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西马库斯停下动作回道:“快乐!”
马库托利斯问:“阿里斯提德在吗?”
吕西马库斯打量了他一眼,回答:“他不在,他去竞技场了。”
马库托利斯问:“他何时回来?”
吕西马库斯答:“总要到下午了。”
这会儿才刚到中午,马库托利斯不想等,把篮子递给他说道:“这儿有一份给他的礼物,请帮我转交给他吧。”
吕西马库斯不接,问:“你为何要送他礼物?”
马库托利斯答道:“他救了我儿子塞雷布斯,这是谢礼。”
吕西马库斯说:“我听他说过这件事,他救人不是为了图报答,你把礼物带走吧!”
马库托利斯诧异道:“你不看看这些礼物是什么吗?”
吕西马库斯冷淡地说:“我不必看,你拿走吧。他自己在家里也不会收的。”自顾自又劈起柴来。
马库托利斯说:“你真不看看吗?这里面有一件非常贵重的羊毛希玛纯!”
吕西马库斯不理他。
马库托利斯有点尴尬地站了一会儿,见他没有理会自己自己的意思,讪讪地走出了中庭。
中庭里另外一个干活的人跟着走出来,经过他身边嘲笑道:“你到吕西马库斯家炫耀财富来了吗?他家现在虽然贫穷,但他儿子阿里斯提德可是大名鼎鼎的克里斯提尼的密友,日后前程不可限量呢!”
马库托利斯讪讪地说:“那有什么了不起,克里斯提尼自己都被赶出雅典了!”
(1)贡吉拉和马库托利斯来自优卑亚的乡下。
(2)阿里斯提德是哪个村社实在查不出来了,我自己瞎编了一个。哪位大大知道的话纠正我一下。
第22章 阿里斯提德
马库托利斯将礼物原封不动带了回去,塞雷布斯有点惊讶:“阿里斯提德不收吗?”
据他的了解,希腊人虽然也认为“为善至乐”,但如果被帮助的对象有所报答,他们也会坦荡接受。受助者用重礼表达谢意也是一桩美谈。
马库托利斯拿去的谢礼是他准备的。葡萄酒和鱼都不值钱,只有那件羊毛希玛纯还值几个钱。是他看阿里斯提德的衣服太过敝旧,都洗的薄了,应该已经不怎么保暖,特地准备的。这不是什么出格的礼物,不应该被拒绝。
马库托利斯说:“我没见到阿里斯提德,只有他父亲在家。”
塞雷布斯还有点疑惑,但并没有追问,只是说:“那要麻烦父亲到阿里斯提德回家时再跑一趟了。”
马库托利斯不耐烦地说:“我不去了,他父亲脾气很怪。你自己去吧!让赫莫提穆斯或沙米德斯陪着你。”
塞雷布斯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话。
当天傍晚,塞雷布斯就带着礼物和腿脚有一点跛的沙米德斯又去了阿里斯提德家。
阿里斯提德这次在家,正趁着最后一点天光修理一只坏掉的木桶。看到塞雷布斯他就笑道:“塞雷布斯,我就猜到你会来。”
塞雷布斯将礼物递给他,他大方地接过去,拿出葡萄酒和鱼,将盛着羊毛希玛纯的篮子又还回来,说:“这些就够了,希玛纯太昂贵了,请拿回去吧。”
塞雷布斯不接,直白地问:“是今天我父亲来致谢时说话冒犯了吗?请不要和他计较。你救了我的命,一件希玛纯算一眼得了什么呢?”
阿里斯提德说:“你父亲没说什么,只是我并不缺衣服。据我所知你家还有很高昂债务,何必在不必要的地方浪费钱财?”
塞雷布斯不由瞄了一眼他陈旧的衣服,坚持说:“这并不值几个钱,我家做过布匹的生意,这是那时剩下的。这对我们来说只是一些羊毛和人工钱。”
阿里斯提德笑了,了然道:“你是看我的衣服太旧了才非要送这件礼物给我吧。你不是第一个要送衣服给我的人。只是衣服只是蔽体之物罢了,对我来说能抵御寒冷、不失礼于人前就足够了。何必过于追求身外之物让心灵负累呢?”
