眼,一派有礼的样子,“原来是方大人。”
孟凛同方扶风是老熟人了,他是齐恂的心腹,从前一起共事,方扶风长得像个玉面郎君,手底下可狠毒极了,从前孟凛入狱,来抓他的人里边这人占了好大一份,这一分一点的账,孟凛往后定然同他好好清算。
但此刻孟凛依然同他笑道:“今日全凭方大人保得太子殿下安好,在下佩服之至,不知大人可有什么吩咐,今日本是有事要办,但为了殿下的安危,自然愿意听凭大人的安排。”
“孟公子客气了。”方扶风的手抚摸了下腰际的刀,“公子今日如此出色,自然不会打伤害殿下的主意,但此次事关紧要,在场之人都得彻查,还得麻烦公子同我们走上一趟。”
“方大人。”林归不知此刻壮了什么胆子,他走上前,“方才大人出刀之际怕是没有看清,孟公子想去救殿下之时不甚跌倒,正正撞到了胸口,这会儿怕是要去趟医馆才好。”
孟凛脸色本就不好,他摸着胸口缓了口气,脸色苍白地咳声道:“并无,咳……并无大碍。”
“……”方扶风皱了皱眉,“孟公子应当是聪明人,此刻应该不会不懂我的意思。”
他一字一句道:“机,不,可,失。”
孟凛把手放下来,他低着眉,态度有些谦卑的模样,“今日的好意在下自然心领神会,一篇辞赋的虚名能入了,的眼是我的荣幸,但大人也知来日尚且方长……”
“来日?”方扶风打断道:“京中瞬息万变,孟公子可要想清楚。”
“那是自然。”孟凛接着道:“可在下今日的举动,在大人眼里,还算不得表面立场?”
方扶风这下沉默了会儿,他身子一偏,往后让出了条路来,“孟公子请便。”
孟凛道:“多谢方大人。”
……
孟凛登记了名姓,其后出梅林像是给他行了方便,林归赶着马车,带着孟凛直奔了京云楼。
作话:
注:[1]化用左思《三都赋》其一《魏都赋》,洛阳纸贵的由来就是因为当时的人们竞相抄写三都赋而造成纸张供不应求。
作者文采有限,写不出惊才绝艳的辞句,所以只能化用了dbq
所以这一章为什么要叫马车呢?hhh下章就说
第39章 拉拢
京云楼立在天门街上,楼前来往熙攘,热闹非凡,是个京中贵人喝酒的好去处。
临近年关,楼上开始挂上了红绸灯笼,同红色的轩宇栏杆衬在一起,整个京云楼像条喜庆的红锦鲤,见着都觉得平添喜气。
白烬在楼上定了雅间,林归并不进去,就眼巴巴地看着孟凛,酒楼的伙计见状一时也不敢推门,面面相觑了会儿,坦然而来的孟凛忽然觉得这有些像是鸿门宴了。
孟凛清了清嗓子,推门进去了。
“小公子真是破费了,你我之间吃个饭,也无须这般隆重。”
雅间内的窗户掩着,隔音的窗把街上的喧嚣全挡在外边,里面只坐了白烬一人,菜是方才算着时间刚上的,正等着孟凛过来。
白烬见孟凛进来,仿佛无声地长舒了口气,他端起茶壶倒了杯茶水,“你来京城许久,今日寻机同你吃趟便饭。”
“这饭天天都是和小公子一道吃的。”孟凛微微笑着,慢步往白烬身边走了过去,他伸出手来,像是自作主张地要拿过那杯茶水,这一躬身,仿佛是要往白烬的耳边凑,“但小公子同以往,倒是大不相同了。”
孟凛说罢取走了那杯水,浅浅尝了一口。
白烬抬头,坐着去看身侧站立的孟凛,暖意盎然的屋子里靠得近些,便显得有些暧昧,白小公子道:“今日是我对不住你。”
“诶€€€€”孟凛同白烬开着玩笑,“怎么能是对不住,这是小公子对我的心意,我自然得心领神会。”
“……”白烬微微蹙眉,“孟凛,我同你,是有正事想说。”
“那让我猜一猜。”孟凛把杯子放回了桌上,他又是弯下了腰,四目相对近了些,“我今日路上坏了马车实属意料之外,可小将军还特意让林归带了马车来接我……”
“所以,白小公子是为什么不想让我去这场梅花宴?”
靠的近了,白烬的耳根就有些不明显地变红,他靠着内力稳着呼吸的节奏,“你应该,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是啊。”孟凛直起身,他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怪我回应得太迟。白小公子这是在€€€€”
孟凛一笑:“邀我同舟共济。”
“是。”白烬就这么看着他,“我是在邀你同舟共济。”
白小公子的眼睛很是澄明,相对而视的时候其中带了真诚,孟凛这么看着,总会觉得是自己掺着杂质的真心仿佛是辜负了人家。
同舟共济……万一自己把船打翻了怎么办?
