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知道你还记得我。”他眼里笑意更浓,“你一个人吗?”
我假装听不懂他的暗示:“是,我一个人吃饭。”
餐桌下的脚踝忽然被蹭了蹭,同时,餐桌之上,明卓的发音变得越发黏糊:“等会儿吃好饭有空吗?我们要不要找个安静的地方聊聊?”
我收了收脚,直白拒绝:“我对你没兴趣。”
他眨了眨眼,还是不放弃:“我承认,年轻的时候我确实有点不懂事,我向你道歉,你就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我不想再跟他废话,正准备叫老板买单,饭店玻璃门再次被人推开,这次进来的是一大波人,大概六七个左右。其中一人身形分外出挑,穿着与这个时节的海城人并无太大区别,黑色的高领毛衣,搭配同样黑色的长大衣。服饰上唯一的亮色,是他别在外套胸口的一串青金石十八子压襟,与他左耳上的青金石耳钉可谓相得益彰。
海城就这么点大,我来这吃饭,遇到谁都不奇怪,但……有必要这么集中吗?
我的视线在门口停留太长,引起了明卓的好奇,等我意识到他要做什么时,已经来不及了。
“别看!”我急急叫他。
结果不叫还好,一叫不仅没叫住明卓,反倒吸引了摩川的注意。
“啊……”明卓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小小惊呼。
摩川本是往这边随意地瞥了一眼,看到我定了定,再是看向明卓,最后再看回我。
与他短短几秒的对视里,他明明没有表露任何情绪,也没有一句重话,我却还是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他从雪山上下来了,可身上、眼里,到处都是雪山的影子。
“这里的菜味道还不错,咱们今天就在这里吃吧?”同伴询问摩川。
仿佛我是什么无关紧要的陌生人,他没有再给我一个眼神,冲对方笑了笑,道:“行。”
大堂没有大桌,服务员指引下,他们去了里头的包厢。
“那是不是……摩川?”明卓像是发现了什么大秘密般,眼睛都亮了,“难不成你在等他?你们搞在一起了?我就知道!”
你知道个屁!
握住桌上的一双筷子,我弯下腰,闭上双眼,努力维持平稳的声线:“我数到‘三’,你再不滚,我就把这双筷子插进你的喉咙里。”
对面一静,明卓还想说什么,我直接盖过他的声音:“三!”说着猛地从座位上起身,手里抓着筷子作势就要插他。
他吓得半死,嘴里骂着不干不净的脏话逃也似的跑了。
炒菜馆里所有人都在看我,但我不在乎,扔了筷子,颓然坐回去,抬手叫人:“买单。”
我坐回车里,但没有点火,就这么开着窗,抽着烟,回忆当年明卓干的种种烂事。
大二的公共选修课,我与摩川非常巧合的都选了“野外生存”课。
学校选修课就那么一些,大家难免有选重的,课不是我开的,我也决定不了谁能上谁不能上,再不情愿也只能同处一个教室。
野外生存,顾名思义,实践必须在野外进行。除了课堂理论知识部分,授课老师有时也会选个风和日丽的周末,带我们去北市郊外的深山里露营。
明卓是我同专业的大三学长,和娃娃脸一样,主动搭讪,主动追求,主动要求试试看。
我那时候还不知险恶,对男同没有一个清晰的认知,看他挺有诚意,长得也不错,就答应下来。
那是我和明卓交往的第二个月。他听说我们在山里露营,问了有哪些人后就硬是要来找我。
我以为他就是想来找我玩,没多想就让他来了。
结果他给了我好大的惊喜。
