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审判 第44章

  某些时候,他挺怕圭臧的。

  白尽泽点头,问他:“可曾见到双花?”

  双什么花。云挽苏都不敢说他根本就没在那地方久留。同圭臧拌了几句嘴,两人险些大打出手,之后的事不提也罢。

  他老实道:“没见到,没出现。”

  “估计没进来,但是迟早的事。”余羡喝下那口热茶,瞄一眼云挽苏,“不如今夜你睡在我们这。”

  “你们这?”云挽苏说这话时特意打量他们身后的竹楼,不算大,三人挤一张床榻倒是没什么,余羡睡中间就行。他欣慰余羡体恤他是个没法术的废人,照顾得这样周全。

  感谢的话还未出口,就听余羡说:“我们夜里还有别的事,房中不可无人,你在再好不过。”

  “……”云挽苏啧了一声,蹙眉道:“意思是,你二人一路,留我一人在楼里送死?”

  可不就是送死,方方面面的送死。没有别人也一定会有圭臧…

  他这话其实往细了想并不错,换余羡蹙眉,指尖点着茶盏问白尽泽:“圭藏今夜会来寻他吗?若真死了...”

  云挽苏越听越莫名,扇柄点一点石桌,“劳烦二位还有空为我的死活考虑。”

  “不得不考虑,你是同我们一道进来的,怎么来就怎么出去。”余羡道:“审判者该是如此。”

  “那二位审判者,夜里能否带我一起,真将我一人留在这儿……我可能就真的凶多吉少了!”

  “这无需担心,圭臧会来寻你,护你周全。”白尽泽补充道:“我听他说,你们曾是旧相识,他应当不会放任你的死活不管。”

  余羡跟着点头,云挽苏被他二人一唱一和气着了。原要谴责余羡的不仁义,斟酌好言辞就见吉昭端了两碗菜跑过来,身后跟着位佝偻老人。

  定睛一看,云挽苏小声道:“这位阿婆好像是说圣女是假的那位。”

  余羡:“当真?”

  “当真!”

  “阿婆说人多,特意将饭菜端过来大家一道吃,”吉昭结果她阿婆手中的鸡汤往余羡面前摆,“余羡,这是我阿婆给你熬的滋补养身汤,你多喝些。”

  余羡:“谢谢阿婆。”

  云挽苏狐疑,眼睛瞅着余羡不放:“他身子不好?”

  不好还能撇下人半夜乱窜?

  吉昭笑着解释:“你才来不知道,他夫妻二人到巫疆为求子,余羡身子实在不好,我阿婆说得先养好身子才能怀。”

  云挽苏一时不知接什么话,面上不自在地笑了笑,“求子好,有你阿婆亲手熬的汤,余羡生龙凤胎都不在话下。”

  “那可不行,你不懂其中的辛苦,怀一个就有得辛苦了,若两个,余羡就真难熬了。”

  这话是阿婆说的,她记不得曾见过云挽苏,倒将云挽苏认成了姑娘,拍拍他的手背,“孩子,有没有许人家?生孩子其实不可怕,就是莫要将身子熬垮咯,女子就是有这些的不容易。”

  “我……是……嗯……”云挽苏心中挣扎一番,闭上了嘴。

  “阿婆,他不是姑娘,您别乱说。”

  外乡来的和他们本寨的人很好辨,至少对吉昭来说是这样。云挽苏也长得极为俊美,她阿婆看错不足为奇,巫疆男子就没有生成云挽苏这样白嫩的。

  饭后云挽苏凑到阿婆边上看她绣鞋垫,殷勤地用扇子扇蚊虫:“阿婆,你可还记得今日我们见过。你还同我说那圣女是假的。”

  吉昭原在和余羡二人嘱咐补身药材如何吃,听到这话接道:“我阿婆逢人就说圣女是假的,还不许我沾圣水。你听一听就算了,莫要当真。我阿公走后,阿婆就常说这些胡话,有时连自己是谁都分不清了,长老会说阿婆年纪大了,让我快些跟阿婆学本事,寨子里大夫本就少,阿婆若走了,他们就没地方看病了。”

  老人听着孙女的话,一针插进了褶皱的指腹中,她不觉得疼,将鞋垫放在小簸箕里转身回屋。

  众人不知如何是好时,阿婆又慢腾腾挪出来:“如今的圣女就是假的,吉昭父母亲虽去世得早,可哪里就是病死的?明明无病无疾!”

