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羽拔出刀,替秋筠接手了齐越,齐越看着明晃晃的刀更是害怕,他腿软得厉害,忍不住望着齐曜,“齐曜,我也是你的亲哥哥啊,你怎么忍心,忍心挟持我!你们,你们这是叛乱啊……”
亲哥哥……齐曜和齐恂心里都闪过了这句话,齐恂忽然目光一冷,是啊,齐曜和齐越才是亲兄弟,他不是。
齐恂不再犹豫,他把手一挥,冷漠地下了命令:“全都拿下。”
拔刀的冷光四溢,每日清扫的宫道上,流下了多年未见的血光。
忽而在这砍杀声里,宫外的方向中传出了一声炸响,那声音吸引目光之时,天上竟然伴随着流光溢彩,宫墙外面,居然有人放起了烟花。
楼远忽然在这烟花里喊了一声,“援兵将至,诸位撑住!”
援兵?齐恂惊诧了阵,齐曜哪里还有援兵,他立刻在护卫下拉住谢化,“带我回父皇的寝殿。”
留有几乎对等的护卫,其余人护着齐恂往回头去了。
在这乱兵里,齐曜终于找回了萧仪锦,他在身边的护卫中紧紧抱住了她,仿佛再也不想再与她分离。
陈羽手中无暇再管齐越,可齐越竟然没在这乱兵中逃走,而是冲着秋筠的方向朝她扑过去了,“美人……”
他眼底的眼泪不像装的,腿软也是真的,可他还是抱住了秋筠,仿佛委屈地丧气道:“我二哥,二哥不要我了……”
秋筠望着齐恂远去的方向眼里藏着恨意,但他又低头看了眼齐越,她手里的簪子倏然坠地,她没有想到,齐越竟然真的愿意将性命交托在她手里。
齐越被齐恂软禁了多日,饶是他不务正业,也知道齐恂所为有违道义,他多少还赌自己在齐恂心里有些地位,就让秋筠拿着自己去与齐恂交换,他也想自己的二哥还有回头路。
齐越还从秋筠那里知道了当年暮云失踪的真相,他不敢相信,一向对他好的二哥怎么会对一个他身边的宫女下手,从前宫中无趣,他幼时只有这个叫做暮云的宫女逗他开心,可忽而一日暮云不见了。
秋筠说是齐恂杀了她,他不信,他二哥对他一向要好,他眼中的二哥是个堪当大任的慈悲人物,他怎么可能会伤人性命。
可如今对敌当前,他二哥连他的性命都不要了。
他在这刀兵里流的眼泪,也是在哭泣这逝去的兄弟情深。
齐恂带着人直奔宫殿,但未在殿前,他就听到了密集的脚步与刀兵擦甲的声音。
他身侧的人紧紧围着他,齐恂颔起首,他望着远处的方向,辨认这那来人是谁。
火光下人脸变得虚实不清,齐恂觉得自己有一刻花了眼,他竟然在那乌压压的人头之前,看到了白烬。
白烬是夜里方才进城的,楼远让人截获了城外与城中的暗报,让白烬回京的消息阻隔在了京城之外,今日的行动沟通各方,是早就等着白烬进城的动作。
外面的烟花就是信号。
白烬带了几乎一半的大军回城,城中已经乱了,他勤王的名义之下城门口不敢阻拦,甚至期望白将军带兵稳住城中叛乱,。
可那些逃窜的兵士竟在白烬入城之时,直接并入了白烬的大军,浩荡的队伍入城,直接奔着宫门去了。
白烬与齐曜的私兵一道进了宫门,与齐恂的侍卫亲军相逢在了宫殿外面。
白烬怎么会回来?齐恂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南朝大军尚且压兵前线,白烬,你为何回京!”
“京中动乱,陛下病重。”白烬带着人继续前行,“我等来此勤王。”
从前确有臣子前来勤王的先例,可如今南朝还有战乱,齐恂逼问:“那前线该当如何?!临阵逃兵,白将军,那可是死罪。”
“此事就不劳殿下担心。”白烬冷冷地拔着剑,“齐恂,你我的恩怨,如今也该了结一下了。”
白烬这话一出,谢化立刻就越过齐恂身边,提刀对白烬冲了上去,“殿下先走€€€€”
齐恂身后的侍卫亲军也救主一般跟随而去,身侧人影闪过,面前就是刀兵撞响的场面,齐恂却在原地握紧了拳。盐扇厅
他心里明白,白烬入京……他就大势去了。
齐恂以为他占据宫闱,这一日他必定会胜,无论宫外还是宫里打着怎样的幌子动乱,都改变不了他今日的胜局,可他竟然没有接到白烬归京的消息。
白烬与谢化厮杀在一起,谢化仿佛做了必死的打算,每一刀都分毫不退,连那撞响的刀口都擦除了剧烈的火星子,他要替他忠于的太子而战。
白烬也不能退,他等了多年的国恨家仇,前世他归于天地,他在背叛中不得不重来一遍,他那到死也未能报得的家仇,白家未能洗刷的冤屈,他要在今夜与齐恂了结。
人数上几乎悬殊,这一场对战早就分输赢,白烬一剑划破了谢化胸前的衣襟,他身后的将士将他整个人用刀支起,狠狠压着他让他跪了下去,谢化不甘心地抬首一眼,可他瞳孔一震,他的殿下竟然在原地没有离去。
齐恂不愿灰溜溜地逃走,他昂起头等着白烬将他手下侍卫拿下,又在原地等着白烬过来。
“白将军。”齐恂冷冷地笑着,“好计谋,你是早防着我的动作,早就做了今日的打算。”
白烬抬起剑指着他脖颈的方向,“血债血偿,你该料到的是这个。”
齐恂支起脊背,他望着并无星月的天空看了一眼, “我至今还是不懂,你为什么要选齐曜?”他再低头时脸上一切败落的影子都扫除了,“我,哪里不如齐曜?”