事后想想,其实一切早有征兆,在他那双眼珠子恨不得黏在与我一同下课的摩川身上时,在他总是有意无意向我打听摩川的信息时,在他一得知露营还有摩川就兴冲冲的赶来时……
第23章 没想到能这么烂
明卓和我不一样,虽然同是男人,同是gay,但他仍然和我不一样。
他是那种会戴假发会化妆的gay,有时候还会穿着女装去泡吧。我和他一起去过一次夜店,昏暗的五色灯光下,穿着短裙戴着假胸的明卓跟随激烈的舞曲像蛇一样扭动身躯,让我震撼又新奇。
原来gay也不光只有一种,原来有些gay不喜欢女人,却可以喜欢穿女装的男人,甚至他们还会根据体型将不同的gay分成不同的动物,然后各自为营。
明卓拽着我的手,不管不顾将我拉进了一个真正的,属于男同的世界。让我见识了一些有趣的灵魂,也让我领略了这个圈子里的糜烂与混乱。
十月的北市不冷不热,温度适宜,是十分适合出游的季节。
负责野外生存这门课的老师姓刘,早年当过兵,熟练掌握多种野外生存技能,包括但不限于徒手生火、下河捕鱼、搭建帐篷、辨别天气……
这种野外生存实践,要保证学生安全是重中之重,刘老师一个人带不了太多学生,所以每次都会只带二十人左右分批进行实践活动。
而第一次的实践活动,就有我和摩川。
那天我们刚完成四小时的长距离徒步,扎好帐篷,生好火,刘老师给了我们半小时的休整时间,我迫不及待地钻进帐篷躺下,只觉得浑身酸痛。
半个小时也睡不了觉,我干脆拿出手机点开赵辰元给我的那个游戏研究起来。
游戏名叫“答题岛”,虽然只是测试版,但无论是游戏机制还是游戏界面各方面都十分完善,让人不由惊叹这居然是几个大学生搞出来的。
不过这个游戏……确实也像赵辰元搞出来的。
“答题岛”主要分两部分,第一部 分是pk模式,可以选择单人、双人、和三人模式。别的游戏是推塔、吃鸡谁活到最后谁胜出,而这个游戏则是一人三十道问答题,谁在规定时间内得分最多谁胜出。问题涵盖面之广,让才远离高考两年的我也经常看得发懵。
赢得pk后可以升段位,获得相应的积分,而游戏的第二部 分正需要这些积分来兑换道具。
通过主页“我的家园”入口,玩家就能进入到一座只属于自己的岛,岛上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建设,建设得越好,吸引游客越多,赚得钱也越多。而钱又能兑换pk时的各种道具,形成完美闭环。
刚开始玩,我的岛上一片荒芜,连个鱼塘都没有。控制着名为“名字很难念”的Q版小人,我在海滩上来回奔跑着,试图捡一下海洋垃圾去卖钱。
这时,明卓打来电话,问我在干嘛,说自己无聊,想让我去陪他。
由于他长得太像女孩子,对着他那张脸时,我很难说出拒绝的话,但电话里就不一样了,哪怕他把声音夹得再细,我也不为所动。
“没空,在上课。”
“上课?你在哪儿上课?”
“山里。”我跟他简单说了下野外生存实践是怎么回事。
“又累又脏的,你怎么选了这课。”他抱怨着,突然不知道想到什么,话锋一转,问我一起的还有谁。
我报了几个名字,最后顿了顿,说:“严同学的那个室友也在。”
明卓哦了一声:“那个很高的层禄人?”
“对……”正说着电话,帐篷忽然被掀开,摩川弯下身,没有看我,直接钻了进来。
他穿了件宽松的白色衬衫,可能干活有些热,袖子撸到了手肘,露出两条肌肉线条流畅的小臂。
一进帐篷他就翻出自己包里的矿泉水喝了好几口,喝完了,也不说话,原地坐了会儿,随后就躺下了。
“……我来找你吧?你们这课应该不限制探视吧?”
摩川的腿就竖在我身侧,我扫了一眼,尽管不服气,还是不得不承认,他腿确实很长,比我高出的那几厘米估计都长腿上了。
“柏胤?”
