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江寄厘试图从他脸上找到一丝一毫在说谎的痕迹,但都没有。他又看向旁边的邵维,想从他脸上找到其他端倪,也没有,邵维还困惑的挑了下眉。
就好像……昨晚昏睡过去前的那一幕又只是他可笑的错觉。
纪灼舀了舀粥,坐到了床边:“我昨天晚上有些失眠,睡不着就起来转了转,你知道的,我客厅的窗户能看到你楼下的街道。”
江寄厘抿着唇没说话,眼睫垂了下来。
纪灼:“身体还有哪里不舒服吗?头晕不晕?那么冷的天气,穿着睡衣就跑出去了,可别又发烧了,多难受啊。”
江寄厘藏在被子下的手指抠得更紧,许久才摇了摇头。
他没有回应纪灼的关心,只说:“昨晚谢谢你了。”
此时客厅里听到全部对话的江崇蹙起了眉,他的手指慢慢抚着虫虫柔顺的毛,心底平白生出一股厌恶感。
虫虫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手,喵了一声。
第81章 chapter81 是谁疯了
那天之后,江寄厘莫名变得有些沉默,总是不知不觉的陷入发呆中,似乎心里压着很多事。
邵维很快就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他发现青年好像很容易受惊……确切的说也不是受惊,而是过分在意某些动静,脚步声,开门声,还有陌生人的说话声。
青年总是会在走神中突然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而后又默默收回视线,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几乎所有人都发现,江寄厘没有前段时间爱笑了。
有一次邵维故意调侃:“人家都得产后抑郁,就你得产前抑郁啊?”
他是故意想逗青年笑的,但并没有成功,江寄厘呆呆的,许久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有些不太自在的解释道:“我最近有点累。”
邵维抵着唇啧了一声,知道自己也问不出什么东西,只推着他的肩膀让他去休息。
其实江寄厘倒也没有不听话,平时该吃就吃,该喝就喝,到点休息,不舒服也不会强撑,但状态就是越来越不好,搞得邵维都快以为他中邪了。
一直到琴行结课那天,小朋友们闹哄哄的欢声笑语才让江寄厘心情好了些,可能也是短暂的忘了某些事情,他给每一个小朋友都提前准备了新年礼物,小朋友们抱着礼物满琴行跑,笑声活泼而欢乐。
桐桥的深冬逼近年关,在最冷的那段时间,琴行也迎来了属于自己的年假。
邵维就是土生土长的桐桥人,但父母现在并不在桐桥生活,他们二老退休以后就去了另一个城市养老,对邵维的事情很少过问,但是例行催婚却少不了,搞得邵维每年年底回家都像上刑。
他自由自在惯了,按他的说法是,十七八岁最血气方刚的时候没碰上喜欢的,现在三十多岁了也没了那个想法,嘴上最常挂的一句话就是一切随缘。
江寄厘没和纪灼在一起的时候,他还会开开玩笑说什么江寄厘挡他的桃花,现在只会拉对面魏老板出来当例子,说人家魏老板不也是单身吗,看人家过得多舒坦。
他抱着这想法回去过年不可谓不危险,琴行放假那天他对江寄厘说:“要不我年底再回去吧,留这还能多照顾你一段时间。”
邵维年年都这样,江寄厘早就习以为常了:“现在就是年底,你别找借口了,叔叔阿姨那么久没见你,肯定很想你,回去陪陪他们吧。”
邵维抱臂靠着门:“谢谢你把我看得这么重要,他们二老可不这么想,人二人世界过得不知道多自在,我回去就是纯当电灯泡,我爸的脸色能从我回去当天摆到我走。”
江寄厘笑出了声,邵维也乐了:“真的,要不你跟我回……”跑火车的话说了一半他才注意到纪灼,对方倒是没什么反应,正拿着手机打字。
邵维咳了声,半遮不掩的问了句:“你不回白城过年吗?”
