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凛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脸，沉默与尴尬在两人间蔓延，许久，谢凛颓然放开了手。
“我送你回去。”他沙哑道。
“不用了。”谢眠看了一眼手机，六点半，正好是晚饭时间。
Secure和车已经在谢家大宅外等候。
谢凛动了动嘴唇，很想留他在家里再坐一坐，吃个饭再走。却终究没开口。
“对了，”谢眠迈出大门之前，忽然停住脚步，回过头。谢凛以为他回心转意，忙道：“什么事。”
就看到谢眠纠结地拧了下眉，然后面无表情道：“张铁柱的联系电话，给我一下。”
谢凛：“……”
要了电话，谢眠不再回头，迈步离开了谢
车上。谢眠看着通讯录里面一行陌生号码，就像猫盯着鱼缸里的鱼一样聚精凝神。
半晌，他按下拨通键。
电话铃声响了几下，被接通了。
“你好，请问是张铁柱……”谢眠喊出对方的名字，停顿了一下，才面无表情补上称谓，“……老师吗？”
里面男人低笑了一下，明明已经很多年过去，对方居然还是一下子认出了他的声音，“眠眠？好久不见了，打电话给我，是有事么？”
……好像。
谢眠差点失手把手机捏碎。
€€€€和乐园之主的声音，好像。
他沉默片刻，挤出了一点低柔的声音，“好久不见。我打电话是想问问铁柱老师，这些年，种田开心吗？”
男人沉沉的笑声从电话那头传了过来，震动耳膜，震得他心脏也开始共震。
他说：“开心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无忧无虑，世界和平。很久之前，我就想过这样的生活了。”
“这样吗，”谢眠忍住没有捏碎手机，柔声道：“铁柱老师现在在哪里？学生忽然很想见老师一面，好好探望探望老师，以、报、师、恩。”
不只照片。
他一定要看一眼，这个声音和乐园之主这样相像的男人，现实的模样！
男人道：“我在的地方离城市很远，你过来恐怕不太方便。”
电话里男人的声音忽然变得断断续续起来。
“啊……忘了说……村里信号一直都挺差的……”男人的声音变得扭曲而遥远，夹杂着滋滋的电音。
谢眠面色一变，冷声道。
“你在哪里！”
电话里传来男人断断续续的、低沉的声音。
“别着急……我们总有一天会再见面的……我相信……我的……”
我的什么？
然而那摇摇欲坠的信号似乎终于支撑不住了。电话里的声音戛然而止。
谢眠立刻再拨通。
无人接听。
谢眠脸色阴沉。
Secure少见他情绪如此外露的模样，低声问他：“怎么了？”
谢眠看向他，“先生，你能够追踪电话号码来源地吗？”
Secure：“可以尝试。”
“那就劳烦先生帮我查一下，刚才我拨打的这个电话，来自哪里。”
谢眠将号码报给了Secure，抱臂看向窗外。傍晚，夕阳渐沉，余晖照耀整片大地。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无忧无虑，世界和平？
开什么玩笑。
乐园充斥争斗与杀戮，九十九座怪物之城，就是一个囚禁无数怪物的养蛊地，它们互相厮杀，掠夺进化，从不需要什么和平与安宁。
Secure连接上车机网络开始追踪，片刻后，道：“不行。”
“为什么不行？”谢眠转头问。
Secure：“那是一个空号。”
“空号？”
Secure“嗯”了一声，“已经停机很久了。你刚才是怎么打通的？是不是电话打错了？”
谢眠沉默了一下，道：“也许吧。”
他不再言语。想着电话断线之前对方最后一句话。
对方说，他们之间，总有一天会再见面。
呵。
他当然会与对方再次相见。
因为总有那么一天，他会攀上那一条至高无上的阶梯，直至王座之上，将那个人碍事的兜帽掀开，钳制住对方的下颚，倾身压下，恣意掠夺只属于他的、夜息花的香。
总有那么一天。
＊
12月3日，“黎明号”的启航日。
这艘庞大的游轮停靠在S市港口，走近了，简直就像一只海洋巨兽，几乎遮天蔽日，不见光芒。
