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太医被请了过来,昨日就诊的是林净山,他大半夜未睡,眼下还有些乌青,被楼远火急火燎地从府里拉出来,一路在马上狂奔了将军府。
“白小将军。”林净山提着药箱给白烬行了个礼。
同时林归接了白烬一个眼神,退出去关了门,白烬一边道:“辛苦林太医。”
林净山本来脑子还有些恍惚,却是在关门声中立刻醒了神,他往房中扫了一眼,里头就剩了他、白烬还有一个断臂的男人。
“林太医不必惊慌,看病是真的看病。”白烬摊开手示明没有敌意,“只是此外,也还有些事情想要请教。”
林净山眉头微锁,他还是走了过去,“白小将军一向名声好,做过许多好事,因此下官不愿恶意揣测。”
“这孟大人……”林净山对着孟凛苍白的脸叹了口气,“早先同他有过一面之缘,治病救人,我自然是责无旁贷,但是将军……”
“我不过是个大夫,并不想牵扯进朝堂里的纠纷之中,因此凡事都是单凭着事实来说。”林净山放下药箱,“还请将军莫要为难于我。”
林净山要去拿孟凛的手来把脉,白烬的手指却是捏住了他的手腕,“我不欲为难你,所问之事也是事实,林大人……”
白烬脸色凝重地问:“六殿下与萧小姐,到底是如何中的毒?”
林净山挑起眼皮,对视间仿佛对峙,片刻后他晃了晃手,说出了几个词:“昨日,御花园,点心,下毒。”
昨日御花园里,齐曜喊了下人去御膳房拿点心,那点心孟凛同白烬提前离去,因而没吃,看来是有人在点心里动了手脚。
“既确定了是御膳房的点心出了问题,何故要牵扯到……”白烬看了眼孟凛。
林净山感觉手中一松,他顺势就把孟凛的手拿了出来,然后道:“昨夜先是六殿下吐血昏迷,然后立刻喊了我去前去诊断,那症状正是中毒之兆,吐血昏迷,几日难醒,但是因为时辰太晚,六殿下也尚且没有醒来,放血清毒之后就让我先行回去了,可半路又遇上了萧府的下人,说是要去替他家小姐请太医过去,我就干脆一同去看,去了竟发现……萧家小姐中毒的症状与六殿下一致。”
“事及萧家,立刻就惊动了太子殿下。”林净山从药箱里取出银针,朝孟凛的手指上扎了一针,殷红的血滴立刻涌了出来,“六王府的实情我便也同他们说了,立刻就将此事溯及到了昨日御花园之时,这事儿都是问的萧小姐的侍女,她提起萧小姐同六殿下一道食了点心,这事儿自然就查到了御膳房。”
林净山刚看了孟凛的眼底,突然蹙眉抬起了头,“孟大人这到底是怎么中毒的?”
他仿佛怕白烬跟他再打太极,又补了一句:“据那个侍女所说,小将军,你和他并没有吃过那个点心,孟大人这毒……可有什么说法?”
“我,我也不知道。”白烬从下面替孟凛压了压被子,“这毒可难解解?孟凛他,他一向体弱多病,这可会对他有什么旁的害处?”
“白小将军和孟大人倒是交情甚笃。”林净山思忖了会儿,他将银针又插了回去,“解毒倒是不难,这药的症状同萧小姐的毒其实相差无几,用药却是温和,至于伤害……是药三分毒,孟大人这剑走偏锋,瞒瞒普通医者其实也不是并无可能,但拿自己身子开玩笑,在下实在……难以认同。”
“小将军。”林净山从药箱里拿出一个药瓶来,却是先没递出去,“我已然跟你坦然,也算是卖了你个情面,昨夜东宫查到御膳房,从中找出昨日接触过糕点的小太监,这些人里面一审,立刻就有个送糕点的小太监认了,但是他却指认了……孟大人,在背后指使。”
林净山一晒:“但是这事儿一想,孟大人乃是新科状元,如果能攀上萧家那更是前途无量,自毁前程的事,我想没人会做,所以这其中是否另有隐情,依旧还需再仔细调查。所以小将军,你是什么看法?”
