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户夫郎家的连锁面馆 第33章

  柳氏还在踟蹰不定,犹犹豫豫说:“你弟弟才多大一点,也不一定是他做的……说不定,说不定是咱们都出门的时候,有贼偷走了!”

  柳雨儿却已横下一条心,大声说:“娘,你就别哄骗你自己了,贼是怎么知道你把东西藏在哪儿的?一点翻找的痕迹都没有,连门都没撬,只把匣子抱走了?娘,爹已经死了,弟弟现在跟着奶一块,又是乞讨又是偷东西,啥坏事儿都学会了,你护得住他一时,能护得住他一辈子吗?”

  这话是沈复生教给她的,他说过,要说服娘亲,就要站在娘的角度看问题,对柳雨儿来说,巴不得高耀祖从这个世上彻底消失,但柳氏却做不到,她天生就是柔软善良的性情,不然也不会被高家老太太和高明达拿捏住那么久。

  “娘,他偷咱们自己家的东西,顶多咱们和他们一样流落街头,或者去打扰表哥,求表哥周济咱们……”

  听柳雨儿这么说,柳氏连忙摇头:“这不行,你表哥已经成亲了,他嫁了人就是别人家的人了,总周济咱们,他自己家里也不能安宁,不成不成!”

  柳雨儿点点头,说:“是啊,那就只剩下讨饭一条路了。等咱们也接济不了奶和弟弟,他又去偷别人家,别人会和咱家一样宽容他么?别忘了按律法当场捉住小偷,苦主能剁了小偷的手脚的!”

  这话听得柳氏悚然,柳雨儿又绘声绘色的描述:“被剁了手剁了脚,还得坐牢,等出来之后,娘你就看他一个光秃秃的人棍儿还要沿街乞讨,到那时候才是再也挽回不了!”

  柳露儿呆呆说:“好、好可怕哦。”

  柳氏终于一咬牙,极勉强的挺了挺胸脯子,朝着祖孙俩暂时宿下的城隍庙跑去。

  破败的城隍庙里,祖孙二人正在互相埋怨,高家老太太埋怨孙子不懂孝顺奶,从柳氏讨要来吃的喝的,先紧着他自己,两三天了才给老太太俩馒头,一点荤腥吃不上,高耀祖更是脏话连篇,骂老太太又蠢又傻,竟同意把房契和银子都掏给骗子,她也活这么大了,也该去死了!

  柳氏跨进庙里还没说话,高耀祖咧嘴一笑,赶忙说:“娘,你和姐姐们是来看我的吗?”

  柳雨儿见他脸上黑一道白一道脏污的不成样子,只觉得痛快,板着脸说:“赶紧把你偷走的房契和三十两银子还回来!”

  高耀祖忙说:“没影的事,你可别冤枉我!谁看见我偷东西了?”

  柳露儿奶声奶气的说:“哥哥,你要是把房契卖了,我和娘、姐姐也只能住在城隍庙里了,这里好脏好臭哦!你不还给我们钱,我们就没钱买材料做热干面,也没余钱接济你们了!”

  高耀祖眼珠贼溜溜乱转不说话,高家老太太却道:“住城隍庙咋了?你奶住得,你偏金贵些住不得?好你个……”

  柳雨儿再也不想听高家老太太的脏话,顺手抄起一根木棍,朝着高耀祖劈头盖脸的打过去。

  高家老太太吓得忙嚷嚷:“你是要造反了不是?你这小白眼狼……”

  柳雨儿如今吃饱喝足睡得香,身子骨抽条,个头高了许多,常帮她娘干重活,提水桶、揉面压面条,样样都要大力气,她不留余地去揍高耀祖,威力绝非小可,把忍饥挨饿数月蔫儿巴了的高耀祖揍得满庙里乱跑。

  柳氏抿了抿唇,没再上去阻止。

  “我……我还给你们还不成么?”高耀祖吃不住痛,把藏在城隍爷像背后窟窿里的匣子抱出来,可怜巴巴的还给柳雨儿。

  这一战,他彻底被柳雨儿打破了胆,再也无力反抗了。

  柳雨儿把匣子还给柳氏,还不忘提醒娘:“娘,你还说不一定是弟弟偷的,你看看,这不就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么?”

  高家老太太恨声说:“好你个烂了心肠流黑水的东西,你就这么辱骂你的长辈?你不怕你爹半夜来找你算账?”