“孟凛。”白烬把孟凛表情的丝毫变化都收入眼底,他说道:“今日之事我自当坦明,你可以当我心胸狭隘,是我坏了你的马车,不想你去梅花宴上……让……”
白烬卡壳了两句,从前因为一场梅花宴孟凛成了太子门下,可他又不知如何说这一句,便换言道:“但马车坏了自然也拦不住你过去,你这一趟走得势在必行,我只能让林归去接你,让你明白我的意思,你今日如果不来,我就能知道你的选择……”
“那我如果不来会怎么样?”孟凛依然还是笑着,“小公子会不会把我赶出将军府,今后就不让我同你一道往来了?”
白烬道:“你知道,我不会。”
孟凛移开视线,他从桌上摸着筷子,去夹着菜来吃,他心中想:白小公子仿佛是真的同从前不一样了。
今日这一番举动,仿佛是告诉他,白烬和之前循规固执的性子有了差别,孟凛以往进了京城和白烬打交道不多,不知道京城的纷繁复杂是否也将白烬勾勒出了不一般的模样,可白小公子不可能永远是小公子,从前祁阳的日夜相处,没有机会谈及那些朝堂里的勾心斗角,可如今入仕为官,他们参与其中,不可避免地要把人情世故往利益上牵引,他们的立场,也终究是要看得分明。
白小将军性子直接,他直言道:“如今朝堂形势你看得清楚,我如何抉择你也心知肚明,梅花宴……梅花宴终究还是太子办起来的,你从中受益,对他心怀感激也是情理之中,但是以你的才学,这一步……其实也并非一定要走。”
“是,我明白你的意思。”孟凛一想,他二人若是要一起共事,其实免不了这些话题来说,干脆今日就把一切都说明白,孟凛将筷子放下,“在淮北的时候,你曾跟我说过你的立场,说你抉择了……当初觉得小将军说及此事有些草率,我一介布衣,并未牵扯到其中来,如此对你百害而无一利,但那时我只当承蒙你的信任,如今看来……”
孟凛认真地对上白烬的眼神,“白烬,你其实是在询问我的立场。”
相熟的少年一道长大,从零碎小事到朝堂风云,他们没有试过相互扶持的结果,却又想要走上不同的结局。
“六殿下……”孟凛琢磨着道:“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你为何要选他?齐曜……齐曜虽得当今陛下的宠幸,但你也知道,当今太子的地位稳固,很难有机会可以撼动他的位子,来日若是失败了,白小将军,你可知道其中的得失如何算来?”
这是孟凛同白烬第一次敞开了来说朝廷上的事,白烬仔细地思索了道:“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选了,我不后悔。”
孟凛失笑,他又道:“小公子,我是来赴宴的,这一桌子的好菜可不能辜负。”
随即孟凛顺手给白烬夹了菜到碗里。
白烬挑起筷子,却是继续说:“周琮那事内情我并未和你说过,淮北私矿的黑锅全让周琮一个人背了,可其后的事情,他是如何留在淮北主理金矿,金矿的流通之后又去了哪里,账本应该记的几百万两银子,通通都没有掀开到明面上,其后没有证据不便轻易下了定论,但……”
“是太子?”孟凛的手在盘中停顿了会儿,“小公子是想跟我说,齐恂才是那背后的人,私开金矿并非义举,他此行不忠不义,并非是个良主,也并非是个好人。”
“但是白烬……”孟凛微微昂首,“朝中能有几个好人,这世道下,若是权柄都不能捏在手里,往后的路只会走得艰险,于大道并无益处。”
白烬立刻跟着他的目光也抬了头,认真的神色下他说得字字明晰,“圣人之制道,在隐与匿。非独忠、信、仁、义也,中正而已矣[1]。这话我并非没有读过€€€€圣人处事治道的诀窍在于隐晦而不露,并非单讲究忠信仁义,所用为了正道便可。”
“如此算来,淮北私矿之事,其所产金银,是否填补了国库亏空、赈济灾民,上百人匿于山间,官府造册的户簿均不能查及,如此乱其民法,毁其秩序,又是否为了正道。”白烬摇了摇头,“朝中之人皆可为了自身利益,但其所行之事,哪怕违背道义,却也不能为了一己私欲置他人入险境。”
他盖棺道:“齐恂€€€€并非是个好人。”
听此一番言论,孟凛不禁浅浅笑了,世事磋磨人的意志品德,可白烬还是同从前一样,认定的事情总会认个死理,心里的底线从来没有后退分毫。
