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不是对方本体亲临。
褚言:“我知道出口在哪里。”
“你知道出口在哪里?”谢眠微微眯起眼睛,“你怎么知道的?难道你……”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完全,却紧紧注视着对方的脸庞,想要找出哪怕一丝破绽。
褚言沉默了一下,道:“我似乎梦里来过这里。”
谢眠在他脸上寻找许久无果,慢慢吐出一口气,手抚摸上自己被吻i吮过的脖颈,“呵……梦里。”
他从未将自己脆弱的部位如此暴露在别人面前,在如此危险的境地,任由对方放肆。
谢眠晦暗不明的目光逡巡在褚言身上,忽然道:“那张卡片呢?”
他记得,两人穿过漩涡脱离循环之后,那张监管者卡片还剩下指甲盖大的一点。
褚言却道:“消耗完了。”
怎么消耗完的?谢眠皱眉。
只不过,他之前的担忧似乎多余,卡片的消失对褚言的存在似乎并没有什么影响。
其实想想也是。倘若对方真是那一位的分i身,又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陨灭。
……真的没有影响吗?
他正想问,褚言却揽住他肩,道:“走吧。”
通道漫长,在行走之间慢慢变得狭窄,看不到尽头。
褚言的脚步忽然停了下来。
不远处是一个拐角,有淡淡的血腥味从远处传来。
谢眠想将藤蔓悄无声息延展出去探路,然而一阵凌乱的光影和巨大的声光忽然在脑海之中横冲直撞,打断了他行动,絮絮的低语声和漆黑深处心脏的跳动如同咒语缭绕,敲击耳膜。
他的额角渗出细汗,狠狠闭了闭眼,把这些不属于现实的响动压回感知深处,直觉却忽然在此刻发出了警示。
远处传来的血腥味正在靠近,速度极快。
就在危险预感刚刚降临时,拐角处闪现出了一个血淋淋的人影。
他有着金色的长发和秀美脸庞,但裸露在外的苍白皮肤上面却遍布着数不清的漆黑腐烂的伤痕,每一道伤痕里面都翻涌出一只扭曲眼睛。
那些眼睛此刻大半都已经不再转动,泛出死气沉沉的麻木,只剩几只还在迟缓地转动着。
他肚腹的地方破开了一个血淋淋的大洞,几乎能够看到里面蠕动的内脏。
是伊西斯。
几乎是一瞬间,伊西斯的身影就已经来到了他们眼前。
它背后如同蜡油融化、形状怪异的骨骼翅膀刮出凛冽风声,如同刀锋想要将他们的喉咙切下!
谢眠冷笑一声,抬起手。
然而比藤蔓更快挡在他身前的,是一把银色的刀。
那冰冷的金属色泽让谢眠想起Secure。甚至比Secure更冰冷。
而那把刀的刀柄正握在褚言的手中€€€€不对,不应该说是握,而应该说“延展”。
褚言的手此刻也染上了无机质的金属色泽,仿佛与银色的刀融为一体。
刀刃挥出的速度超越了想象,如光似电,与伊西斯的翅膀碰撞!
甚至没有任何尖锐碰撞声,反如切豆腐般悄无声息,伊西斯翅膀已被一线银光断开两截。
与此同时,一道粗黑的藤蔓从伊西斯腹部被破开的伤口捅入,毫不留情地贯穿了他的身体和脏器,将他整个人狠狠嵌入到了尽头拐角的墙壁上。
伊西斯发出尖嚎。大片的鲜血喷出。被刀斩下的翅膀掉在了一旁,断面平滑如镜,反射出如水的冷光。
难以想象那一刀究竟有多锋利,才能造成这样的缺口。
谢眠看了眼褚言手中的刀。他本该质问究竟何时拥有了这样的力量,又为何对他隐瞒。
可是。
他喉结忽然滚动了一下,听到絮絮的低语和漆黑的心脏跳动声音加快,让他眩晕,却又震耳欲聋。
一种不合时宜的疯狂渴望从未如此剧烈滋生而出。
谢眠握紧了拳头又松开。
他表情变得极冷,忽然将手进口袋里,拿出了一个怀表,打开表盖,朝前一掷。
怀表被准确地扔到了伊西斯身前。
“雅莉安娜让我把这个东西交给你。”他道。
伊西斯正在尖嚎,只有手臂上一只眼珠缓缓转动,望向地面上的怀表。
怀表上那张沾血的照片,上面有着少年天真快乐的笑颜和母亲的温柔脸庞。
雅莉安娜要将怀表给伊西斯,无非是想要唤回对方的良知。
末日之际,方舟远行,他们孤注一掷背叛了蓝星,却被欺骗,自己的儿子甚至成为了一切灾厄之源的帮凶。
