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进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起身走到一边。
司华遥看向春海和洪阳,道:“你们两个跟我时间最久,也是我最放心的,尤其是春海,处事冷静,思虑也周全。我就把这里交给你们了,替我好好建设这里,让他们都能过安稳的日子。”
洪阳‘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王爷,奴才能追随您,是一生之幸,奴才想追随王爷于地下,继续侍候王爷。”
“说什么蠢话!”司华遥看着他们心里发酸,道:“人死如灯灭,即便你殉葬,也再找不到本王,你死了也是白死!”
“王爷……”洪阳心中悲痛,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司华遥努力撑起身子,扶住他的胳膊,“本王知晓你们忠心,所以才将他们的今后交给你们,你们不能让本王失望,懂吗?”
洪阳哭着点点头,道:“奴才明白,奴才定不负王爷所望!”
春海见司华遥看向自己,道:“王爷放心,奴才明白!”
司华遥看向后面的胡逸,温声说道:“胡逸,这些年让你东奔西走,辛苦了。”
胡逸强忍着悲痛,“王爷,您是属下的伯乐,能跟着您是属下的福气,一点都不辛苦。”
“你只是长了张笑脸,其实你心里很孤独,尤其是做锦衣卫,得罪了不少人,也不敢与人交心,你的委屈,我都清楚,也记在心里。”
司华遥的话戳中了他心中最弱软的地方,眼泪不争气地涌出眼眶,哽咽道:“王爷,若可以,属下愿以命换命!”
“你的心意,我领了,但我的命数已尽。”司华遥缓了口气,接着说道:“胡逸,这里的防卫,我便交给你了,其他人我不放心,只能委屈你再辛苦辛苦了。”
“是,属下定不负王爷所托!”
司华遥微笑着点点头,道:“你们都退下吧,我有话要与章进说。”
“属下(奴才)告退。”三人相继退出门外。
司华遥看向章进,道:“那把银色的小刀,春海可给你了?”
章进走到床前,跪坐在地上,点头说道:“是,他给我了。”
看着他哭红的眼睛,司华遥想说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章进见他欲言又止,不禁问道:“王爷想说什么?”
司华遥在心里叹了口气,道:“这岛上会医术的只有你,以后怕是要劳累你了。”
他本想挑明自己是穿书者的身份,可如今他就要死了,再说这些只能给章进徒增烦恼,还不如不说。
章进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心里疼极了,忍不住问自己,他就要走了,难道还不打算说出口吗?
“王爷,有句话我一直没敢说出口,今日能容我放肆一回吗?”
司华遥有些疲惫地靠在床头,“你有什么话直说便可。”
章进突然直起身子,在他唇上亲了一下,随后稍稍拉开距离,直视着他的眼睛,道:“我倾心王爷已久,只是我自知身份卑微,相貌粗陋,一直不敢对王爷言明,如今若再不说……”
司华遥被他大胆的动作惊到,没想到他对自己竟有这份心思,“你怎么会……”
“我不知。”章进嘴角勾起一抹苦笑,“当我发觉时,已对王爷情根深种,本想悄悄将这份情埋葬,或许能长久地陪在王爷身边,不曾想……”
司华遥的心情有些复杂,“你至今未曾娶妻生子,是因龙阳之好?”
章进苦笑地摇摇头,道:“我没有龙阳之好,也从未想过自己会倾慕一名男子,可我确确实实爱上了王爷。”
司华遥不得不感慨这具皮囊的魅力,当真能将直男掰弯。想到这儿,他的脑海中不禁浮现赵韩青的脸,或许当真如许多人说的,爱情没有界限,不分男女,只看是否动心。
见司华遥沉默,章进心中难免失望,道:“王爷不必烦恼,我也只是想表明自己的心意,不想让自己后悔。”
司华遥叹了口气,道:“我只有一句话送给你,不要执着于过去,拿得起放得下,才能过得幸福。”
章进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再次不争气地红了眼眶,哽咽道:“好。”
司华遥只清醒了两个时辰,便又昏睡了过去,众人束手无策,只能守在床边,期待奇迹出现。
在他昏迷第七日的清晨,突然睁开了眼睛,看着陌生的床帐,好一会儿才回过神,转头看向趴在床边的宫怜,撑着身子下了床。今日十分有精神,身上也有了气力,他心里明白这是回光返照,自己所剩的时间屈指可数。
听到动静的宫怜被惊醒,刚想抬头,就被打晕了过去。生离死别最是伤人,他不想让他们看着自己死去,或许见不到他的尸体,他们会心存侥幸,便不会那么难过,也能避免个别心理脆弱的人做傻事,比如邵华。
司华遥打开房门,抬头看向刚刚露出鱼肚白的天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空气中带着海水的咸味。
司华遥打晕院外的守卫,径直来到海边,坐在礁石上看向远处的大海,波澜壮阔的深蓝,一望无际,让他感觉自己是如此渺小。
突然,一缕红色在海平面出现,在蓝色的映照下格外的显眼,司华遥欣喜地看着,没想到在临死之前,还能看到海上日出,真是幸运!