这个才二十来岁的青年语气平淡,绝无丝毫勉强之意。塞雷布斯佩服他心性的坚定,接过篮子,不再做无谓的推让。
在他们说话时,天色彻底暗了下来。中庭里有人把公共火炉生了起来。
阿里斯提德说:“坐一会儿再走吧,塞雷布斯?”
塞雷布斯也不想立刻回家去,欣然答应。
阿里斯提德将一罐酒和两条鱼送回屋去,拿出来一个混酒器,将剩下的一罐葡萄酒用4倍的水兑了,和塞雷布斯一起围坐到公共火炉边,与邻居们共同分享美酒。
塞雷布斯现在在雅典城里名气很大,他一进中庭就被人认出来了。只是他一直在和阿里斯提德说话,没人上前打扰。这时就有人期待地说:“你就是那个有治愈之力的神眷之子吗?我听说你摸一下就能使人疾病痊愈,你能摸我一下吗?我的膝盖一下雨就疼。”
塞雷布斯已经习惯了,平静地第不知道多少次解释:“我叫塞雷布斯,并没有治愈之力。我可以摸一下你,但我并不能摸一下就治好你的病。”
他说完就在那人双膝上各摸了一下。
他这么好说话,也不要礼物,其他人顿时争先恐后地说“我腰酸!”“我肚子涨!”要求他摸。本来都在各自屋里偷偷观望的女人们也都不顾男女之别,涌了过来,围着他提出要求。
塞雷布斯顿时有点后悔,但已经开头了也不能拒绝后面的人,只好每人都摸了一下。
糟糕的是摸完这些人也不离开,继续围着他问各种各样的问题,塞雷布斯头都被吵的大了,大冷的天额头出了一层细汗。
阿里斯提德笑着把他从人群里解救了出来,说:“各位,神眷之子已经为你们治过了病,有别的问题以后再问吧,不要太贪心。”
他很有威信,这么一说人们虽然有点意犹未尽,但还是向塞雷布斯道了谢,散去了。留下个比较大的空间让他们谈话。
阿里斯提德给他倒了一杯酒,带点打趣地笑道:“塞雷布斯,这些日子你的名气非常响亮啊。”
塞雷布斯喝了一口酒,用还算冷静的语气回答道:“人们常常容易盲目跟风,相信一些无稽的流言,但他们也总会清醒过来的,那时就好了。”
阿里斯提德神情中流露出一丝赞赏:这么小的孩子,面对这么巨大的荣誉还能不骄不躁,不被迷惑,保持清醒的头脑,如果能得到好的教育,日后必定会成为一个非凡的人。
他很喜欢这个男孩,第一次见面时就见识到了他面对痛苦时的坚忍;第二次见面又亲眼目睹奇迹的发生,他也相信他是神眷之子。但他也担心这么小的孩子迷失在荣誉里,刚才的打趣不无提醒之意。没想到他竟丝毫不受迷惑。
寒冷的冬夜,围着火炉品尝美酒(喝葡萄酒味饮料)是一件惬意的事。塞雷布斯又喝了两口酒,十分疑惑地问:“我自己的伤都还没好。你说他们为什么都不想想,如果我有治愈之力,我一定会先把自己治好呢?”
如果不是因为头上的青紫的伤痕还太明显,他不会不和马库托利斯一起去道谢,导致他道谢不成反而得罪人。
然而他就顶着这么显眼的伤痕给人“看病”,那么多人竟然没有一个表示怀疑的!
阿里斯提德“噗”地喷出了一口酒。
说实在的,虽然他对治愈之力只是将信将疑,但是他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擦了擦脸,他转而关切地问:“你肩膀疼的还厉害吗?”
塞雷布斯摇摇头,说:“已经不怎么疼了,肿也消了,只是肌肤内部淤积的血液没那么容易散开。”
常年进行体育锻炼,受过大伤小伤次数不少的阿里斯提德很有经验地说:“那只能等着它自己慢慢散了。不过只要炎症消下去了就没有大问题了。”
塞雷布斯说点了点头,放下酒杯,郑重地说:“阿里斯提德,我想向法庭诉讼谢尼达斯,让他为自己的罪行付出代价。”
阿里斯提德并不意外,说:“这是理所应当的,需要我出庭为你做证人吗?”