  她打开一方发黄的手帕,里面包着一张更旧的纸,小心翼翼打开只有六个歪歪扭扭的红字,看着不像毛笔写的,更像是咬破手指,用血洗的

  €€€€阿娘孩儿不孝

  阿婆指着上边六个字,激动道:“这是我儿写,他这话的意思分明是知道自己快死了!可他和我儿媳身体没什么问题,不过去了趟鼓藏节求家人平安,回来一天不到人就没了!不是圣女的错还能是谁!”

  “阿婆,你别这样说。”吉昭面上挂不住了,余羡夫妻二人才在藏鼓节求子回来,这般说太不吉利了。

  余羡没介意,过来坐在阿婆另一面,偏头看上边的血字,看得出横撇竖捺写得极为仓促。

  他问:“这是您儿子何时写的?”

  “祈福回来当天晚上,第二日我过来看人就不行了…”阿婆似忆起了当时的画面,泪试了浑浊的眼眶。她立即抬手抹了,不想孙女看到自己这般狼狈模样。

  云挽苏在一旁安慰阿婆,余羡则起身,称乏了要回竹楼。踏入院子,余羡回身,道:“问题果真出在了这儿。如此一来吉昭更不能有事,阿婆就那么一个孙女,今夜无论如何都要护她周全。”

  白尽泽思量片刻,“也并非一定要吉昭犯险,若夜里真有动静,就尾随她去,必要时再扮成她的模样,一探究竟。”

  “我来。”他进屋坐下说:“我同吉昭身形相当,再合适不过。”

  白尽泽难得没多说什么,嘱咐他不可冲动再无多言。越是这般余羡反倒不习惯,问他:“你怎么肯放手了?”

  “这是什么话。”白尽泽,“顺也不是逆也不是。才同我撇清一回关系,再将你惹不高兴,怕是彻底不要我了。”

  他话里话外皆是揶揄之意,余羡听了就听了,起身往榻上一倒,压着被子侧脸过来看白尽泽。

  窗外起了闪电,划得屋内一阵接一阵亮堂。

  巫疆正是梅雨季节,晴不了多久就来一阵雨。余羡被窗子踱进来的风吹得一个激灵,白尽泽关了窗,过来坐在床榻边。

  “这雨怕一时半会儿停不了,驱寒的药你真要喝一碗了。”

  “坠佩回来了,我的内力能护着自己,无需忧心。”余羡拉他的衣袖,让他躺在自己身侧,“元神碎片在圣女那,这也是我时常能听到那脚铃脆响的原因。”

  “嗯。”

  “若拿回来……”余羡忽而不说了,默默往他怀里凑,“白尽泽,对不起。”

  这回会是多久?

  白尽泽却似笑非笑说:“是为今日同我发脾气道歉吗?”

  “……是。”余羡问:“我会忘了你吗?”

  会吗?

第49章 什么救命之恩!

  入夜淅沥的雨果然不停,余羡趴在白尽泽胸口睡了约莫一个半时辰,烛火摇曳晃着了眼,不等白尽泽抬袖挡,怀中人先睁了眼。

  “几时了?”余羡动动下巴,无意识地蹭白尽泽的颈侧,贴着嗅味道。他阖着眼,轻声又问道:“夫君,几时了?”

