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子见了,便将伞递给了身旁的绿衣女子, 遥遥拱手。
穆云间也急忙回礼。
同时€€前往院门€€迎接。
“可是关州名匠, 君子陶, 君公子?”
这人开口, 嗓音醇厚柔和, 眼尾含笑,略略冲散了点端庄自持,隐有几€€分桃花之相。
“名匠不敢当, 正是君子陶。”穆云间道:“敢问阁下……”
“在下是北境来的商客, 想来关州做点小生意,刚租下了一个门€€面, 准备里头€€放些讨巧的物件,听说€€君公子技艺高超,特意前来拜访。”
“请。”穆云间近日得闲,也没什么事,便把他领进门€€,倒了杯水。
这青衣公子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仔仔细细把自己的衣摆抚平,这才伸手递上了名帖,穆云间未料他这邀请居然如此郑重,接过来看了看,上面写着他准备邀请穆云间做的事情,还有自己的名字。
凌霄。
“凌公子。”穆云间在他对面坐下,将名帖放在桌上,没有直接答应,而是道:“不知公子想做什么?”
“凌霄。”这人开口,纠正穆云间,道:“请公子唤在下全€€名。”
穆云间:“……抱歉,凌霄公子。”
这人似乎有些强迫症,不知为何,穆云间脑子里隐隐觉得这性格似乎有些眼熟。
这人纠正之后,又变得笑吟吟:“在下准备在关州开一间最大的青楼赌坊,需要公子做一些应景的版雕,这是草图。”
他身旁婢子取出一物,递给穆云间。
穆云间被青楼赌坊四个字震了一下,他前世只在演戏的时€€候去过夜总会,来到古代之后更是清静无为,连那种地方的门€€朝哪儿开都€€不知道。
他没有收那东西,道:“公子,要开青楼?”
“正是。”这人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对:“我瞧着这关京污浊晦暗,也没什么上得台面的东西,幸得公子这一手高超的手艺,才有几€€分样子,我愿意与公子联手,做些有益关京的雅事。”
……原来青楼在你€€们古人眼里是雅事。
看出穆云间的犹豫,这人又淡淡使了个眼色,婢子从袖中取出了一张银票。
穆云间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
一千两……
这,这家伙到底什么人,出手如此阔绰。
“这是定金。”
定金?!
凌霄道:“待事成之后,还有三千两。”
还有三千两?!
除了刚来那会儿,跟着萧钦时€€混的时€€候,穆云间哪里见过这种阵仗。
三千两,他可以€€在关州城里买四套大院子!
就算是在西京外城,也能勉强买个小院子了。
他平静地坐着,逼迫自己把视线从上面收回,告诉自己,他要这么多钱其€€实也没什么用,整天待在山里,够吃够喝就行了……
但是,但是,这是钱啊。
攒着不用也是香的啊。
”咳。”穆云间镇静地道:“看看草图吧。”
婢子很有眼力见地把草图打开,摊在桌上。
穆云间蹭地一下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眼珠子猛地往周围转去。
我去,我去,我去。
凌霄挑眉,似乎未料到他竟然反应如此之大。
“君公子……?”
“这,这个,我我做不了。”穆云间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了,耳朵跟脖子全€€都€€是红的。
应该想到的,青楼里头€€,应景的东西能有什么?
凌霄微微愣了一下,唇角缓缓上扬,哈哈笑出了声,道:“君公子,今年多大了?”
“二€€,二€€十€€了。”
“二€€十€€了。”凌霄从桌前起身,微微偏头€€来看他,道:“也到娶妻的年纪了,公子,可有心€€仪之人?”
“……”听出他话里的揶揄之意,穆云间稍作镇定,抿唇道:“凌霄公子,你€€这个草图,我刻不了。”
这时€€,凌霄身边的婢子忽然猛地往后面看了一眼,眉头€€微微皱起,神€€情有几€€分疑惑。
凌霄手中的折扇敲了敲掌心€€,道:“这也不过是些助兴的东西,又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人家画师画得,你€€如何就刻不得?”
穆云间清楚现代艺术里面也有不少这种东西,尤其€€是西方最为出名,若是叫他欣赏,倒也不是不能,只是这些东西,要经过他的手然后坦露在大众面前,却是做不到。
“我不太€€擅长此道。”穆云间只能这样说€€。
这时€€门€€口缓缓进来了一个拄着木棍的人,穆云间急忙跑了出去,伸手扶住巩紫衣,道:“家里有人来了。”
巩紫衣朝着墙拱了拱手。
穆云间把他的手正过来对着凌霄,凌霄便也还了一礼。
穆云间道:“这是我兄长君子阳,凌霄公子,你€€的单我接不得,请回吧。”
“这就下逐客令了?”凌霄的神€€情似乎有些遗憾,道:“公子真的不考虑一下?这日后挂在我那店里头€€,借着我手下那些姑娘的花容月貌,公子说€€不定能扬名天下。”
“做不了。”穆云间把巩紫衣扶进屋内,皱眉道:“这些东西,我欣赏不了,您的店里,我也不会去,我也不需要借姑娘们出名。”
凌霄无奈笑了下,让婢子收起草图,道:“公子之冰清玉洁,实在让凌霄大开眼界。”
穆云间:“……”
老€€阴阳人了。
“不过,公子对钱财不屑一顾之品性,也实在让凌霄佩服,凌霄想与公子交个朋友,可好?”