塞雷布斯说:“是的。”
阿里斯提德说:“义不容辞。”
塞雷布斯问:“阿里斯提德,据你看来,法庭会给予谢尼达斯怎样的惩罚?”
阿里斯提德说:“这取决于你能请到什么样的律师,他能请到什么样的律师。”
塞雷布斯问:“如果我能请到最好的律师呢?”
阿里斯提德说:“那么他可能会为你争取到一笔不小的金钱赔偿。”
塞雷布斯说:“我记得雅典的法律规定,绑架这种暴行是死罪。”
阿里斯提德有点诧异地说:“但是你家似乎还是迈提克?”公民对迈提克犯下罪行,最多只会受到罚款的处罚。谢尼达斯是雅典公民。
第23章 叛逆者
塞雷布斯说:“抛开我与谢尼达斯的身份不论,为了取利的目的绑架自由人卖为奴隶,你认为这样的罪行本身应当受到怎样的惩罚?”
阿里斯提德沉默了一下,说:“死刑。”
塞雷布斯说:“难道他不应当接受与罪行相符的惩罚吗?”
阿里斯提德摇摇头,说:“我很抱歉,塞雷布斯。法律规定公民杀害、伤害奴隶、迈提克或外国人的案件,都是准许赔偿的罪行。”
塞雷布斯问:“为什么杀害、伤害公民要抵命,杀害、伤害奴隶、迈提克或者外国人,却不用受到与罪行相符的处罚?”
阿里斯提德说:“公民与奴隶、迈提克、外国人是不同的。”
塞雷布斯追问:“不同在什么地方?”
如果换一个人被这么追问,很可能会不假思索地直接回答道:“公民比奴隶、迈提克、外国人更高等!”
但是阿里斯提德很认真的想了想,才说:“奴隶只是会说话的工具,迈提克、外国人不受雅典法律的保护。”
塞雷布斯被噎的无话可说。
他试图用自然法绕一下阿里斯提德,但没想到这个两千多年前的青年对法律的认知居然如此直指本质,就差没有直接说出“法律是统治阶级维护自己利益的工具,你不属于这个阶级所以不受保护”这句话了。
他小看这个时代的人了。
离开阿里斯提德家时夜已深了,天空零星地飘下些小雪来。
阿里斯提德很热心地推荐了几个人,说是口才很好,如果他和谢尼达斯诉讼,聘请为律师可以为他争取到一个满意的赔偿金额。
但塞雷布斯满心不甘:难道就只能让谢尼达斯不疼不痒赔几个钱了事?
他可是在鬼门关绕了一圈!
他不能接受这个结果。
既然已经出了门,第二天上午他又去了一趟大富翁卡利亚斯家看菲多。
卡利亚斯家的门倒不难进,他在门口遇见一个要出门的奴隶,报上名字说是找菲多,立刻就被带进去了。
与一般的雅典住宅相比,卡利亚斯家的确算得上富丽堂皇,雪白的大理石廊柱,喷泉雕像,蓄水池底部用黑白大理石石砖拼镶出几何图形,非常醒目。
奴隶将塞雷布斯带到马厩,菲多正在那里清理马粪。看到塞雷布斯他非常高兴:“塞雷布斯,你好了?”
塞雷布斯说:“是的,我来看看你。”目光不由落在马匹上。
这个马厩里栓了四匹马,每一匹品相都不错。其中一匹高大的栗色雄马格外神骏,颈部弯曲,尾巴高耸,大大的眼睛,浑身皮毛像缎子一样闪着光,让人移不开眼睛。
菲多扔了撮箕,笑着问:“漂亮吗?”
塞雷布斯点点头。
菲多把他抱起来放在栗马背上。
塞雷布斯前世会骑马,是个爱马之人,虽然马背上没有鞍,还是能稳稳地坐着,他轻轻梳理着马鬃,半天才舍得示意菲多把自己抱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