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夕相处下,江知允常常会恍惚的觉得,他们是真正的一家人。
花园里的杂草被一点点拔除,种上了耐寒的花朵植株,就算冬天来临也开的漂亮。
房间里不再空荡荡的,挤着江知允买来的很多没什么用但可爱的装饰品。
早餐桌上会有热腾腾的粥,盛在明黄色的碗里,看起来比冷牛奶有食欲多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裴野开始自觉的和江知允一起吃饭,像是习惯了这件事情。
每次到了饭点就坐在桌前,饭后还会主动去洗碗。
生活变的平淡而正常,但这美好像是一个被装在泡泡里的梦,危机在暗处窥伺,脆弱的随时会破裂。
裴野把碗碟一个个放进洗碗机,透过厨房的玻璃装饰墙,看向客厅里窝在沙发上的江知允。
他想,只有普通人才配过这种普通的生活,江知允如果见过他不正常的样子,还会愿意和他共处一室吗?
这次发病和上次隔了许久,江知允到来后,总会不厌其烦的催裴野吃药,细心体贴着照顾他的情绪。
但常年顽疾并不会被一下拔除。
裴野把自己关在了书房,没开灯,深深的黑暗笼罩着他。
光怪陆离的幻觉像怪物一样缠绕包裹,耳边响起经久不绝的刺耳尖叫。窒息感和绝望一齐涌上,裴野感觉自己像是被人钉死在密闭的铁箱中,又被沉入大海。
他挣扎着用疼痛把自己从幻觉中拉出,手骨节在书桌棱角上磨出一片血红。
刚刚没关紧的门慢悠悠的“吱呀€€€€”一声被风吹开,外面的光一下子就泄了进来。
在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江知允在厨房忙活着什么,暖光照在他身上,仿佛和裴野身处两个世界。
烤箱里的蛋糕已经开始散发出浓浓的奶香,随着门缝溢入书房。
“裴野,蛋糕快好了,出来吃吗?”
他在沉没。
在冰凉的海水里。
触底之前,他听到有人在这样叫他
“裴野€€€€”
书房门被推展,一霎时周围都是光。
江知允就站在门边看他,仿佛是幻觉的一部分,就好像那种现实生活里不存在的,只有童话中才有的珍贵宝藏。
蛋糕的香气越来越浓,是快烤好了吗?
不。
裴野恍惚的反应过来,是江知允紧紧的抱住了他,带着甜美的香气。
江知允一下下的用手抚着他的后背,明明比他瘦弱,但却是种保护的姿态。
“我在呢,还难受吗?这样能不能好一点?”
江知允说不出来自己心里什么感觉,这么长时间以来,他几乎要忘记裴野的病了。
他以为自己会担心会害怕,但亲眼见到生病的裴野时,他只觉得心疼。
一下下的轻抚,刚刚还精神高度紧张的裴野在他怀里平静了下来。
那些乱七八糟的幻视幻听消失,裴野吐了口气 ,海潮退去,他被江知允打捞上岸。
沉默着把眼前人抱的更紧,他垂眸去看,江知允眼里只有对他的关切。
不怕我吗?不讨厌我吗?
他这么想着,松了一口气,忽略心里那个阴暗的想法€€€€就算江知允怕,那也来不及了。
他是我一个人的救世主。
裴野想,江知允出现时,光就照进来了。
坍塌破碎的美好世界构建上色,飞速复原。
厨房烤箱里的蛋糕在暖光下缓慢膨胀,花园里满院的知风草漫着月光。
在这个明暗交加的书房里,他们接吻了。
“裴野,我要做饭,你去外面等。”
晨光照到厨房里,映出来两人交错的影子。江知允的抱怨带着无奈的笑意,他头疼的挪动两步,搂着他腰身的裴野也跟着走。
自从那个夜晚以后,谁也没多说什么,但他们的关系变的更亲密。
比起以前一副和谐室友模样,他们现在这样才更像新婚燕尔。
裴野倒是一如既往的话少沉默,但变得更黏人,几乎每时每刻都要和江知允在一起。
“不想出去。”
他低头蹭蹭江知允的脖子,碎发发梢带来一丝痒意。
江知允忍不住往后躲,转身笑着推他,然后被亲吻。
两颗贴近的心脏在以同一频率跃动,垂在身侧的指尖被坚定的牵起。
裴野很少说什么抒情的话,但他此刻埋头在江知允颈窝里,闷闷的说了句
“江知允,我需要你。”
所以,永远永远,不要离开,好不好?
