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凛一走,接待事宜其实江桓也办得像模像样,北朝巡抚一行人来得突然,岭中连个官邸也没有,主事的江家不赶他们走,也不能让他们风餐露宿,因而拿出了个离江天一色不远的宅子给他们落脚。
尚且还是新年,北朝带了拜礼过来,有人拜年,饭还要吃的,因此江桓代表江家,还请这新任巡抚吃了个饭。
这一接待,就是夜里,江桓许久没这么费过脑筋,在应当算是的“故人”与孟凛嘴中的“贵客”中盘旋良久,平白削了许多他这个江家家主的威名,折腾好久才把人送走了。
夜里又下起了雪来,新年没过多久,江府里用来过年的大红灯笼都还没拆,依旧是张灯结彩地四处高挂着,红灯照着一片雪白,府里竟是格外敞亮。
江桓送走了人,绕了一路去了书房,他本想一把推开,却又抬起手来打算敲门,不过踌躇了一会儿,门从里面打开了。
“人都走了?”孟凛在书房躲了一天,他从屋里出来,雪天披了厚厚的狐裘。
“嗯。”江桓抬手揉了揉胳膊,“人都走了,你说你,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不敢见人。”
孟凛失笑,望着江桓身后的雪没有说话。颜善霆
江桓看得懂孟凛心里有事,因而也就没挖苦他,他拿了伞过来,“行了,怕你天黑连路都找不着了,我送你回去。”
江桓撑起伞盖在孟凛头上,陪着他一路往孟凛住的院子里走。
孟凛走路看着眼前的雪,“新来的巡抚大人也是忧国忧民,还未过元宵,就赶着来岭中上任,你竟也肯陪他到这个时辰。”
“那是北朝来的贵客。”江桓偏头瞥了一眼孟凛,“这不是你说的?”
孟凛眨了眨眼,轻咳了声,“也是……”
“你……”江桓摇摇头,“你就不能讲讲理?当时你可不是这样说的。”
从前说让他随意接待,见了人又改口成了贵客,这病秧子说话不算话的毛病是愈发严重了,而且哪怕江桓不大会看场合,也能看出孟凛对那来的白烬有些不大一样。
他们似乎是在北朝的时候有过什么交情,可如今事情都过去了,孟凛既然不愿见他,那就该由着自己给那人颜色瞧€€€€他一向待人如此。
可如今还得把他当成贵客,江桓不乐意。
“我……”孟凛心虚了似的,他稍移了步,大半个身子出了伞,寒风便呼呼地吹进了他的衣襟,他拢了拢狐裘,低声道:“我哪儿知道冤家路窄,居然会遇到他。”
江桓没见过孟凛这样,微微蹙起了眉头,他很想问孟凛和白烬是什么关系,可看见院子已经到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进去,“我看你真是没救了。”
江桓停下来,他把伞塞到孟凛身上,“你进去吧,再吹会儿风,我可找不到大夫招待你。”
孟凛被江桓这话一时说笑了,他抬起眼来,那里头就映进了院子里灯笼的亮光,“果然小桓还是长大了,知道心疼兄长。”
“……”江桓翻了个白眼,熟悉他这一贯的作风,踩着雪转过了身去。
孟凛看着江桓离去,自己把伞撑了起来,他把脸藏进伞里,看不出表情地进了院子。
这院子没同江桓的住处挨在一起,江家尚且有许多人不知道他的身份,他又为着安静养病,因而院子是独自分开来的。
可虽是安静,院子里藏着的护卫却是不少,孟凛早吩咐了院子里不让人进去,里头除了外面的灯笼,依旧是黑漆漆的。
孟凛从怀里掏出火折子,照着细微的火光进了房门,里头的炭火尚有温度,很是暖和,孟凛进门却是深深地呼了口气,好像是定了定心神,这才往烛台边走。
火折子凑到烛台上,细细的火光燃了起来。
但突然像是哪里来了阵微风,火光闪了一下,孟凛手里一偏,那烛台上刚燃起的一点细火又化成一道青烟,没点着。
孟凛警觉地往后一望,“谁?”
房里只有些淡淡的光从窗外漏进来,平静地洒在地上,周围藏在黑暗里,没有动静。
孟凛什么也没望见,这才自嘲地想道:这院子里的人也不至于是废物,哪能真的放了人进来。
孟凛定神收回视线,刚要转身,却突然一只手握住他的手腕,将他一把拉扯过去,顺势捂住了他的嘴。
孟凛惊得立刻要往前退,手里的火折子被他甩了出去。
火折子摔在地上,溅了一地的火星,随即烟花似的灭了。
那人力气十分大,孟凛没挣脱,却不住地想:我这养了一院子饭桶吗?真能放了人进……
“孟凛……”有个声音正不轻不重地凑到孟凛耳边,用冷淡的语调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来……
作话:
为了接下来剧情的连贯,后面两章我尽量一起更!