纪灼手指顿了片刻,看向了江寄厘。
江寄厘刚才还是颇为放松的姿势,见状立马站直了,他有点僵硬,视线也掩饰性的看向了其他地方。
“不回。”纪灼微微扬了下手机:“我爸妈过年都在国外,家里只有保姆。”
江寄厘欲言又止的张了张嘴,最终也什么都没说。
自从那天过后,他就更加抗拒纪灼了,他不是不感谢纪灼把晕过去的他送回家里,更甚至对于之前纪灼受伤的事情他心里还抱有很深的愧疚。但他说不清楚为什么就是觉得烦闷,明明纪灼处处都在为他着想,但那种不信任的感觉却一天比一天深。
所有的情绪都积压在心里,江寄厘找不到一个出口,更直白的说是,他找不到证据,更找不到这种不信任感的根源。
所以江寄厘越来越张不开口和纪灼说清楚,之前在车上戛然而止的话好像永远都戛然而止了,纪灼总是知道他要说什么,总是用那么一种哀求恳切的眼神看他。
一次狠不下心,那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纪灼做出不敢碰他,不敢多说一句话的姿态,江寄厘就又会被愧疚所支配。
他只能躲着纪灼。
邵维却不知道这些,听到纪灼说不回家,并不是那么识趣的补了一句:“我留在这也是电灯泡。”
江寄厘手一顿,低声道:“有点闷,我出去透透气。”说完不等邵维应答什么,就径直走了出去。
他站在路边的台阶上,愣了会神,不知过了多久,对面的门突然开了,魏老板慢慢悠悠走过来。
“都放假啦?”
江寄厘忙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乖乖回道:“是,放年假。”
魏老板见状,抬手示意道:“把手揣回去,冷,别冻着了。”
江寄厘这才又放回去,他从台阶上下来,问道:“您过年不回家吗?”
魏老板:“我孤家寡人一个,在哪过年都一样,不过你们一走,我这地方倒真要冷清了。”
江寄厘抿唇笑了笑:“怎么会,我之前还在想等年底了您一走,我就吃不到您做的菜了,现在正好,有好多时间来打扰您了。”
魏老板也被他哄笑了:“那可别说话不算话,我可真要做好菜等你的。”
江寄厘点头:“一定,您做的菜我特别喜欢……对了,魏老板,之前一直没问过您是哪里人……”
“我啊,淮城人。”
淮城。
江寄厘猛然听到这个词有些发怔,他看着魏老板,许久才扬起一个乖巧的笑容:“怪不得您做的淮菜那么正宗。”
魏老板笑得很爽朗,这时,纪灼和邵维也已经安顿好琴行走了出来,邵维手里拿着钥匙,走来给了江寄厘一把,又和魏老板客套了一顿刚才说过的车轱辘话,最后魏老板突然一拍手想起了什么。
他说:“你们这里没准备对联吧?我帮你们写了几幅,拿来给你们看看。”魏老板转身就往回走,邵维谢还没道完,魏老板却又顿住了脚,他便往回走边说:
“算了算了,我现在给你们到时候你们还得拿过来,不如贴的时候直接来我这取,我材料都给你们准备好了,省事。”
这倒是真贴心,搞得邵维都不好意思了,和魏老板又聊了好一阵子。
只有纪灼对魏老板的态度不冷不热,他们也没有多想,只以为纪灼还是因为之前小猫的事闹出的不愉快。
年前的这段时间并不算长,但江寄厘的生活节奏突然慢了下来,恍然之间觉得时间似乎比之前还充裕。
江寄厘平时除了如约去魏老板那边一趟,就是宅在家里逗逗猫,有时候江崇会陪他玩积木和拼图,当然期间也不忘放个小收音机给肚子里的小家伙播三字经,用江崇的话来说就是:
“太闹腾了,不像我们家的孩子,得好好教一教。”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听到了哥哥的教诲,晚晚小朋友乱闹的次数越来越少,再加上阿姨在很用心的帮他调理身体,江寄厘总算长胖了些,不再瘦得让人一眼心惊。
江寄厘没有因为上次的事情辞退阿姨,他的确怀疑,也的确不再相信阿姨说的很多话,但也知道阿姨对他的事情是真的上心,总是替他想到无微不至。
后来江寄厘也试探过,但再没有试探出什么有用的信息,除了那位身份成谜的医生,阿姨的一切都显示着她不过是这个小镇最普通的一个人。
她会站在楼下和乔姨讨论桐桥的菜价,也会去商场抢打折的换季毛衣,她总是笑着喊他“小江先生”,让江寄厘怎么都说不出太狠心的话。
江寄厘没法再怀疑她,他想要找到的证据阿姨那里也没有,直到除夕前一天。