“那齐曜呢?”孟凛的手抚上桌子,“齐曜有何过人之处,值得你作此抉择?唔,不对……”
孟凛这才反应过来,前世白烬并未站队是他本性使然,但那时朝中人本就大多数认为白烬是齐曜的人,孟凛转而道:“也是,你在祁阳的时候,是齐曜多次上门来相求你师父出世,最后秦师父没有答应,齐曜反倒是给你求了一道恩旨入朝为官,单单从此来看,也算是些知遇之恩。”
“不全然如此。”白烬从前不懂朝中的弯弯绕绕,如今看来事事都觉得可笑,他把一直没抬起的左手放上桌,手里竟是有一枝折断的梅花枝。
孟凛看到那梅花一顿,他挂着些浅笑把话接了过去,“若是在我看来,说来失礼,但秦老将军的确身份特殊,咱们六殿下会去求请,其实多半是当今陛下的意思,他让六殿下去而非旁人,大概是已经考虑过了来日的局面,人是六殿下请来的,心之所向旁人自然难以说三道四,但其实陛下那时候,就已经在教齐曜,何为收买人心之道了。”闫单停
上承旨意,下有私情,其实白烬的立场一点旁的话都没得说。
“可我倒是好生奇怪了。”孟凛很是自然地把手往那梅花枝上去,差点摸到了白烬的手,“齐曜竟然值得你为他筹谋到这个地步,你今日如此对我,马车坏了我可是好生心焦,你为他而不是为我,我心中也是会难过的。”
白烬忽然就眼皮一跳,他有些奇怪地皱了眉,“我为何是为了他?”
他把那花枝递到孟凛的手里,又直接偏过身来,“孟凛,我是为了你。”
白烬缓缓呼了口气,话说到这个地步,哪怕孟凛是在玩笑,白烬心底都不经意地冲撞起来,方才把难以说白的朝堂局势说了个心知肚明,再难说出口的话他也忽然想说出口了,“我今日去梅林是为了你,来此也是为了你,你我相识多年,如今又同在屋檐,我只是不想往后……”
白烬停顿了道:“不想往后同你分道扬镳。”
孟凛一怔,他似乎永远都能被白烬的真诚给戳得措手不及,他接着那梅花枝,仿佛接了什么千钧重的东西,压得他难以抬手去做出别的举动,若非面前的人是白烬……
他真想拉他与自己一道沉沦€€€€可白小公子风光霁月,他实在不忍心去玷污了人家,以往说几句违心的玩笑已然是夹杂着私心了,他怎么好再和他太过亲近,亲近到会牵连他的程度?
白烬如此年纪,他向来一心放在正事,他又懂什么是难以名言的欢情呢?
“白,白烬……”孟凛艰难地笑了起来,“是,是我错了,你我的关系,说什么过错与怪罪,我来……我来自罚一杯。”
“嗯?”孟凛往桌上找了会儿,顺势把那枝梅花揣进了怀里,“你都没有让人上酒吗?今日这场合怎么能不喝酒,哦我忘了,小公子年纪还小,那今日以茶代酒,我来……”
孟凛还是露出了慌乱的端倪,说到一半却发现白烬还是盯着自己,这给向来从容不迫的孟公子都给看得有些不自在了。
白烬生生将情愫压回了心间,他这才缓缓把视线收了回去,白小公子从来没有巧取豪夺过,他以为自己说得够明白了,心思深沉的孟凛难道还不明白他的心意吗?
还是他……并没有别的意思?
白小公子兴致不高道:“我不喝你的酒。”
他又一边端起了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茶来。
如此一来,孟凛松了口气,他微挑了眉,又是笑道:“今日不喝,往后可还长着,小公子,你既邀我上了你的船,我如何等不到一个喝酒的机会,难道不是你说€€€€”
“今后京城里岁月颇多,孟公子,你机会还多着。”
……
作话:
注:[1]:“圣人之制道,在隐与匿。非独忠、信、仁、义也,中正而已矣。”出自《鬼谷子》
你俩说了这么多……菜都凉了,倒是吃啊……
第40章 琵琶
这日的东宫更是戒备森严。
“二哥,你就别生我的气了。”齐越被齐恂带回了宫,他拉着他太子哥哥的衣袖,可怜兮兮道:“都是那个小白脸惹了我,我才烧了他的文章出出气,咱们可是兄弟,你可别因为这事儿就罚我啊。”
“糊涂。”齐恂脸色难看,今日他并未受伤,但遭了刺杀没人还能心平气和,“梅花宴岂容你胡来?”
他拂袖往案边走,“我朝命途多舛,如今正是着急用人的时候,朝中势力盘根错节,世家之力难以撼动,清寒学子没有时机,将来朝中的浑水如何才能搅得清明?更何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