“他耽于儿女情长,年纪尚小,朝堂诸事他都不如我,为何他能上位做这个皇帝?”齐恂伸出一只手来看了看,“明明本宫才更合适坐上这个位子,这世间优柔寡断之人难成大事,大宋在他手里,又怎么能开疆拓土?”
“你选他,难道……”齐恂恶狠狠地盯着白烬,“就是因为我身上流的血吗?”
白烬与他对视的时候瞳孔动了动,但他对齐恂这话出奇地生气,他好像在压抑着心里的情绪,“是,你懂何为收买人心,如何杀伐果决,可是齐恂,从你为了一己私欲党同伐异之时,你早已就配不上这个位置了。”
“白家一心忠贞,更是你……”白烬不忍地停顿了道:“可你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栽赃陷害,白家满门皆因你而死,江湖里的宁家又做错了什么?满门的性命就葬送在了你手里,冤冤相报,赵家家主做了你手里的刀,又可曾有什么好的下场?”
“你若觉得这些人命无关轻重,还有……”白烬提着剑一步步逼近了齐恂的喉间,“朝廷早就明令禁止私矿,周琮手下的金矿去往何方,那矿山立于淮北又有什么旁的害处,这些你心里应当清楚,在者我于前线出兵,万千将士的生死皆系于此,可你让人卖了我朝动向,难道你的大计,就要让我朝将士跟着葬送在你与朱启明的交易中吗?”
“此等非为私仇。”白烬一字一句:“乃是国恨。”
齐恂偏了偏头,他在白烬这话里竟然笑了,“你又当真心里只有国家吗?白将军,你就真的了无私念,一心想要做个万世忠臣?”
白烬停顿了一瞬,他心里没来由地好似刺痛了下,但他手里长剑不动,“齐恂,你今日没得退了。”
“没得退了……”齐恂将这话默念了两声,他忽而狂笑起来,“白烬,你也是怕的吧?你是不是巴不得我死了?然后带着一个秘密一同离去,然后你就能替你白家雪耻,但我偏……”
齐恂的话还没说完,但他喉中的话忽然一哽,他身前忽然就红了一片,他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胸口,随后不能控制地缓缓倒了下去。
他身子背后,露出了一个人,是陈羽。
陈羽望着白烬道:“公子说了,这个人不能留。”
白烬的喉间忽然塞住,齐恂身世的秘密,从此真的在世间埋没了。
闹了几乎一晚的京城终于有了结果,前一日就有了太子齐恂占据宫闱的传言,他于争斗中成了输家,这一夜的战火也就冠在了他的头上。
太子逼宫不成,反倒是被白将军入京勤王扭转局面,护卫了被软禁的三皇子与六皇子,而当今陛下身患重疾,依旧还在救治之中。
白家的事情也还未果,如今将白烬的身份撕下显露于世人面前,朝廷里的微词一时散了满天,可这时六皇子齐曜出面,拿出了北方五部奚塔尔哒亲笔写下的文书,当年的事实为齐恂栽赃陷害,又在那一夜演出的逼宫的戏码。
史书历来是由胜利者书写的,白烬入京勤王,如今大军还在京城,没人敢不给他一个颜面。
但白烬依旧还要带着大军离京,前线战局并未结束,他还要去南朝,接回他的心上人。
***
南朝境内,归州城中。
伴随着白烬带走一半的大军,南朝的兵马竟然也退了一半,传闻其中主事之人做了决定,要带着大军护卫朱启明的尸首回京。
但归州城中的北朝将士却在南军启程的后脚开始了进攻。
白烬已然离开,江桓跟着孟凛南下,这城中主事之人换成了应如晦,可他不是领兵打仗的人选。
城墙之上,一个人缓慢地走上了城楼,他身形有些伛偻的征兆,头上生了银丝,胡茬已经混了花白,可他是步履坚定地上了城楼。
北军这一日比以往哪一次都要气势如虹,因为如今领兵的将领,是秦裴。
秦裴在岭中接了孟凛让江桓代笔的信,秦裴一向是看不上孟凛的,可孟凛于信中竟然晓之以理,秦裴已经埋葬多年的热血,生生在这时节,被孟凛挖出了一二。
何况白烬回京是要了结他白家的恩怨,此时能在此出征之人,只有秦裴。
当年的秦大将军令众人仰望,他犹如一座丰碑,被人用刀剑戳得残缺不堪,可那依旧是北朝将士仰望的丰碑。