  柳雨儿其实是瘦弱文秀的样子,她在家被欺辱这些年,一股火闷在心里上不去下不来,和沈复生聊过一回之后,就像是什么闸门被打开一样,她横了高家老太一样,吼道:“高明达早就给我娘写了休书,把我们姐儿俩和我娘扫地出门,我们可不敢认高家的祖宗!”

  “高耀祖从小跟着你和高明达,这才学会了吃喝享乐,偷鸡摸狗的毛病!你和高明达都不是好东西,你们才是肚子烂了流黑水的坏蛋!”

  高家老太赶紧护着孙子:“偷自己娘的东西也叫偷?”

  柳雨儿吼道:“你儿子高明达把房子都卖了,还把你的钱也哄出去花了,一个月不到就花得精光!我家的房子能卖多少?别说我们离家的时候,高耀祖根本不认我娘,就算认得,枣子巷的房子还有一半是我大姨的,她家里人要是告上衙门,你就等着瞧,高耀祖要坐几年牢!”

  高耀祖耷拉着脑袋说:“我都还了……”

  柳氏把匣子打开,尖叫一声,差点晕厥过去。

  柳雨儿不必看也知道,里头是沈复生给的一张装成房契的泛黄卖身契,听他说,那原是他家险些走投无路时,他想卖身为奴,换钱给爹娘弟弟花,只是他要签卖身契的时候,被他娘一把扯住,拽回家去。

  反正高家老太太和高耀祖都不认字,骗他们绰绰有余。

  再就是两锭假银子,外面刷了层银,里头其实是铜和锡,何婶子带着沈复生头一遭做生意,是挑着货走街串巷的卖,好容易挣了些钱,就被坏人骗了。

  发现那两锭银子是假的时,何婶子险些投江。

  柳氏粗通文墨,加上这些日子买卖做的不错,总往钱庄兑银子,因此展开卖身契一看,便心肝一起发颤,再掂量掂量银子咬了一口,更是眼前金星乱冒,险些死过去。

  柳雨儿并无任何愧疚,直指高耀祖道:“你好狠毒的心肠,是不是已经把房契卖了?银子呢?!你再不说实话,我能去官府衙门告你!!”

  高耀祖人生头一遭百口莫辩,他瘪了瘪嘴,赶紧跑过来看,柳氏已经跌坐在地上,匣子半开,他迷惑的看看空白的卖身契,又看看两锭银子,“这都是假的?”

  柳氏急了,扑到他身上狠命捶打两下,“让你在学堂好好读书上进,你一个字都学不进去,你和你亲爹学,能学到什么好?”

  柳雨儿冷笑道:“再不然,你怕我们上门讨还,先把东西调换了?小心思全学来坑娘,真是个好大儿!”

  高耀祖真慌了,哭着去抱柳氏,柳氏一起身,他只抱住了一条腿:“娘,这就是我从你家里拿出来的,我真没掉包啊!”

  柳氏一时心灰意冷,看也不看高耀祖一眼,没魂儿似的往外走去。

  柳雨儿虽是心疼她娘,却也没心软,一手拉着妹妹,一手去搀亲娘,缓缓的回了家。

  等宋时安和许仲越回来,许仲越怕夫郎来回奔波辛苦,把他先安置回家休息后,自己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看柳姨妈时,自然看出家里气氛很不对劲。

  接过东西时柳姨妈心神不宁的,许仲越提及宋时安如今怀了身孕,还没满三个月,故而不能上门看望时,她才终于露出笑容:“这就好,这就好,从你们俩成亲开始,我就盼着这一天呢,等明儿我去买些安胎滋补的药材……”

  说到这儿,她突然一顿,因想起家里没钱了,脸上的光彩顿时变得灰暗一片。

  许仲越忙说:“姨妈不必费心,我在府城已经给他买了许多滋补的药材,能一直吃到生产,姨妈若有空闲,上门去看看他可好?他年纪轻,身边也没有人指点,有些怕。”

  柳姨妈连连点头,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亲自送他出门去。

  临走前,许仲越见柳雨儿眼神闪烁不定,便行得慢了一些,没过一盏茶功夫,小姑娘果然提着一篮子鸡蛋追了出来:“我娘年纪大了,记性不好,说攒了些鸡蛋给表哥和哥夫吃,险些忘了拿。东西不贵重,我娘攒了好些日子,哥夫别嫌弃。”