我将手机更往耳朵上贴了贴,道:“随便你,你要想来就来吧。等会儿我发个定位给你,你打车到那个点,走进来大概十分钟。”
分帐篷的时候,我也没想到10个男的老师还能把我和摩川分到一起,但最后分完帐篷,老师问有没有问题,摩川并没有站出来表示异议。
他可以我不可以,倒显得是我怕了他。因此我站在人群另一边,哪怕心里嫌弃得要死,依然微笑摇头,告诉刘老师他分配的没有问题。
挂断明卓的电话,我给他发去定位,随后又调回游戏画面,才刚要操作,就听到帐篷外有人叫我。
放下手机,我爬到门口探出头去:“怎么了?”
原来是这次野外实践活动我们自己就背了米过来,其它吃食、饮料刘老师直接跟山里的农家预定了,需要派几个男生去取。
“老师,我刚歇下。”我不情不愿出去。
刘老师:“你看你,一点汗都不爱出这怎么行?快点,别抱怨了,跟其他人一起去。”
我拖着脚步跟上大队伍,提着菜再回来时,摩川站在帐篷外四处寻找,手里正拿着我的手机。
见我回来,他直直走过来,将手机递给我:“有电话,打了很多个。”
皱了皱眉,放下手里的袋子,我从他手里接过手机,一看来电人,果然是明卓。
“什么事?”我到一边接起电话。
明卓笑嘻嘻说他突然有个朋友搬家要他帮忙,这会儿又来不了了,只能晚上来,让我不用等他。
我听他周围环境嘈杂,有男有女,明显是又在外面玩,却也没计较,告诉他知道了便挂断电话。
到了晚上,刘老师组织大家围炉夜话,一名男生正说到他亲身经历的灵异事件,明卓到了。
他挤到我身边,贴着我坐下,一边听一边凑到我耳边撒娇着道:“好可怕哦,晚上我都不敢一个人回去了。”
他身上浓郁的香水味熏得我鼻子很不舒服,我稍稍拉开与他的距离,喝了口易拉罐里的啤酒道:“你想过夜也行,但不能洗澡,而且要三个人一个帐篷。”
他噘了噘嘴:“三个人?还有谁啊?”
我看了眼对面在跟刘老师说话的摩川,吐字道:“层禄人。”
“摩川?”他愣了下,眼里映照出跳跃的火光,笑道,“那他应该不会介意的。”
十点多的时候,一部分人回了帐篷休息,但大部分人仍在火堆旁喝酒聊天。明卓扯了扯我袖子,说自己想去方便,问我要不要一起。
他说话时,有意无意瞟着远处黑黢黢的树丛,眼角眉梢都带上一层朦胧的媚态。
我又不是傻子,他上厕所问我要不要一起,我当然不会以为他单纯是想和我并排撒尿。
“没兴趣。”我晃着手里的易拉罐道。
“好吧……”他的失落毫不掩饰,松开手,重重踏着步走开了。
我发现,娃娃脸也好,明卓也好,似乎都不太明白我的“试试”是什么意思。
试试就是试试,试试能不能产生感情,试试能不能合得来,试试有没有必要在一起……而肉体关系,是试过后没问题才会考虑的。
明卓不止一次明示或者暗示我,就算没有很深的感情也可以做了再说,做着做着就有感情了,实在让人怀疑他跟我交往的目的性。
纵然外界总传我玩得花,人也渣,但无论是对哪一段感情,我从来都是认真的。认真地想要喜欢上他们,也认真地尝试成为一个合格的男友。
因而当我发现明卓离开的时间已经远远长于一个正常的时间时,才会出于担心,起身前去寻找。
微凉的风吹过面庞,激起体内的酒性,让身体变得灼烫。我踩着枯枝烂叶,朝着明卓离去的方向一路寻找,最后在靠近一处溪流的地方,听到了隐约的人声。
“你不是……柏胤的恋人吗?”
摩川?
听到自己的名字,我没有冒然出声,转而放轻脚步,小心往声音处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