雅莉安娜最后期望的,大约是想对方回头。
然而。
伊西斯看着那个怀表只一瞬,下一刻,他做了一个疯狂的举动€€€€他伸手硬生生扯裂了自己的身体,让那根洞穿自己肺腑的藤蔓从血肉缺口处脱离,自己得以恢复行动。
疯狂至此,他却并没有逃走的打算,而是起身朝他们走来。因为血肉缺口,他的身体只能歪向一边,行走的时候摇晃无法控制地摇晃。地上的怀表被踩碎,断成两截,发出清脆的响。
每走一步,他身上的血肉就往下坍塌一分,却又往外膨胀一分。
走到最后,他变成了一个浑身长满眼睛的巨大肉球,辨不出五官和身体,严丝合缝地堵住了整个通道,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谢眠冷冷地观测着眼前形态丑陋的怪物,忽然道:“雅莉安娜做了一件错事。”
“她让我将怀表交到你手上,却并不知道,你和她所真正想要交给的对象,并不是同一个人。”
“她想要伊西斯回头,但伊西斯早已经没有办法回头,而你更不可能回头。”
“我说的对吗?唐简。”
肉球身上无数的眼睛忽然爆裂凸出,蜿蜒出纠结污黑的血丝。
这个浑身已经彻底没有了人形的怪物,终于发出了第一句嘶哑不堪的话语。
“你、是、怎、么、发、现、的?”
第198章 糜烂花香
……
烈火熊熊正燃烧着,炙热的浪潮在空气中涌动侵略,凌乱的火星飞散。
人流慌乱奔逃的尖叫声。书页被烧焦的脆响。蜘蛛从脚边走过的€€€€€€€€声音。无数声音交杂,唐简却已经无暇理会。
他直挺挺站立,注视着眼前熟悉的身影。
老人满头银发,一张历经风霜刀刻依然慈祥的脸庞,依如生前熟悉模样。
多少年了。他依旧忘不掉那个下着暴雨的日子。
每次午夜梦回,他都会一次又一次坠入其中,重复那一天的事情。
那是场很大的雨。街上的行人们匆匆往回家路上赶,高楼的住户也在纷纷收衣。而他任凭大粒的雨水敲击肩头,披着雨衣走过过泥泞的小路,去镇上的教堂祈祷。
风雨无阻,如同几十年来的每个周日一样。
高高在上的神像矗立前方。他跪拜下来双手合十,祈愿父亲能够顺利挺过年后的手术。
他已经虔诚至此,神明应当听到他的声音了吧?
当他在回家路上忽然接到手机警报提示,扔掉雨伞不顾一切跑回家中的时候,却发现脸色灰败的父亲躺在床上,体温尚存,手腕监测仪上的心跳已是一条平滑而死寂的直线。
此刻距离他的父亲心脏骤停刚过去十分钟。
抢救失败。
他拿着除颤仪站在床头,泪水和雨水混杂在一起落在地面。
他是镇上最知名的医生,却没能及时救回自己的父亲。
为什么。他想。
如果今天他不去教堂祈祷。
如果他能够早回来五分钟。如果他能够早点结束祈祷,提前回来五分钟,他就不会错过最佳抢救时间。他的父亲就不会死。
都是他的错。
可是为什么?
信仰为何成为了错误?
虔诚缘何会被降罪?
为什么。
神明啊。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爸,爸,对不起,对不起,”唐简看着老人,眼眶通红,“之前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照顾好你。不过这一次,我成功了。我成功把你救回来了……”
他流着泪,又咧嘴露出笑容,喃喃道:“……我还能救世上很多很多的人。我会成为镇上最好的医生。像您一样。”
他张开双手走向老人。老人慈祥的面庞上的表情却变得扭曲无比。
唐简从来没有见过他的父亲露出过这样狰狞的表情。
就算面对最蛮不讲理的病人家属上门谩骂吵闹的时候,也没有。
充斥愤怒,失望,斥责。
还有仓皇……与恐惧。
蜘蛛€€€€€€€€的声音占据了耳膜。他感觉到混乱而疼痛。
他的灵魂漂浮了起来。他看到燃烧着烈火的庞大书架砸在自己的身体上。他想要提醒自己避开,却已经开不了口。
他看着自己被厚重的书架压在下方,身上衣服也被点燃,却依然在不停地蠕动、蠕动,每一次像是要挣脱出来,却又不断地重新缩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