  许仲越点头,拎起篮子待走,果然柳雨儿又追上来,终于吞吞吐吐的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我娘这几天,天天担惊受怕的,生怕有人拿着房契进门,把我们强行赶走。我想把房契还回去,却不知道该怎么还……”

  “所以?”许仲越淡淡问。

  柳雨儿笑说:“哥夫要是能帮一帮我就好了,我知道哥夫人脉广,比如说,你发现有人卖我家的房子,悄悄的赎回来,让我娘欠你一笔银子,这样她又能安心,又能收敛些,少周济着我弟弟。”

  却不料许仲越直接摇头,说:“你这样聪明,自然能想到合适的法子。”

  他顿了顿,又提醒道:“你或许觉得你母亲处世为人过于温和善良,但,也正因为她的温柔善良,被夫家苛待时仍旧竭尽所能的护着你和你妹妹,和你表哥。”

  “聪明有时候是一柄双刃剑,和宽容合在一起,便成了大智慧。若是伴随无尽的怨恨,对你自己也不好。”

  柳雨儿别过脸去,咬牙说:“哥夫,你并不知道我经历过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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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许仲越摇头,说:“我言尽于此,你自己好好想一想。”正因为知道小姑娘经历过多少磨难,所以他才会默许庄砚从中帮忙的手段可以脏一点。

  柳雨儿回家后,挣扎许久。

  这天夜里,她辗转难眠,和她一个屋睡觉的柳露儿年纪小,憨憨的早已睡着,梦里还哼哼唧唧的嘟囔“好吃”,也不知是吃到了什么好东西。

  她把柳露儿吃进嘴巴里的手指头拔出来,推门出去透气,才发现她娘的屋竟还亮着灯。

  见柳雨儿悄悄进屋,柳氏嗔怪:“多半晚了还不睡觉?”

  柳雨儿摇头:“娘,你也没睡啊。明天还要早起干活儿,干嘛点灯熬油的绣手帕子?”

  柳氏说:“没啥,这不是房契和咱们攒的银子都被你弟偷去了吗,我担心他朝咱们流离失所,我一把年纪没啥,至少要给你们俩攒些傍身的银两。”

  柳雨儿眸光闪烁,这一回险些哭了出来。隔了一日,她装作无意,捡回来一张边角破损,被揉成一团的房契。

  柳姨妈见了,一颗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高兴得眼泪花都出来了。

  “娘,你莫要担心了,说不定是弟弟偷出去的时候不留意,房契从匣子掉出来都没发现,别人捡了也不认识,揉吧揉吧就扔了!唉,只可惜银子却找不到了……”

  “银子没了咱们慢慢攒就是,只要房契能回来就好!”

  一块大石头落了地,柳氏总算有余裕去关心宋时安了,宋时安此时尚未显怀,腰身仍旧一束,且忙进忙出的不愿闲下来,把许仲越看得是胆战心惊,见柳氏进门,忙说:“姨妈,你赶紧劝一劝你的外甥,让他好生躺在床上别乱动。”

  宋时安做了个鬼脸说:“干嘛要躺在床上不动弹?等我肚皮大得动不了了,我再躺下不迟!”

  一面说,还一面拉着柳氏诉苦:“这人也太霸道了,前一阵子连龙回头都不让我去,我明明笼络好一群捧场的食客,趁早把二三楼的席面开了才是,他偏不让我去,我偷摸的去,他还把我拎回来!”

  柳氏笑得合不拢嘴,把做的红枣糕、茯苓饼放下,说:“他也是关心你,三四月份是得多留心些,其实你不晓得,等肚子显出来了,五六月份的时候才是真正不妨碍呢!”

  许仲越帮柳氏沏茶倒水,说:“正是,龙回头如今的鳝丝面、泥鳅盖饭、酸辣土豆粉,叶度那小子都学会了,他们几个人算账也仔细,你隔三差五去一趟就行了。”

  宋时安撇嘴说:“你就怕我不注意,伤着了你儿子!”他也太仔细了,连老六都拴在院子里,不准进来,生怕狗子来回跑,绊倒了他。

  许仲越一个高大的汉子,闻言竟显出几分委屈来,柳氏忙拍了拍他手背,说:“瞎说,你夫婿自然是更加担心你的身子,你实在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这样心疼夫郎的男人,清江镇你打着灯笼也找不着第二个了!”

  宋时安笑眯眯的说:“好吧,既然有姨妈美言,我就勉强承认许大哥是清江镇第一好汉子吧!”