白烬肯定道:“此事绝非孟凛所为。”
林净山也一口肯定:“好,我相信你。”
他将药递给白烬,“今日之内,我皆在此守着,乐意等到孟大人醒来,再一探究竟。”
白烬拱手朝林净山一拜,“多谢林太医。”
林净山赶紧去托住了白烬的手,“能替孟大人就医也算缘分,我还……尚且有些话想同他说道。”
作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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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查案
如此一番折腾,艳阳当空,时辰已经不早。
白烬留吴常在旁照顾孟凛,一宿没怎么闭眼的林净山靠在榻上小憩,白烬又吩咐了林归回一趟六王府,让他去看六殿下的情况。
然后白烬言出必行,他让楼远跟着,与方扶风一道回了东宫。
可齐恂并未见白烬,他只见了一面方扶风。
太子殿下面露不悦,“你怎么把他给带回来了。”
方扶风也无可奈何,“白小将军性子执拗,此事定然是要追根究底。”
“追根究底就让他去查。”齐恂昨夜去萧府费了心神,他揉着眉心,“刑部那边拿了本宫的口谕,这事已经交由你了,白烬如何查你去跟着,不必让他来见我了。”
方扶风领旨退了出去。
查案便去了刑部。
如今唯一的缺口就是那个招认孟凛的内宦,他并非御膳房的人,而是安排在御花园引路的小太监,其中接触御膳房点心的时间也不过在送点心的路上。
刑部大牢在艳阳天里依旧晦暗,仿佛还郁积着冬日里的严寒,肃杀与血腥的味道弥漫不去,让人走在其间像落了地狱。
大牢的狱卒在前面引着路,身后跟着方大人、白小将军和楼少将军,他几乎要把腰弯到了地上,“几位大人将军这边请。”
“太监嘛,嘴上哪有把门的,又细皮嫩肉,才进大牢打了几棒杀威棒,就什么都招了。”
“诶当然,小人什么都没说出去,不敢胡言乱语,不敢胡言乱语……”
那狱卒卑躬屈膝地一路赔笑,却是没换来一个好脸色,只好悻悻地把嘴闭上了。
白烬已经许久没有来过刑部大牢了,经过牢房耳畔响动着锁链的声音,又是这般阴郁的味道刺激着鼻息,他从前来这里……审问过孟凛。
那记忆实在太坏了,上一世孟凛死在刑部大牢里,因而这一次他无论如何,也不要让孟凛同刑部大牢再有一丁点的瓜葛。
白烬几人在审讯室里等候,狱卒早先给白烬递了供词过去,他还在翻着,看得愈发神色凝重。
一会儿几个狱卒拖了个太监过来,那太监被剥去了太监服,白色的里衣已经横上了血迹和污垢,狼狈极了。
狱卒把他丢到地上,一个人顺势就踢了他一脚,“常青,还不快起来给各位的大人行礼!”
那太监常青还没反应,白烬先是冷眉点了面前的狱卒,“你们先退下。”
几个狱卒面面相觑,不敢在一群大人面前造次,乖顺地退了出去。
常青趴在地上大口喘着气,他受了刑,惊恐的眼神朝面前的人扫了一圈,扶地锁链乱晃,费力地跪在地上磕了个头。
方扶风眼神轻蔑,他后背靠着桌子,“常青,你跟白小将军说说,你都招认了什么?”
常青被白烬冷厉的眼神戳得后背发凉,他语无伦次地继续磕头,“是我……是我在御膳房的点心里下了毒……是……是孟大人……孟大人让我给……”
“谁?”白烬一声冷语骤然打断了他,他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常青,“你重说一遍。”
常青愕然一愣,他嘴巴颤巍地上下不合,方扶风看着场面插了话来,“白烬,没有你这般恐吓的道理。”
楼远正给白烬挪了个椅子过来坐下,白烬缓了些语气:“常青,你平日在御花园当差,过得并不顺心吗?”
常青不想他会问这个,胆怯地不知如何作答,“不……不曾……”
白烬捏着供词,“那你这供词倒写得荒唐。”
“你替六殿下从御膳房取了点心,便在回御花园的路上在其中糕点下了毒药,你又并非日子过得不顺心,为何要做这等自毁来日的傻事?”
“我……奴才……”常青仿佛也是想及来日,闭眼就滴了眼泪出来,“奴才是受了人指使……才……”
“受孟大人指使?”白烬语气又不自觉冷了下来,“你和他见过几次,他让你豁出性命,你为了五十两银子,就敢给六殿下和萧家小姐下毒?他们若是因此出了人命,你可知会有多少人因此而死,你家中亲友、御花园数名内侍,无一能逃脱罪罚。”
常青的脸倏然惨白,他抖动着手又是往地上磕头,“他……他跟我说那药不过是泻药,孟大人说他不欲同萧家小姐成婚,只想让她身子不适早些离去,奴才……奴才真不知道那是毒药啊!奴才怎么敢谋害六殿下……”
“小将军,小将军……”常青抬起头时几乎是涕泗横流,他又抓着锁链跪着往前挪了两步,不想楼远横刀就拦在前面,他呆愣愣地停下,“奴才……奴才……”
常青咬着下唇几乎要出血,他眼神在面前的人里晃悠,却又没再说了。
白烬又翻了遍供词,他的话说得同供词一致,可孟凛要想下毒,他手下大有人去偷偷下手,并不会找个能查到又嘴不严的太监来办,而且白烬前两日与孟凛同去同归,孟凛又与他坦明过立场,现今这场面他做不出这样的事。
况且……孟凛如今哪里来的五十两银子……
白烬示意楼远把刀拿开,“单单五十两银子就能买你,你很缺钱吗?”
