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十五分钟了，兰聿可能不会回来了。
十一点十八分，应沉挪动了一下脚步，右腿有点发麻，他用力甩了甩腿，再抬头时，眼睛却徒然张大了。
道路的拐角处，两道属于汽车的大灯将这一片空地照亮，紧接着，一辆傍晚时分才见到过的黑色宾利出现在了楼下。
原本已经暗淡了的眸子一下子亮了，应沉看着楼下那辆停稳了的宾利，嘴角渐渐勾起了一丝笑容。
没过多久，车上下来了两个人。
兰聿从副驾驶下车，小跑着去到后备箱。
而驾驶室下来的却不再是下午时那个大叔，而是一个身高腿长，哪怕隔着四层楼的距离也依然可以看得出脸生的十分英俊的男人。
应沉的脑海里逐渐浮现出五个字：兰聿的发小。
刚刚在嘴角升起的笑容彻底僵住，应沉一双黑沉的眸子死死盯着楼下那两个人影。
一楼，兰聿依然无知无觉地在后备箱点着自己的东西，而江越然站在他旁边，似有所感，余光向上一瞟，精准地捕捉到了那个如有实质般的目光。
天太黑，他看不清那人的脸，但江越然的心中却依然蹦出了一个人的名字。
应沉。
那个人是应沉。
小聿的宿舍住在413，而盯着他们俩看的人也在四楼。
这么晚了，他居然还在寒风里等小聿回宿舍？
江越然低下头，只思考了一瞬间，便对已经点好东西的兰聿招了招手：“小聿，先别管东西了，过来。”
“嗯？”兰聿不解地抬头，渡步到江越然旁边：“怎么了表哥？”
江越然突然低下头，逐渐凑近他：“目标出现，测试提前了。”
兰聿眸光微动，温顺地停在那里，任由江越然靠近。
直到男人高大的背影将男生完全挡住，应沉再看不到兰聿的一丝一毫。
他们就好像一对亲密的爱人，不舍分别，正在雪夜穹顶之下忘我地接吻。
应沉浑身的血液都冰凉了。
啪！
是他脑中某一根弦断裂的声音。
第32章
江越然的脸停在了兰聿跟前十几公分的位置, 兰聿甚至能闻得到他身上的火锅麻酱味，有些嫌弃地偏了偏头。
“表哥，你回去要好好洗个澡, 麻酱味太冲了。”
“……”江越然额前青筋跳了跳：“兰小聿，我出卖色相帮你，你还损我是吧？”
兰聿抠了抠手，转移话题：“不说这个了，你的测试结束了吗, 我该上去了, 不然宵禁后门就开不开了。”
“你站着别动。”
江越然从左往后看, 确保自己能挡住兰聿的同时也能看得到楼上的情况。
好像只是一个不经意的转身, 江越然的目光飘向楼上, 刚刚应沉站着的地方。
当他的目光落在那一点时, 却不由得愣了愣。
刚刚还站在那里的人现在已经不见了。
是受不了这个刺激回宿舍了？还是…被刺激傻了, 已经按耐不住要冲下来了？
按照上次兰聿被摆蜡烛表白时应沉的反应来看，江越然觉得后者的概率相当大。
他转过身, 一脸“拿捏住了”的表情, 拍了拍兰聿的脑袋：“测试结果如何，你待会儿进去就知道了。”
兰聿半信半疑：“是……吗？”
“当然了。”江越然把他往宿舍推：“快去吧你，东西就放我这儿了, 我带回黎阳城，你有需要我再送过来。”
“好。”兰聿心说反正不久之后就要去退宿了, 这些东西带回去也省的他搬。
“那我上去了，拜拜表哥。”
“拜拜~”江越然唇角勾起一个笑容, 坐回了车上。
宾利滴滴两声, 随后便一个漂亮的倒车转弯，往校外开去。
对于江越然所说的测试, 兰聿并未抱太大希望，且不说他只在论坛的照片上见过应沉，刚刚认没认错都不好说，就算那人真的是应沉，大晚上从四楼往下看，黑灯瞎火的能不能认出他都不好说。
总而言之，兰聿觉得刚刚的测试完全是无用功。
他慢慢走进宿舍楼，从兜里掏出门禁卡，在宵禁前的第三分钟卡点进去了。
听着身后铁门缓缓关上的声音，兰聿松了口气。
好歹是赶在宵禁前回来了，否则就只能回黎阳城住了。
晚上宿舍楼的走廊彻夜开着吸顶灯，但灯光十分暗淡，只能微微将前方的路照亮。
他低着头往里走，心里盘算着明天搬宿舍时该怎么和另外两个室友解释，丝毫没注意前方一楼的拐角处冒出了一个影子。
下一秒，他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只有力的大手，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将他直接拽了进去。
兰聿只堪堪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惊呼，整个人便隐没在了角落的黑暗中。
他身后靠着冰冷的墙壁，面前传来的是一连串不属于他自己的温热的体温和粗重的喘息。