小琴发出惊叹的声音，“天哪，这也太大了。”
谢眠眯眼。
游轮船身一片洁白，从外观上看，基本没有什么其他颜色，白的就像是一扇风中招展的灵幡。
登船用的是升降式自动扶梯。
扶梯坡度上升，站在上面的人，越过山峦一样的船身，就到达了最高处的甲板。
登上来才发现，最高层甲板的面积甚至比三个世界杯足球场还要庞大，设置有专门的游玩观景区、成片的泳池，还有最中心，专门给《遥远回声》节目组搭建的巨型舞台。
虽然是现代游轮，游轮的建筑设计风格非常的哥特，地面是一层酷似大理石的光滑涂层，到处可见浮雕、尖顶、华丽苍白的线条。
那舞台架设在整艘船最高点，被白色大理石和彩绘玻璃所包裹，造型像一座教堂，被整艘轮船举了起来，仿佛要伸向云端。
小琴兴奋道：“他们说整艘船共有37层甲板，能够给整整一万人提供住宿。简直不可思议！”
谢眠却没有她激动的心情，只淡淡说了声，“好晒。”
甲板太高了，如果换算成人类楼房的高度，大概已是几十层的高空。天上的烈日毫无保留地倾泻而下，照耀得站在甲板的人类无所遁形。
小琴赞同点头，“都说冬阳猛于虎。这里的太阳恐怕是头饿了好几天的大老虎。”
谢眠已经躲到了旁边Secure高大的阴影里。
他不喜欢被衣服束手束脚，因此穿得单薄，冬日寒风猎猎，Secure揽住了他，帮他遮住了阳光，又将温暖平缓的阳气送入他体内。
谢眠舒服地放松着身体，眼角眉梢都带着一点倦懒散漫味道。
自从有了Secure，他就很少有饿肚子的时候了。感觉自己简直都成了一朵菟丝花，只想赖在对方身上，把根茎深深地、深深地扎进Secure血肉之中。
可惜钢铁扎不进去。
而且扎坏了，他也会心疼。
他们来的算是挺早的，在他们来到了之后，陆陆续续又有人上船。
有参加《遥远回声》的嘉宾，也有一些电视上十分眼熟的明星。
“哇塞，这是商启行？那个是顾小双？连伊淼淼都来了？都是炙手可热的当红明星啊，他们都被邀请了吗？”小琴惊讶道。
谢眠眼睛掩藏在墨镜和隐形镜片之下，并不接话，只观察着人来人往。
比他们更早上船的，还有许多跟拍记者。不过除了刚上船那会拍照采访，没什么记者敢过来，只围着其他明星打转。和他刚出道那会闻到一点腥味和丑闻就会纷纷围拢过来的模样简直判若两样。
那时的他不堪其扰，却被造谣污蔑，穷追猛打；此刻他明明黑料缠身，记者们却对他奉若上宾，退避三尺。
权力确实是一种让人着迷的东西€€€€不过，只是对人而言。
对于怪物，力量才是终极。为此必须不择手段。
谢凛提供的情报，让他有了一个隐隐的猜测。
曙光集团若不意外，肯定与那位所谓的黎明之神有所瓜葛。
那么，他们花了那么多功夫，将白昙和白婕安插入谢家，破坏他的生活，为的究竟是什么？
如果只是要针对他，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没有进入乐园前的他，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类，又何必这么麻烦，步步紧逼，最后把书中的“他”逼到那种境地，在房间里吸i毒过量自杀？
除非，他们没办法亲自动手杀他。
第146章 贪婪
这个猜测荒谬得让谢眠有点想笑。
他的世界是一本书，然而书的主角不是他。而是白昙。
€€€€他是主角想杀的人，世界为何还要保护着他？
为了所谓的剧情？所以，必须要到达那个既定的剧情点，才可以终结他的生命？
然而剧情本身就已经是个难以自圆的悖论。
或者说，有谁在保护着他？
谢眠脑海里面骤然闪过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身影。
如果张铁柱就是那个人的话……
谢眠眉头紧拧了下。事实上，每次想到这个充满乡土气息、起得非常随意任性的名字，他都想要默默地把自己的猜测压回心底，去天台抽一支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