第68章 相见 “你以为为何要来?来捉拿你归案吗?”
孟凛的思绪被这声音瞬间打断,嗡鸣声竟是占据了他的耳际,一股不可置信的情绪顿时涌上了心头。
这是……
孟凛挣扎的手一僵,动作也停了下来,身体却不自觉的颤动了一下,身后那人像是感觉到了,缓缓放开了他。
接着后面那人没了动静,只静静站着,孟凛低着头,一脸埋进黑暗里,两人在这暗处站着像是对峙,竟是半晌无语。
来者是客……孟凛许久也只随意想出这么个词,他深深吸了口气,转过了身来,“别来无恙……”
窗外的灯笼光打在孟凛的脸上,他竟是露了个和缓的笑意出来,“白小公子。”
白烬站在窗边,一身灰色的衣服差点融进黑暗里,他抿了抿嘴,却没说话,只直勾勾盯着孟凛。
盯得孟凛那笑都有些难以为继了,他对上白烬的脸,心里像是给戳得直疼,离开京城的几个月里,他也试着想过他与白烬再见的场景,他甚至想过白烬像从前一样对他兵戎相见,却没想到这场重逢来得这么快,快到他还没给自己想到一个辩解的理由。
白烬往前走了一步,正凑到孟凛跟前,他眼里的情绪换了又换,像是心里有气,却又使劲藏着,只从眼里露出来一点,混着些不甘和不忍。
“孟凛……”白烬咬着牙,一字一句地吐出来几个字:“言而无信……始乱终弃……你还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
孟凛心里一紧,骤然就涌起来阵不可名状的悲伤来,他突然怀疑起自己的判断,他是否能和上辈子一样接受自己和白烬的结果。
可孟凛不愿将心里话说出来,用着这乱臣之子的身份,他反倒是对着白烬苦笑了下,“小公子深夜来访,竟是来数落我的吗?我还以为……”
“你以为我为何要来?”白烬似乎有些怒不可遏了,他一把抓住孟凛的手腕,却又知分寸地没使多大力气,他直勾勾地盯着孟凛的眼睛,“来捉拿你归案吗?”
捉拿归案……这几个字忽地往孟凛的脑海里冲/撞/过去,他竟是倒吸了几口凉气,他在那一刻里闪过万千思绪,竟是在那所有的可能里担心他真是来捉拿自己归案的。
下一刻白烬失望地苦笑了下,“你竟然当真认为……我会如此对你。”
孟凛早先才筑过的防线竟是顷刻崩溃,“我……白烬……”
孟凛哑口无言地抬起头来看了白烬一眼,可这一片黯淡里什么也看不清,他只能望见比他稍高一些的白烬低着头仿佛看他,这一眼里他又想起了那不可忽视的事实,少年入仕封侯拜相,白小公子早就算不得小公子了,哪里还是能被他随意忽悠的年纪?
“白烬。”孟凛轻轻呼了口气,他突然放缓了语气,用着从前温言软语的语气他道:“京城容不下我,我不是,不是没选过留下来,可这次你离我真的太近了,近到我想不出法子让你独善其身。”
“我是真不该……”孟凛顾自叹了口气,“不该往你身边凑。”
“愚蠢。”白烬忽地动了火气一般,他眼里的怒气没消,反倒是像被触了逆鳞,他握住孟凛手腕的那只手往上扯住了他的衣服,孟凛身娇体弱,不自觉被往前拉了一步,两人骤然凑到一起。
孟凛忽地身子一颤,白烬竟是一只手从他肩上滑了下去,抚上了他胸侧的位置,这细微的触感带了些痒/意,孟凛这颤/抖的反应竟是有些大了,从前的回忆涌上心头,那个位置……是从前的箭伤。
白烬几乎靠在了他的耳边道:“你这里……可曾有过箭伤。”
“你……”孟凛的喉间一时梗住,“你……”
孟凛张了张嘴,不可置信的情绪一时将他喉间堵得彻底,他竟是许久也没说出后话来。
箭伤……从前的箭伤……秋猎时一支羽箭/贯/穿他的胸膛,差点要了他的性命。
可白烬怎么会知道?
白烬他……难道他也带着曾经的记忆,他也是重生而来?