脱离了最初的惊吓，兰聿按捺着心中的惊惶不定，慢慢睁开眼睛。
“你是…shei…”
第三个字只说了半个音节。
透过窗外的点点亮光，兰聿在昏暗一片的楼梯间认出了面前这人的身份。
男人两只手各握住了他两边的肩膀，哪怕隔着羽绒服厚厚的布料，兰聿也能感受到对方的手臂正在不停地颤抖着。
像是因为激动，又像是因为害怕。
那一双眼睛已经全红了，似乎是刚从四楼疾冲而下，男人呼吸粗重，一双蓄满了悔恨与惊惧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兰聿，好像生怕有什么人会突然出现将他抢走似的。
兰聿彻底呆了。
难怪江越然刚刚会一脸信誓旦旦地说“测试结果如何，你待会儿自己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他不合时宜地想：应沉居然真的有这么傻…
不仅信了，当真了，甚至现在的他看上去已经处在了崩溃边缘。
兰聿觉得，只要自己稍微再尖锐一点点，只需要一点点的刺激，应沉就会当着他的面碎成好几瓣。
寂静之中，传来了应沉颤抖的声音。
“小聿…对不起，之前都是我不对，我看不透自己的心意，我太自私了，对不起…我让你伤心了，我知道错了…”
“你能不能，就当可怜可怜我，别离开我好不好？”
兰聿呆了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平静地问：“怎么突然改口了，这是你想出的新方法吗？”
明明不久前才提出想要和他重新成为好朋友，怎么突然又变成“看不清自己的心意”了。
兰聿明知道应沉现在轻轻碰一下就会碎掉，但他还是忍不住在那层约等于无的防御上重重戳了一下。
应沉也确实如他所想，在一连串悔恨与担忧的交织中，瞳孔微颤，赤红的眼眶里一下子涌上了一层汹涌泪意。
随着泪意而来的，是他根本控制不住簌簌往下滚落的大颗大颗的泪珠。
据应沉所说，他初中最叛逆的时候跟别人打架，被打伤了一条腿，去医院接骨时硬是一声没吭，一滴眼泪没掉。
宿舍一起去看煽情电影时，杨霄和方明渠哭的稀里哗啦，他全场看下来却连眼睛也没红一下。
以前兰聿还调侃过他是不是天生比别人缺少一个泪腺器官。
这还是兰聿第一次见到应沉掉眼泪的样子。
一颗颗泪珠从脸颊旁滚落，打在羽绒服外套的绒面上，发出“啪嗒”一声脆响。
他就像一只即将失去伴侣的孤狼，连如今跟他解释都像是在祈求、在哀嚎。
“不是，不是改口，我也没有想什么新方法。”
应沉突然松开了兰聿的肩膀，轻轻抓起男生垂在身侧的手，用力地按到了自己左胸膛上。
那里有一颗鲜活跳动着的属于应沉的心脏，隔着胸前那片布料，将兰聿的手心震颤的酥麻一片。
“小聿，我喜欢你。”
“不是什么想和你重归旧好的借口，我以前太傻逼了，我以为我在意你想亲近你，是因为把你当成是弟弟。”
“我…我排斥同性恋，我一直觉得自己那么厌恶这个群体，所以我肯定不可能和他们一样…”
他说到后面又开始哽咽，抬胳膊重重在脸上擦了两下，将满脸的眼泪囫囵擦干净，继续说道：“你也是同性恋，但我一点也不讨厌你，你在我心里永远是特殊的，只是那时的我没办法接受…兰聿是同性恋的这个事实。”
“我想要跟你和好，是因为我的心告诉我我舍不得你，但是我…我那个时候还是个眼瞎心盲的傻逼，我看不出对你的喜欢，所以我说了那句话，让你伤心了。”
“我跟着你去图书馆，是因为我看到了你和程穆嘉的cp帖子，我心里难受，对不起…我老是做一些让你讨厌的事…”
应沉颠三倒四地说完了一大半，带着点点颤音道：“小聿，我真的很喜欢你，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才发现我已经这么喜欢你了…”
这么一大段话，他边说边抹眼泪，抹了一手的水，似乎是从没这么哭过，一双眼睛已经肿起来了，看着又可怜又好笑。
但兰聿实在有点笑不出来。
他感受着手心里应沉颤抖的身躯，和因为害怕和后悔怎么都止不住的眼泪，心中涌起的不知是感情终于有回应了的欢欣，还是这么多天以来盘旋不去的委屈。
兰聿鼻头有点酸，他哑着声音问：“什么时候发现你喜欢我的？”
应沉顾不上心里的忐忑，立刻答道：“昨天晚上。”
“距离昨晚只过去了一天的时间而已，你怎么能确定这份感受不是你的错觉呢？”
“不是的！”应沉慌忙解释道：“我，我很早之前就喜欢你了，但我被自己说的弟弟论洗脑了。”
“不是错觉…昨天晚上我…我帮你拿内裤，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