“我……”常青捏着手里冰冷的锁链,他垂泪道:“我母亲……母亲病了,我……”
“母亲病了就敢大逆不道。”方扶风冷不丁地插了话来,“病急乱投医,只会害了你自己。”
“方大人。”楼远看白烬脸上露出不悦,立刻白了方扶风一眼,“你不妨出去?白小将军不喜欢听你说话。”
“……”楼远还怪实诚,白烬偏首道:“如此也好。”
方扶风从桌上靠起,他有些怒道:“你二人沆瀣一气,是不是想借此机会私相授受,替孟凛脱罪?”
“你凶什么?”楼远瞅着他,“方扶风,是不是方才跟你没打出胜负吵闹,你还想再跟我再打一次?”
“楼远!”方扶风恼怒地同他争吵起来……
借着耳边吵闹,白烬面对着常青,常青刚往前挪的那两步已经离他近了,白烬连着嘴型,声音放低了些:“你不信我?”
常青手间一紧,又是惊慌地把眼睛别开了。
这内宦方才对着白烬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样,似乎是有什么内情想跟他说,可又心中纠结,这才作出有口难言的样子,他母亲病了……白烬大概猜来,怕是有人在他母亲身上做了文章。
白烬来京城已经有半年多了,他虽然不是自吹自擂之人,却凡事还能自诩些公道,除开在孟凛这里开了挂念私情的先河,京城里……不平之事甚多,却也许多人知道他公正的名声,何况这个宫中当差的人。
常青攥手掐着自己,他嘴巴上下翕张,“奴……奴才不知会是将军您来审理……可是……可是……”
常青仿佛崩溃地哭了起来,他哭至一半,喉中忽地哽咽,白烬倏地眼角一跳,他赶紧上前两指点到他的穴位,又是一下掐住了他的下颌,常青一声咳响,嘴中吐了口血出来。
“咬舌自尽……”楼远顾不得跟方扶风吵嚷,他赶紧上去一齐按住了常青,又对方扶风吼道:“我说方大人,你快去叫人啊,最好喊个大夫过来!”
“你……”方扶风瞪了他一眼,却还是移着步子出去了。
常青嘴角涌着鲜血,他眼看着方扶风出去,才小声地到白烬耳边,“小……小将军,我母亲……我母亲遭人绑架,我不得已……才……”
“我,我贱命一条,可我母亲受尽磨难……”常青自行擦着血,“小将军,求您……”
白烬手指探往他的喉间,“到底是谁让你投了毒?”
常青脑子里飞快地闪过些画面€€€€前一夜他刚要从御花园中离去,却是突然身后一阵剧痛没了神志,醒来就被塞着嘴五花大绑地关在个阴暗的房间里,他惊慌之际听到外面的人声:
“事情办妥了吗?”
“人已经关到金乐坊里了……”
外头又悄声说了会儿话,这房间的门就被推开了,常青身子一抖,看着一人蒙着面从外面进来。
那人径直走到常青面前,当着他惊慌失措的眼,往他脚步扔了个木簪子过去。
常青的眼睛骤然圆瞪,他咬着牙间的布团,费力地挣扎起来。
“小公公。”面前的蒙面人细声地对他道:“若想这簪子的主人无事,你须得帮我办件事情。”
………
常青想起事情就情绪激动,“我,我也不认……啊……”
听着一点动静常青都像是惊弓之鸟,门口方扶风的脚步踩得他心底一颤,任何一个呆在宫中的人他都不敢相信,他只得快速地在白烬耳边说了句:“去,去金乐坊……”
鱼贯而入的狱卒进门被这场面一时吓着,恐是惊扰了里头的将军,白烬刚一站起身来,立马就拖着常青查看着嘴中。
“还好,还好。”狱卒讨好地凑到白烬跟前,“小将军,这人还没死,还能审,还能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