如今秦大将军归来,犹如这一战,已然见了曙光。
第144章 权势
北朝大军一路南下,颇有势如破竹之势,等到红枫染红南朝大片土地的时候,秋日凋敝,白烬带着的将士才与秦裴所带的大军会合。
秦裴剑指江南,当年江南葬送了无数北朝的将士,如今回归此处,老将军忽而情难自抑,站在山川河流之前,洒下了满满一杯浊酒,也算祭慰昔日魂灵。
秦裴回转身来,就是白烬望着南朝的方向沉目不语,他走到白烬身侧,也算是松了口:“你要去找他,就去吧。”
“朝中有变,你不可独善其身,他知你难办,主动离去,又写了信给我送往岭中,他是为你想到诸事完备。”秦裴叹了口气,却目光柔和了些看向白烬,“如今一算,今秋一过,你算是加冠之岭,已非稚子,你白家的事情若能了结,我当年答应你父亲的承诺也就算是完成了,我也管不了你所求为何。”
“至少……”秦裴抬手搭了白烬的肩,“至少他对你算是真心。”
白烬偏身面对秦裴,“师父大恩,无论是否有白家,师徒之情白烬永远不敢忘却,至于孟凛……”
“我与他……是情愿生死相随的情分。”
……
秋霜漫上遍野,孟凛已带着大军回南朝多日。
那日他带着人从归州城中出来,用的是逃命的由头,他身侧的孟阳护卫,大多已经换上了岭中的人马,朱启明已死,孟阳被擒,此刻回到大军中的孟凛竟然借由此刻夺走了军中大权。
他身上的伤还未好,又在城中被大肆搜捕,通敌的罪名冠不到他的头上,但军中因为他要带朱启明回朝撤兵而生了分歧,此时大敌当前,绝不应该就此撤退,而是应当一致对敌。
可孟凛当即以雷霆手段,让人斩了其中反对的一人将领,那人还是朝中世家大族的后人,此前已经有所分明的寒门贵族矛盾忽而激发,以从前受过他恩情的徐礼为首,直接倒戈了孟凛,跟随着他回了京城,而余下的人大多是不愿与他为谋的世家势力。
而孟凛回朝之前,朝中就出了大事。
朱启明的死讯是在朝堂之上直接呈送给了皇帝,接连失子的朱殷竟然气急攻心,直接在朝堂上晕了过去,而等到太医再行给他诊治,发现他已经是沉疴入骨,吸食了多日的阿芙蓉,他早就已经几近油尽灯枯。
太医替朱殷诊了脉,支支吾吾地说了些随意的话,待开过药方,他就慌张地从寝殿中退了出去,赶忙往太医院走。
太医院的院门遮掩,他朝左右看了眼,才慎重地进了屋门。
屋里视线有些昏暗,透过窗户的那道光洒在地上,那太医直接提着药箱在地上跪下了,“下官拜见大人。”
昏暗处平静的动静被这一声打破,坐在堂上的一个人缓缓站起了身,他走动几步,露出了他的脸€€€€是如今南朝内阁的首辅严牧。
严牧俯视着那太医,沉声问:“陛下的病如何了?”
“这些日子一直都如同严大人所说呈报陛下……”那太医低着头颤颤巍巍,“不敢,不敢有所违背。”
严牧“嗯”了一声,“你也算是识时务。”
如今皇帝不理朝政,明亲王爷病危,太子又于前线战死,朝中大权已经被严牧收拢了许多,朱殷的病其实早有征兆,他被孟凛灌了那么些掺了阿芙蓉的丹药,又闻着自以为安神的香,日日觉得修为增进飘飘然的时候,其实是离自己的大限愈发近了。
严牧不理会那太医地往外面走,又在门口停顿了片刻,他在太医院的院子里扫了几眼,扬声道:“你出来吧,时常跟着我,今日的动静,可是有些明显了。”
院子里的树梢抖动了两下,从上面跳下来个人,陈玄走过来朝严牧抱了下拳,“我家公子归来,有请严大人一叙。”
“哟,回来了。”严牧嘴角动了下,他打量着陈玄,有些不悦,“若非你是他的人,这样跟着我,我早就让人把你收拾了。”
陈玄不为所动,“公子离京,也得留只眼睛守着严大人莫要忘却起初的承诺。”
严牧冷哼了一声,“他把人藏得严实,如今人还在他的手里,我就是要撇开他来,也没有法子。”
陈玄上了严牧府上的马车,直接去了孟家王府。
马车在府外停下,严牧却不着急下车,他看着陈玄掀帘的动作,忽而疑惑,“从前谋划都在酒楼相会,今日怎么来了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