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谢眠。
季子初肯定,就算站在万人中间,谢眠也是最容易被注意到的一个。毫无疑问。
但是现在甲板上,他并没有看到对方的身影。
一起消失的,还有《遥远回声》节目组的一些成员。就季子初粗略看过去,就发现不见了好几个。
伊西斯,姬语,柳夜,商融和,秦风谣,白昙……
季子初默念着这些人的名字。
一个人可以说是巧合没有上来。
可这么多人一起呢?
他们都去了哪里?
*
电视上传来记者的声音。
“现在播报的是12.5游轮失联事故。一个好消息,今日上午七点,警方已发现失踪游轮‘黎明号’所发出的信号,正在前往进行紧急救援。”
“让人惊讶的是,失踪之前正在A国南面航线上行驶的‘黎明号’游轮,截至信号被发现时,所处位置已经逼近南极洲。根据专家分析,以游轮本身的动力航行速度,根本无法在短短七个小时之间航行到该位置。专家推测,游轮极有可能遭受了突发巨大海流影响,导致航线偏离,在此期间,也许伴有暴风雨和雷电,导致卫星信号截断,游轮信号失联。”
“由于游轮位置偏离预计太远,紧急救援队伍最快还需两个小时才能抵达信号发出方位。而由于信号所在地点大雾,卫星并不能拍摄出游轮上现在具体情况……失联的这段时间,‘黎明号’究竟遭遇了什么?游轮的突然失联是否与船上通讯模块的设计缺陷有关?请不要走开,本台记者将持续为您展开有关跟踪报道。”
拿着两杯热水过来的Fire担心地看着坐在沙发上的队长。
从游轮失联的事情被报道之后,对方就一直守在电视机面前没有合过眼。
Fire把水杯放在凌俞面前,“喝点水吧,队长。游轮既然还能发出信号,就证明上面的人应该都安全,没有触礁啊翻船啊这些。救援队伍很快就会到达,眠眠他们不会有事的。”
凌俞手上握着手机,脸上面无表情,眼底却已经满是血丝。
他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看向手中的手机。
上面三十多通他打给谢眠的未接电话。
他打开信息页面。
那是一则凌晨十二点半被发送过来的信息,来自他最熟悉的置顶手机号码。
【我想你了。】
当他想要回复这一条信息的时候,得到的却只是一个鲜红的感叹号。
信息发送失败。
他看向电视报道,游轮失联的时间是十二点之前。
也就是说,这则信息是对方在游轮信号失联之后才发来的。
理智来说,他应该把这则信息通知警方,追踪信号来源。
然而,在这则信息发来的十分钟之后,在他想回复信息却不成功的时候,对面的人却又发来了这样一则信息。
【不要告诉任何人你的位置。包括我。】
又间隔十分钟,对方发来的最后一则消息。
【快逃。】
*
灵魂仿佛正在灼烧,现实和虚幻不断交错。巨大的声光爆炸重复出现,与此同时,是纷至沓来的模糊影像与巨大虚影。
他看到深邃无垠如同心脏般鼓动膨胀的深黑宇宙,看到蕴藏其中亿万塌缩旋转的黑洞,看到交错蔓延的触手和黑暗深处睁开的无数双眼睛……
“你发烧了。别睡过去,这里不安全。”
谁的声音?
他感觉到眼皮沉重,止不住地眩晕。周围的世界晃动变幻,渗入眼帘的光线怪诞扭曲。
直到一只手贴上自己的额头,带来渗入灵魂的温和力量。那力量仿佛一层薄膜,缓慢而坚定地将爆炸的声光隔绝开来。宇宙膨胀跳动的声音逐渐变成对方胸膛里有规律的心跳声,变幻不定的光影平复下来。
他抬起沉重的眼皮,入目是一片苍冷的白色和浓墨的黑。呼出的气体变成雪白的雾气飘摇消散。
微微晃动中,他发觉自己正被人背在身后,对方的乌发擦过他眼睫。
他们正行走在冰天雪地里。
身上的衣服柔软,大概是已经被烘干了。
跳入漩涡之后的记忆回到脑海。
那个深红色漩涡,确实是连接时间循环与现实的节点,他们逃出循环的路。只不过,他错估了人类身体的坚韧程度还有那轮红月对他的影响。
海水没过口鼻,也把他们身上的衣服全部浸湿。剧烈的撕扯之中,监管者卡片飞速燃烧。他们被拽入海底,而红月隔着水面,与他们遥遥相望。
窒息的感觉漫入胸腔,那些烧灼的藤蔓被海水浸泡,上面那看不见的火焰却并未被浇熄,它们疯狂而凌乱本能地向上延展,似乎想要抓住什么。
它们想抓住什么?他不知道。
他望着那轮遥远的月,被水淹没的窒息感越发加重,这具人类的身体已经濒临崩溃,属于怪物的本体却极渴望重回世间,沐浴在这如火灼的月光之下。
正在此时,身后的人却忽然揽住他脸颊。