孟凛几乎呆在原地,他又立刻想到……他的身份,他曾经做过的那些大逆不道的事情,白烬都知道,他甚至还见过自己死在他的面前……
太可笑了,孟凛却笑不出来,他天真的以为那些与前世不同的东西不过是变数,却没想到他自己也不肯相信的起死回生,居然还发生在了白烬身上。
他为何没有早些看出来……
这……这也太荒谬了。
孟凛偏头想对上白烬的视线,这才反应过来两人的距离已经是极为亲近了,近到他一偏头,就能靠到他的脖颈。
白烬一点松手的意思也没有,几月未见,他许久都没有与孟凛这般亲近地靠在一起,那孟凛身上清淡的药味涌进他的鼻息,这味道他太熟悉了,熟悉到哪怕过了许久,他闭上眼,想到孟凛就能闻到这苦涩的味道,萦绕不去。
孟凛还在这亲近的距离里想着如何同白烬解释,白烬却是突然手上使了劲,一把将孟凛拉近了自己怀里,即便这点微末的距离已然可以忽略不计,却依旧在浅水里扑腾出惊涛骇浪。
“孟凛……”白烬的气息均匀地撒在孟凛的耳边,周围没有其他声音,好似只有两人的气息缠绕在一起,白烬缓缓开口道:“孟凛……我真的承受不起……你再离开的苦楚了。”
短短几个字砸在孟凛心口,将他一直的自以为是砸得七零八碎,他以为自己死过一次,什么生死、人情,他都可以不那么在乎,他以为远离了白烬,他就可以改变些什么,以至于今日之前,他都还在这番相见与远离中犹豫不前。
可如今,白烬既然一开始就知道他的身份与初衷,知晓他所行之事,多半无益于大局,却一开始就要一把拉住他,只是孟凛一把把自己抖落了,还要人家千里迢迢来把他找回去。
而自己做了什么?孟凛痛心地自问,自己竟是又送了他一份生离死别,让他眼看着自己死了两次……
“白烬我错了。”孟凛心上被豁然砸出个洞来,他突然抬起手,轻轻地把手放进了白烬的头发丝里,继而用更轻柔的语气道:“小公子,原谅我好不好。”
白烬没回话,只手里更钳紧了孟凛的身子,他的吐/息轻轻划过孟凛的脖颈,像片羽毛扫过,白烬几乎要咬到孟凛的耳朵,他低着声音道:“不好。”
接着白烬俯身/下去,像是带了一丝未吐出来的愤懑,一口咬上了孟凛的脖子。
白烬咬得很轻,但尖锐的牙齿触到皮肤,孟凛还是全身颤抖了一下,一股酥/麻的感觉向四肢蔓延,他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离了出去,他腿下一软,忽然往后倒了下去,正拉着白烬一起落在了地上。
白烬把手抵在孟凛头上,两人还抱在一起,白烬依旧不依不饶地咬上了孟凛的耳朵。
这吻落在孟凛的耳旁,他不可遏制地轻/喘了声,这许久未有的亲密一时让他气血都上涌起来,“白烬……”
白烬却没等孟凛说什么,他直视了会孟凛的眼睛,那一向冷冽的眼里竟是燃出把热烈的焰火似的,他撑在孟凛身上,对着他的嘴唇直接吻了下去。
再次嘴唇相抵的柔软勾起了几月未有的情愫,孟凛仿佛被洪水给淹没了,无论再有什么难言的苦衷也难以让他动摇。
“当真是洪水猛兽。”孟凛闭上眼睛想着,任那泄了堤的洪水一泻千里。
白烬一点点撬开孟凛的牙关,少年将军最爱侵城掠地,舌头触到牙尖,孟凛被白烬的气息包围着,唇齿相依的味道顺着他的味觉,一直延伸到了身体的每一寸。
过了良久,白烬才缓缓将深埋的头抬了起来,嘴里还留着一丝甘甜的味道,他看了看被他压/在身/下的孟凛,心里的弦突然拨动了下。
孟凛刚急促地呼了几口气,突然感觉脖子上一暖,白烬的手正伸到他的脖颈,好似在轻轻地解开他披着的狐裘衣带。
孟凛下意识慌了会儿神,他扯了扯白烬的衣袖,“白烬,你……”
白烬手上没停,只继续将孟凛的狐裘解下了,然后淡淡地说了句:“地上凉。”
孟凛的狐裘被解开,一丝清醒但又不明显的凉意爬上了身,他突然有了些不好的预感,接着一双手不轻不重地触到了他的腰,孟凛差点敏感地弹坐起来,可他腰间突然受力,白烬竟搂着他的腰,将他打横抱了起来。
孟凛:“……!”
他头一次被白烬这样抱着,情绪一时不知该何处安放了,他脱口道:“白烬你放我……下来……”
白烬却充耳不闻似的,只抱着孟凛离开了窗户边,往房间深处走。
孟凛心里有了猜测,他一边紧张,却又的确觉得这氛围似乎烘托到了合适的时候,亲也亲了,抱也抱了,只是从前的那次他印象深刻,如今白小公子怕是还生着气,要是现在再来一次……自己怕是要凶多吉少。
房间里边一片漆黑,白烬看不见孟凛的表情,却感觉到怀里的人好像有些异样,他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手还无处安放地往他衣服上蹭着,白烬皱了皱眉,问道:“你紧张什么?”
“……”孟凛心道:他这不是明知故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