“……来到这个小院的,只要没有恶意,就都€€是我的朋友。”
“那等在下的店面开张之日,还请公子登门€€剪彩。”
“到时€€候看吧……”穆云间没直接答应。
凌霄没有多留,转身走出了小院,行出竹林的时€€候,忽然发出几€€声朗笑:“这个君子陶,真是有意思。”
“主人不请他了?”
“他既然不愿,也没必要强人所难。”这人和和气气地道:“咱们另请高明吧。”
婢子笑道:“这不像是主人的风格。”
“我们初来乍到,还是不要得罪当地人。”凌霄想起方才那人跳脚赤红的脸,又是一笑:“好多年未曾见到这般……”
他眸子微微暗了暗,却又忽然止步,偏头€€望向小院的方向,神€€情若有所思。
“他那个大哥……似乎是个会武之人,你€€可瞧出什么端倪?”
“未曾。”婢子道:“但君子陶只是个小小匠人,听说€€他们也是从北境逃难来的,他那哥哥的眼睛也是在途中瞎的,想必不是什么高手。”
“这瞎眼之人,倒是让我想起一个人来。”凌霄转身,婢子即刻举伞跟上,冒着薄薄的雪片,声音渐远:“主人说€€的是被那蠢货刺瞎眼睛的刀客?”
“是啊……也不知那可怜人身在何处,有没有找到当年逃跑的小公主。”
“穆云敬被小疯狗剐的时€€候他都€€没出现,想必中了埋伏,早就死了。”
他们一路下了山,院子里,巩紫衣一直屏息等到那脚步声彻底离开,才猛地摘下了目上白纱,大步走出,道:“他找你€€何事?”
“他说€€要在关州城里开个青楼赌坊,想让我做些版雕挂在里头€€。”
“不可与他走的太€€近。”巩紫衣脸色微微变幻,道:“没想到,他居然没死……也是,他那种人,怎么可能那么轻易死。”
这话一出,穆云间忽然也是心€€中一凉。
不会吧。
他都€€跑到西北来了,居然还能遇到书€€中人物。
凌霄……难怪他那不经意的强迫症看上去那么眼熟,书€€中的最大的反派,搅弄全€€书€€风云,当年亲自出手设计萧钦时€€中心€€魔盏,后来又围困萧不容的人,不就也有这些特征。
穆云间顺着巩紫衣的话道:“他是谁。”
“穆澈。”巩紫衣庆幸自己方才来到院中看到对方的婢子,便及时€€退出去在眼上缠了白纱,道:“他是您祖父在外的私生子,这些年来,一直在辅佐穆云敬,支持他东山再起。”
果然是他。
穆云间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这个幕后之人,还是出现了。
这些事情要从原书€€开头€€讲起,穆澈是穆凛老€€爹在外面跟一个青楼女子生的,自幼便在青楼长大,但他娘一直告诉他,他爹是天子,所以€€打小就一直教€€他贵族礼仪,一直把他藏着掖着,那青楼里的其€€他阿姨也都€€护着他。
穆澈也清楚这一点,从小就很听娘的话,用心€€读圣贤书€€,想着长大之后可以€€被接回皇宫,可以€€做个王爷,辅佐兄长,逐鹿天下。
后来他娘死了,青楼倒了。他便起身去了西京,想要认亲,可他十€€分不幸的遇到了当时€€还是太€€子的穆凛。穆澈那会儿只有十€€来岁,还算单纯,上去便管对方叫哥,拿出了亲爹留下的信物。
穆凛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阵,收下信物把他接回了太€€子府。
穆澈以€€为自己的好日子就要到了,未料却遭到了穆凛的折辱与毒打。
穆凛逼他钻自己的胯,还命下人在他身上浇污秽之物,约上几€€个狐朋狗友,把他是自己父亲私生子的事情拿出来哈哈逗乐。
“这种玩意儿,也配说€€自己是皇子?”那些年里,穆凛一直在告诉他:“你€€就是粪坑里的蛆,泥潭里的虫,你€€娘是妓,你€€就是婢,这辈子,也别想成为孤的兄弟。”
穆澈饱受折辱多年,才终于从穆凛手下逃出,强迫症也是在那个时€€候得的。
后来,他眼睁睁看着羞辱自己的人登上了大位。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开始搅弄整个皇朝,他寻来多名美艳女子送给穆凛,哄这本就不怎么聪明的玩意儿沉迷享乐,又暗中鼓舞其€€他有野心€€的王爷谋朝篡位,后来,战事便起来了。
穆澈那个时€€候已经是全€€国青楼赌坊的龙头€€老€€大,手中金银无数,他日日睡在金银粪土之中,脑中却时€€常忆起当年被折辱的事情。
谁有野心€€,他便送钱给谁,搞得到处一团大乱,家不家国不国。
他准备趁乱挟持某个王爷登基,但他没有想到的是,萧不容会从乱世之中杀出来。他费尽心€€机,却给萧不容做了嫁衣,助他登上了皇位。
后来,他手里有了穆云敬这个蠢货,又利用对方多次出手,比如登基之前行刺萧钦时€€,利用齐啸虎的仇人请君入瓮,后来的后来,他又在山中围困萧不容,击杀楚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