红彤彤的朝阳缓缓升起,照在身上是那么温暖,这就是新生的力量。司华遥找了艘小船,撑着离开了岸边,顺着风的方向慢慢飘着。
或许是因为死过一次,也或许是知道死后还会重生,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他没有丝毫恐惧,平静的就好似现在的海面。
在海上不知飘了多久,司华遥的精神慢慢衰减,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仰头看着蔚蓝的天空,他不禁在心中感叹:“居然忘了自己晕船。”
司华遥死了,确切地说是司南遥的身体死了,而他的灵魂慢慢升空,在海面上不由自主地飘着,这一飘就是三天。看着初升的太阳,他不禁有些傻眼,就算不去重生,也该去转世投胎吧,现在是什么状况?
又过了七天,司华遥开始自我怀疑,难道死在海上的人要飘到岸上才能去转世投胎?还是说海上信号不好,冥府的人找不到?那他死前的那一顿操作是图什么,自找麻烦?
第81章
司华遥不由自主地在海上飘着, 也不知哪里出了问题,虽然有些懊恼,但这一路飘来, 他也领略了海上独有的风景,看到了美丽的海豚、庞大的鲸鱼、捕猎的鲨鱼群, 以及庞大的鱼群迁徙。大海时而平静, 犹如一面巨大的镜子, 水中的鱼和船上的人都是这镜子上的装饰;时而狂暴,就像发怒的魔神,狂风暴雨, 电闪雷鸣,巨浪滔天,好似要将海上的一切都撕成碎片。
但再美丽的风景也经不住日日看, 司华遥已经在海上飘了整整一个月,就这么不受控制的不知飘向何处?最最最重要的是, 这一个月只有他一个人, 连个说话的都没有,天长日久下来, 谁能顶得住。
在他飘了两个月以后, 终于看到了陆地, 不禁欣喜若狂, 在心中暗暗发誓, 以后就算死,也得找个信号好的地方,万一冥府的人找不到, 那不是耽误事吗?
熟悉的人声在耳边响起,司华遥忍不住喟叹一声, “再待一段时间,怕是我都不会说话了。”
司华遥飘在路上,迎面走来两个男人,身上背着鱼篓,一边走一边说道:“唉,你们听说了吗?皇上还在寻找摄政王,赏金已经升到了两千两黄金。”
“两千两?若我得了,岂不是一辈子荣华富贵?”
“你倒是想得美!我到现在都没想明白,这摄政王到底为何会突然消失?你说他这王爷做的和皇上无异,怎会舍得?”
“就算是他权势再大,到底不是皇上,总有一日会被清算。还不如趁还有权势及时收手,带着这些年搜刮的金银珠宝离开,去哪儿不能做个富贵闲人。”
“摄政王消失了,受益最大的是皇上,为何皇上还要去找?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你是不是傻?皇上找他自然是为了报仇,这些年这小皇帝可没少受罪,他怎么可能咽的下这口气。”
“说的也是。”
司华遥听得眉头微蹙,心中嘀咕道:“事,我替他办好了;赵国,我也归还了,他还想怎么样?”
又是一个月过去,司华遥依旧没有转世投胎或者重生,他像是被牵引一般,来到了皇宫,这个他永远不想再踏足的地方。
小亮子小心翼翼地提醒道:“皇上,夜深了,您该歇息了。”
赵韩青抬头看向窗外,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皇上,已经子时了。”
“去备水,朕要沐浴。”
“是,皇上。”
司华遥打量着赵韩青,他清瘦了许多,两颊没了肉,身上的衣服也显得宽大了许多;眼底青黑一片,显然是长期失眠所致;最让司华遥惊讶的是他的两鬓,不过二十的年纪竟生了白发。
就在司华遥盯着赵韩青出神时,殿门被推开,一众内侍走了进来,两人抬浴桶,其余人灌水,很快水位便到了二分之一的位置,于是他们停了下来,相继退出了大殿。
“沐浴?”