  这声‘夫君’喊得可谓缠绵,余羡刚睡醒,说话含含糊糊似在撒娇,加之乖巧地抱着人蹭,实在招人怜爱。

  白尽泽将蜡烛挥灭,拍着他的脊背哄:“亥时已过,再睡会儿,有动静我叫你。”

  余羡良久才‘嗯’一声,扬起下巴索吻。浑身暖融融地实在不愿出被窝,亲完又缩回去,却也没真继续睡了。

  “云挽苏呢?他会同我们一起是在躲圭臧,今日的话我只说来逗一逗他,你护着我,我能护着他。一起就一起吧。”

  “他在帮忙守着吉昭,我没欺负人,他先自告奋勇的。”白尽泽握着胳膊把懒洋洋的人抱起来些许,“你将外衫穿上,既不愿睡了,乱动容易着凉。”

  “我不乱动。”余羡拥着他果真不动了。白尽泽以为他睡着时,他侧脸过来,“白尽泽,我方才做梦了。不算好的梦。”

  “心里不好受了?”

  “嗯。”

  “你知道是梦,也该知道不论好坏都当不得真。”

  余羡同他对视须臾,方才说:“梦中我以为同你在成婚。”

  “可摸了才知,你那衣袂竟是血染红的。不是成婚……”余羡吸一口凉气,拥着白尽泽的手臂收紧了些,“白尽泽……”

  “好,且不论真假,以你对我的了解,这个世上谁能伤我浑身的血?”白尽泽抬他下巴,露出余羡整张脸来。让他看着自己,白尽泽亦看着那一汪可怜,心软下来。

  这世上能要他性命的人,恐怕只有这一个。哪怕他身子不好,自己也不能护住的娇气包。

  余羡摇首:“没有。”

  “对,没有。”白尽泽抬手,拇指摩挲他的面颊,触到那一片温热后,另一只手轻轻拍他的脊背,“哭是好事,我不愿你万事都往心里藏。雪凰,日后像‘做了一个梦’这样的事多同我说,我想听。”

  两人于潮湿的雨夜相拥,静默了许久。雪凰爬起来穿衣,师父在后帮他冠发,一盏蜡火暗暗。

  一门之隔的外边,一静一动落入耳中显得格外清晰。

  除却细碎的雨点声,匿在其中的吱哑开门声细小而尖锐,余羡眼色一锋,说:“有动静了。”

  而另一边,云挽苏趴在窗边守吉昭,脑袋后边忽而响起脚步声,这声儿并未刻意隐藏。他当是圭臧,回头一探究竟。

  没看清来人,锋利的冷兵砰的一声钉在他耳边的木窗上。

  云挽苏:“什么€€€€”

  人字未吐出来,一双沾了雨水的手掐在他的脖颈。夺命来的,力气极大,肉体凡胎的他挣扎不能。

  “一朵莲花,我还当是什么稀罕宝贝!”

  云挽苏闻声色变。

  难道是双花?

  双花的手劲越来越大,神色复杂望着这个连挣扎都做不到的人,复杂中杀意愈发浓重。

  这样的狠绝云挽苏看不懂,平心而论,他与这位花神交集少之又少。上一次见面更不知是什么时候。

  难道就因他同余羡师徒是一路人,双花又碍于白净泽而杀不掉余羡,退而求其次来要他的命?

  这死得实在憋屈。

  云挽苏喘不过气,头脑发昏,憋得面颊泛青。原本紧握着的扇子啪嗒落在地上,他抬手推脖颈上的手,对方咬紧牙,用力更甚。

  双花说,“既是羁绊就得死,云挽苏,不要怪我。”

  云挽苏:“……”

  “不怪。”云挽苏努力从喉咙挤出这两个字就不挣扎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好像在笑,双花亦是看不懂这带着嘲讽意味的笑是什么意思。

  等他弄明白脊背受了一掌,接着毫无征兆撞向门窗,生生撞出一个大窟窿,人跌了出去。

  云挽苏边笑边咳,“勉强算你英雄救美,多谢。”他站不稳,浑身瘫软滑到地上,跪着继续按着胸口咳嗽。

  屋内没什么动静了,被砸坏的窗漏风漏雨。云挽苏往旁边爬了些,仰头看到出去的圭臧又进来。脸色不大好,捞着云挽苏的胳膊把人往榻上扔。

  “为什么不老实待在我身边?你该知道自己谁都敌不过,为什么不肯安分一会儿!”

  圭臧正在气头上,说话语气前所未有的凶。云挽苏觉得,这种情绪就和刚才双花无故想要他命一样不可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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