  他们说说笑笑着,突听门口传来动静,是个极嘹亮的声音喊:“许大哥,嫂子都在家吗,我来看你们了!”

  柳姨妈见来人是个和许仲越差不多年纪的汉子,面貌英俊,穿的一身上好的绸缎衣裳,左手拎着几封好缎子,右手拎着两坛美酒。

  宋时安认识他,此人正是庄砚,龙回头开张时候,带着不少朋友来捧过场的。

  “庄大哥快请进来。”

  许仲越去迎他,挑了挑剑眉说:“何必带这些东西来?”庄砚一股脑把绸缎塞他手里,酒却亲自提着,笑道:“一来是听说好消息,特来祝贺嫂子。二来也是贪嘴,我一想起嫂子上回做的那几样下酒菜,口水便直往下流,想着我和你亲如兄弟,便直接过来了!”

  宋时安闲了好几天,忙说:“这有什么难的?对了,这是我的姨妈……”他介绍彼此后,又从描菊花的黑漆梅花攒盒里取了蜜饯、瓜子和花生,让他们一边吃一边聊,自己去厨房忙活。

  柳姨妈上回提过来好些鸡蛋,他先做一个嫩嫩的鸡蛋羹,又炒了个韭菜鸡蛋,再做个九转肥肠、辣子炒泥鳅、香辣鸡翅膀、炸了一大盘子酥肉,再凉拌了一盘子毛豆,配饭好吃,喝酒也便宜。

  这中途,许仲越进厨房三五次,一次抱着他腰问他累不累,一次问他有甚需要帮忙的,一次让他少做点,让庄砚对付着吃就行。

  庄砚在里屋嚷嚷:“许大哥你这么说就不厚道了!”

  一时菜齐,宋时安和柳姨妈吃菜配大米饭,庄砚把酒拍开,和许仲越喝酒。

  酒过三巡,庄砚突想起一件事来,“你们怕是不知道,我想来想去,不妨说给你们听听,乐上一回!”

  他说的,是宋家和蒋员外那间不断扯还乱的孽缘。

  王娇娇想把女儿嫁过去做妾,再过些时日好扶正,谁知她女儿宋时晴并不愿意,趁着蒋员外当晚招待一帮贺喜的老友喝的醉了些,许久没有回房间来办事,竟神不知鬼不觉的偷溜出了蒋家,还是戴着拿蒋员外银子打的头面首饰跑的。

  蒋员外一觉醒来,发现新房里空空如也,他竟在同一家人身上绊倒了两次,这一回动了真怒,亲自带人上了宋家酒楼兴师问罪。

  他闹了数次,怀疑王娇娇想吞了彩礼钱,做笼子放跑了女儿,放话出来,只要他蒋有栋活着一天,就不让宋家酒楼再开门!

  庄砚说到这里,夹起一只香辣鸡翅膀美滋滋的吃完,又和许仲越碰了回杯,才笑嘻嘻继续:“我听说,宋遇春和王娇娇两人因此闹了无数次,又打又骂,完了又抱头痛哭。”

  “王娇娇找那教过她闺女的教坊司娘子说情,能不能平息蒋员外的怒火,那娘子说,蒋员外被耍了这么多回,脸面实在是挂不住了,你若不赔他双份儿的银子,此事怕是过不去!”

  “王娇娇傻眼了,说,把我拿出去囫囵卖了,也卖不出这些钱啊?”

  “这个倒也未必。”庄砚绘声绘色的形容:“那教坊司娘子上上下下的打量王娇娇,赞她花容月貌仍未失色,只三十出头的年纪,反比那些青涩少女更见风韵,说蒋员外也是六十多的人了,三十和十六于他来说都是年轻貌美,王娇娇若有这股子心气儿,倒不如自己嫁进蒋家,说不定凭借她的手腕,还能更早一些的扶正当蒋太太呢!”

  宋时安惊讶得瞠目结舌,道:“这也行?”

  庄砚笑得前仰后合:“嫂子你觉得不行,我也觉得不行,但没关系,王娇娇觉得行啊!蒋员外竟也觉得行!”

  “蒋员外听教坊司娘子居中撮合,这一回只说,若再骗我,上天入地非把皮扒了!”

  “果然,这一回风平浪静,宋遇春没钱赔给蒋员外,只好给王娇娇写了一纸休书,黄昏时一顶小轿把二度重开的新人送去了蒋府,两人重入鸳梦,听说彼此都十分的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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