“我知道。”
江知允勾起了一抹温柔的笑,“我很乐意被你需要。”
也许是因为药按时吃了 ,也许是因为病的本来就不算重,也许是因为江知允在。
裴野的健康状况一天比一天好,基本上已经和普通人无异了。
尽管不怎么愿意,他还是开始了工作。
以前他无所谓,随便怎么样生活都好,但现在有了江知允,他就忍不住希望能给江知允最好的。
只有最好的一切,才能配得上最好的江知允。
他手里有母亲去世后留下的全部财产,包括了家族企业的股份,再加上天生对商业风向敏感,工作之后的几个项目都做的非常漂亮。
原本忽略大儿子已久的裴父见他这样,居然在自豪的同时罕见的兴起了点对亡妻的愧疚,接连提拔裴野。
家里的继母和私生子兄弟倒是忍不了了。
以前趁着裴野年幼,把他折腾出精神疾病,再放话出去说大少爷性格恶劣,不要接近,这样好不容易才让裴野从众人的视野里消失,但没想到裴野居然有被治愈的一天。
他们的家里商量谋划了许久,越发觉得应该是那个医生结婚对象的原因。
他治好了裴野。
那如果让他从裴野身边消失,是否一切都会回到以前那样呢?
裴夫人约了江知允喝下午茶。
她笑着,精致的妆容像一张美丽可怖的假面。
“……所以,你要怎么样才同意离婚?”
“我不会离婚的。”
江知允没有犹豫,“他需要我。”
闻言,桌子对面的裴夫人露出了个不屑的嗤笑,“你确定他需要的是你?”
“裴野只不过是需要个照顾他,对他好的人而已,可以是你,也可以是什么江三江四。”
“现在他只有你一个,但如果我们给他找更多贴心的情人,你猜他还会不会需要你呢?”
江知允握着茶杯的手暗暗发力,他抿了抿唇,没底气反驳。
他甚至觉得裴夫人说的话有一定道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和裴野对彼此的需要变成了双向的。
裴野需要他是因为病,那他需要裴野是因为什么呢?
江知允想,因为我爱裴野。
心疼是爱的开始,那他勉强称得上一见钟情。
但裴野对他到底是一种什么感情,他不愿意想,也不敢去想。
溺水的人在池中会拼命抓住自己的浮木,但上岸之后便没必要再去理会。
裴野生病时需要他,但现在裴野已经好了,那他还有用吗?
江知允不知道,同一时间,裴野在公司和他父亲大吵了一架。
听小老婆吹了不少枕头风,裴父现在也觉得得把江知允和裴野分开。
以前儿子有病就算了,现在怎么能和个男的过一辈子?
裴野听的不耐烦,任何人说出的想要把他和江知允分开的话,都会让他觉得异常刺耳。
他没必要在这里多待下去,也并不把父亲的话放在心上。
父亲老了,没能力守住位置,集团更新换代,应该由他接手了。
他今天格外想见到江知允。
甚至连路上的短短二十分钟都觉得难以忍受,但他还是耐下性子排队给江知允带了草莓蛋糕。
可回到家时,看到的却是客厅里的行李箱。
裴野的脸色冷下去,但还尝试粉饰太平:“你要出去玩吗?怎么不和我说,我陪你一起……”
“不。”江知允攥紧衣摆,对着裴野说不,比他想象的更困难。
“我觉得,我们可以分开一段时间。”
让我看看我到底有多爱你。
或者让你看看你到底爱不爱我。
“不行!”
裴野几乎是在他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就开口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