阿姨兴致勃勃的给他送了一条围巾和一副手套,说是她最近学着织出来的,面料很柔软,但却一点都不轻,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很有分量,手套也织的特别可爱,只不过针脚并不齐整,看着确实像是初学者织出来的东西。
江寄厘没想到阿姨会送他亲手织的围巾和手套,这份心意比一般的礼物要贵重不知道多少倍,江寄厘起初不太好意思收,但阿姨在他身边跟前跟后无比热情,江寄厘横竖拒绝不了,最后只能收下,然后给阿姨包了一个很大的新年红包。
他不想拂阿姨的好意,于是当天去魏老板那边提前拜年的时候便戴上了那条围巾,魏老板看见后多看了好几眼,夸他的围巾配色漂亮。
确实很漂亮,是浅蓝和乳白相间的花色,边缘还织出三颗梨,可能阿姨觉得谐音是“厘”才特意设计的,看着特别可爱活泼。
围巾织得虽然不是很好,但江寄厘还挺喜欢。
回去时魏老板给他带了些自己做的糕点,也当是给他拜年了,江寄厘提了一部分给乔姨。
当时乔姨正在桌子边包饺子,角落里不大的电视机放着吵闹的广告,江寄厘打算坐下和她一起包,乔姨摆了摆手。
说道::“你凑什么热闹,回去好好休息,晚上姨给你送一盆上去。”
乔姨看江寄厘挽起袖子想去洗手,急得站了起来:“听话听话,实在不行在这坐会看我包。”
江寄厘无奈的笑了,也不再固执,正要坐下的时候,突然注意到乔姨袖子开了线,他走两步坐到乔姨身边,细心的帮她又往上挽了挽袖子。
“您这件毛衣都是去年的了吧,今年没买新衣服?”
乔姨边手速飞快的包着饺子,边说道:“我都这么大年纪了,买那么多新衣服干什么,这件够穿,你看着,我还能穿好几年。”
江寄厘:“那我看不了了,前些天早早给您买了一件,现在就在家里放着呢,您要不把那件多穿个好几年?”
乔姨闻言,笑骂道:“你这孩子,就知道乱花钱,是你买的吧,我还不知道你……不过小江说实在的,你还真不用给姨买东西,不是姨不好意思收。”
江寄厘看着乔姨,她放下手里的东西,抬起另一只袖子给他看:“你把你家那个阿姨借给我管够,看这边袖子是她给我补的,到现在都还好好的,开线这边是我自己补的,隔一个星期开一次,我还得找她给我把右边的也补起来。”
江寄厘愣住了。
“您说阿姨做的针线活很好?”
乔姨没品出他话里的不对劲,头也没抬,又开始了手里的活,说道:“那是,我在桐桥就没见过针线活做的那么好的人,你林林姨他们也见过,手太巧了。”
江寄厘怔怔的抓住了自己围巾的一边,低头看向沿边那些粗糙的针脚。
不是阿姨织的……那是谁……
有什么想法好像要立即破土而出,在他茫然无措的心间横冲直撞着。
江寄厘把围巾拿起来,轻声问道:“乔姨,那您看看这条围巾,像是阿姨织的吗?”
乔姨只瞥了一眼就立即否定:“她怎么可能织出这种针脚,我看像是不会针线活的大男人弄出来的,锁边锁成这样,也是挺难为人的……谁给你织的呀,是邵老板还是纪老师?虽然织得不怎么,但起码够细心,质量是挺好。”
江寄厘扯了扯嘴角,但并没有笑出来,他说:“邵维织的,新年礼物。”
乔姨听后笑得更灿烂了,满口夸邵维这人细心会做事,还附在他耳边悄悄说觉着邵维比那个天天拉着脸的小年轻好。
江寄厘什么都听不进去,最后根本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了家。
他把围巾藏了起来,晚上阿姨来的时候他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但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江寄厘却又拿了出来,他抱着围巾呆呆的坐在床上,手指不自觉的抚过下方的图案。
其实这颗梨子织得一点都不好,要很仔细的辨认才能认出形状,这个人明明就一点都不会织,还要织给他。
江寄厘不记得自己坐到多晚,只记得他抱着围巾和手套下了楼。
他觉得他可以找到一些证据,当然,如果找不到的话也没关系,反正他也不想再见到那个人,就当他没有来过好了。
江寄厘把围巾和手套扔进了垃圾桶里,垃圾桶的位置就在那天晚上他晕倒的地方。
离开前,江寄厘忍不住向四周看了看,似乎在搜寻着谁的踪迹。
但很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