他顺着对方手上的力道回头,而后望进一双灰黑色沉静的眼。
不知为何,那些躁动的渴望和喧嚣的声光都离他远去了。
褚言吻住了他,给他渡过来一口新鲜的空气。
窒息的感觉被压下。他嗅到苦涩的烟草味道和若有似无的夜息花香。
他闭上眼,感觉双方的身体在下坠。
直至一阵天旋地转的震荡,周围的海水蓦然褪去,他们落到冰冷的地面上。
一望无垠的雪白将他们包围。
手机被漩涡的水流碾碎,湿冷的衣服粘在身上,很快被周围的温度影响,凝结成冰。
落地之前,褚言调整了位置,垫在他下方为他减缓了冲击。只不过,在下一秒,恣意使用力量的后遗症就彻底爆发。
不过这一次,他没有吐血,而是直接眼前一黑,然后陷入了人濒死之时的走马灯。
直到此时,他恢复清醒。
他居然没有死。
这具脆弱易折的人类身体,在某些时候,却远比他想象之中坚韧。
“……我发烧了。”他枕在男人的肩头,声音嘶哑开口。
褚言“嗯”了一声,“在找到出口之前,别睡。”
谢眠没有回答,只是看向周围。
他们之前落地的地方,是一个巨大的地下冰窟,大小约莫有三个足球场。然而现在褚言背着他走过的地方,却是一条狭窄的甬道,宽度大概只够并排走三两个人,洞顶垂落的冰锥几乎要与他们擦肩。
敏锐的感知延展出去,他们前进的方向,虽然并不明显,但坡度正在往下。
“这条路不对。”他开口,“放我下去。我来探路。”
褚言拒绝,“你生病了,别乱动。这条路是刚才冰洞里面唯一的出口,没有其他的路了。”
谢眠被他背着,双手搭着褚言脖颈。对方双手握着他的大腿根部,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谢眠沉默了一下,抬起手,冰冷的指尖划过褚言的喉结,在对方耳边轻轻道:“先生,你应该知道,我并不是脆弱的人类。”
褚言脚步停顿了一下,却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只道:“你在发烧。”
谢眠正想回答,大片惶惑的光影和混乱的影像却忽然冲破了限制,从眼前一闪而逝。
他闭了闭眼,止住突如其来的晕眩,才又开口道:“这点烧影响不了我什么。”
“就算没有路,我也可以自己破开一条。”
他打了个响指。
漆黑的藤蔓从他背后疾射而出,撞向头顶的冰层。冰的硬度比不得钢铁,而他的藤蔓就连世界上最坚固的合金都能够穿透。
然而预想之中的破冰声并没有传来。
就在藤蔓触及冰层的一瞬间,忽然诡异地停止下来,无法再前进分毫。
似乎有一层坚不可摧的力量将它阻挡。
他又尝试性往其他几个方向试探,毫无例外,全部都被阻挡。
谢眠眉目冷凝,慢慢握紧了拳。他收回了藤蔓,低咳了几声。
寒冷的空气进入肺部,连同嘴里的铁锈味。
墙壁上阻挡他的,是神明的力量。而且,似乎还有那么一点……熟悉。
他们逃出了时间循环,却又被传送进另一个牢笼之中。
该死。
他弄出的动静不小。褚言忽然停住步伐,原地蹲下身。谢眠感觉到那双抓着自己大腿的手放松了力道,冷淡地勾了勾唇,从对方背上下来。
只不过脚刚一落地,身体就猝不及防地被大力地拉进了对方怀里。
谢眠微微睁大眼。
褚言吻住了他。
男人本是情绪极端内敛的存在,此刻手臂却大力压住他的后背,将他圈在怀中,不顾被他指缝间缠绕的荆棘刺伤,抓住了他的右手,而另一只手则大力钳住他下颚。
灰色的眼眸极深的注视,侵略性的唇舌强硬地探入进来,一点一点舔去里面的血腥味,渡来苦涩的烟草香气。
他忽然想起刚才那个溺水中的吻。
那时他的意识惶惑不清,声光喧嚣,又在对方靠近过来的时候骤然安静。
犹如此刻。
褚言吻干净他口中的血,又去吻他的唇。阳气的注入稍微平复了体内的伤。他的左手攀着对方脖颈,本想要推开,指尖却不住摩挲着男人的喉结。似乎受到了撩拨,褚言的吻也在同时往下移动,迫他微微仰头,将脆弱的脖颈暴露在对方唇齿之间。
密密麻麻的吻从下颚一直吻到他的喉结和颈侧,最后,褚言咬住他耳朵,沉沉道:“别再乱动加重伤势了,我带你出去。”
谢眠沉在烟草的香气里,高烧的热度依旧遍布全身,脑袋昏沉,不过那些循环往复的声光却在男人亲吻和怀抱里暂止了下来。他闻言低低笑了声,“你怎么带我出去?”
一个被神明力量封锁的囚笼,连他也无法强行突破封锁,褚言怎么带他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