见赵韩青脱衣服,司华遥这才回过神来,连忙移开视线,忍不住小声吐槽道:“不是,人家当鬼,我也当鬼,别说害人了,我连自己都控制不了,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
‘哗啦’的水声,吸引了司华遥的注意,下意识转头看过去,正巧看到他迈进浴桶的一幕,纤细的腰,浑圆的臀瓣,以及……
司华遥慌忙移开双眼,若不是他现在是灵魂状态,估计这会儿得脸色爆红,心跳加速了,“我是身不由己,不是偷窥狂!”
“司华遥……”
司华遥一怔,随即看向赵韩青,心虚地以为他能看得见自己,可他的眼睛看着的是别处。
赵韩青低垂的眸子红了,一颗泪珠滴落在水面,发出轻微的声响,“你到底在何处?”
看着他滴落的泪珠,听着他轻声的呢喃,司华遥的心疼了一下,他奇怪地低下头,伸手去摸自己的身体,手不出所料地穿了过去,他分明已经死了,为何还会心痛?
赵韩青蜷缩起身子,“我没想害你,真的没想害你,我只是,只是……”
对于曹明珍的事,司华遥一直耿耿于怀,只因他真的对赵韩青动了心,却没想到过往的种种,只是赵韩青的一场算计,这对他是很大的打击。要知道,对一个性取向正常的男人来说,让自己接受喜欢上男人的事实,需要多少心理建设,只可惜……
“事到如今,再说这些又有何用?”
无论赵韩青是有心要害他,还是别有目的,结果是他死了,这是无法回避的事实。
赵韩青就那么蜷缩在浴桶里,一动不动地呆了半个时辰,直到殿外的小亮子出声提醒,这才起身迈出浴桶。
司华遥学聪明了,在他起身的刹那移开了视线。本以为不去看就不会觉得尴尬,可听着€€€€€€€€的声音,更让人想入非非。司华遥不禁开始自我怀疑,第一次当鬼,他没什么经验,怎么死了死了反而变得敏感了?
‘咔哒’,轻微的声响再次吸引了司华遥的注意,本以为赵韩青已经穿好了衣服,哪知他依旧光着,此时正跪坐在床上,刚才的声响是打开暗格发出的。
那条熟悉的银色链子被拿了出来,赵韩青将它拿在手里,漂亮的凤眼里闪过复杂的情绪。过了好一会儿,他似是回了神,熟练的将链子穿上,将钥匙锁进一个木盒里,随后又拿出那根圆柱形的玉石……
司华遥太过震惊,完全忘记回避,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为何……”
赵韩青做完这些,蜷缩进被子,这才让内侍将东西清理出寝殿。司华遥看着他,久久无法回神。
半夜时分,赵韩青好似被噩梦纠缠,眉头紧皱,额角出了不少冷汗,嘴里不停地呢喃着:“不要走,求你不要走……”
司华遥在一旁看着,心里忍不住在想他到底梦到了什么。
在一阵挣扎后,赵韩青睁开了眼睛,两眼无神地看着床帐,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他痛苦地双手抱头,一坐坐到了天亮。
看到这儿,他终于明白为何赵韩青眼底青黑,为何消瘦至斯,心中难免触动。若这样下去,他的身子迟早会垮的。
司华遥摸向胸口的位置,他的手依旧从其中穿过,可心真的在疼,“赵韩青……”
早朝上,兵部右侍郎邝冉上奏,“启禀皇上,西南八百里加急,说楚国有兵马调动,恐生战事,忘皇上定夺!”
赵韩青闻言面沉似水,沉声道:“怕是楚肖王将摄政王出走、西南总兵落马的消息带回,,楚皇以为有机可趁。好,很好,传令下去,合兵三十万,直指西南,朕要御驾亲征!”
户部尚书梁显出列,道:“皇上,如今赵国乃多事之秋,河南、山东灾害频发,实在不易动兵。”
“你以为我们不动,他们便不动了吗?”赵韩青冷哼一声,道:“若我们不动,动得可就不止楚国了。”
司华遥眉头紧锁,忍不住叹了口气,赵韩青说得没错,楚国只是试探,齐国则在观望,若不能给出态度,那齐楚两国很有可能再次联手,那赵国危矣。
底下的大臣都是城府极深之辈,自然也能明白其中厉害。
邝冉出声说道:“皇上,御驾亲征实在太冒险,臣愿领兵前往,护卫我赵国太平。”
“不,御驾亲征势在必行!朕要让他们知道,赵国不止有司华遥,还有赵韩青!”
赵韩青眼神坚定,掷地有声,殿中众人虽忧心忡忡,却也未在多言。
“此事已定,择日出征,退朝!”赵韩青说完起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