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次接触,塞雷布斯认为谢尼达斯应该不会做无意义的事。
慕尼西非洛斯说:“带上尊敬的凯尔奥斯,当然是为了做个见证。凯尔奥斯信誉卓著,他说出的话雅典人不会有任何人怀疑。照你说的,菲多这个小见证人想必也被他拿捏在手里了。也就是说,现在的情况是那天巷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没人知道,虽然阿斯克勒庇俄斯神庙的祭司能证明你曾受伤垂死、阿里斯提德能证明你的伤谢尼达斯有关,但是凯尔奥斯也能证明你父亲拒绝了合理的赔偿数额,想要敲诈1000德拉克马。”
塞雷布斯无奈地说:“是的。”
慕尼西非洛斯说:“那我们诉讼时再请求重惩谢尼达斯,就坐实了敲诈勒索。”
塞雷布斯问:“有什么办法能补救我父亲的失言吗?”
慕尼西非洛斯说:“只有一个办法了。”
塞雷布斯问:“什么办法?”
慕尼西非洛斯说:“让你父亲退出这场诉讼。”
塞雷布斯想了想,说:“也只有如此了。”
与慕尼西非洛斯商议完应对方法后回到家,一进门马库托利斯就惊慌失措地说:“塞雷布斯,怎么办,谢尼达斯反把我们诉讼了,说我敲诈!”
塞雷布斯:“……”
按时间算,谢尼达斯这是从他们家出去就直接去诉讼了,很有行动力。
塞雷布斯沉默了一下,说:“我们去告诉慕尼西非洛斯吧。”这种新情况必须得通知律师。
两人又向慕尼西非洛斯家走去。
马库托利斯六神无主,一路上都在碎碎念:“他怎么能反诉我呢,他做下这样的恶事不该赔偿吗,说什么敲诈……”
到了慕尼西非洛斯家,慕尼西非洛斯看到塞雷布斯去而复返,还带着马库托利斯,有点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塞雷布斯摇摇头,示意自己还没有和马库托利斯说让他退出诉讼的事情。
马库托利斯絮絮叨叨说明了情况,慕尼西非洛斯和塞雷布斯对视一眼,沉默了好一会儿,直到他有些不安,才说:“我记得我说过,和谢尼达斯有任何协议都必须有我在场。”
马库托利斯:“……”
谢尼达斯登门时塞雷布斯是提议过去请慕尼西非洛斯过去的,但是谢尼达斯阻止了,说自己是很有诚意地来道歉并商议赔偿事宜,并暗示什么条件都愿意接受,他就拒绝了。他想省下那1明那的律师费。
慕尼西非洛斯又问:“你委托我时说是想要谢尼达斯到冥土去,为什么又向他索取一千德拉克马?”
马库托利斯:“……”
这个他也无言以对,他不敢说这场诉讼其实只是为了和谢尼达斯讨价还价。
慕尼西非洛斯想趁机完全拿过主控权,欲擒故纵,说:“请你离开吧,马库托利斯。你的委托我不接了,你并不信任我。最后再给你一个忠告,去请一名好律师,你知道迈提克敲诈公民要受到怎样的惩罚。”
迈提克违反雅典的法律,很轻微的罪行都要被罚没财产、卖为奴隶,何况是敲诈公民。
马库托利斯害怕极了,央求道:“不,不,请帮帮我,慕尼西非洛斯,我知道你就是雅典最好的律师。这都是谢尼达斯的阴谋,你可不能让他的阴谋得逞。都是他骗了我……”
慕尼西非洛斯挑起一边眉毛:“他骗了你?”
马库托利斯噎了一下,说:“……是我贪心……”
慕尼西非洛斯说:“你们走吧。”然后就不再理会他了。
马库托利斯苦苦央求了半天,直到把塞雷布斯都拉过来博取同情,并发誓除非铁能漂浮在海面上,否则决不再违逆慕尼西非洛斯的吩咐。慕尼西非洛斯才又冷着脸问:“你到底是想要一千德拉克马,还是让谢尼达斯付出应付的代价?如果只是为了德拉克马,你还是另外去找一个好律师吧!”
马库托利斯本心当然是想要一千德拉克马,但此刻怎么还敢再说出来,忍着心痛道:“当然是让谢尼达斯付出应付的代价。”
慕尼西非洛斯警告道:“那么就记住你自己的话。不要再流露出还想要德拉克马的意思了,否则就等着敲诈罪被坐实吧!”
离开慕尼西非洛斯家时,马库托利斯垂头丧气地,喃喃咒骂谢尼达斯卑鄙无耻,内心十分恐慌。
本来是即将有一大笔进账的好局面,转眼又变成全家人有沦为奴隶的危险,这次还不是卖一个儿子就能摆脱,他实在有点接受不了。但这怪不了别人,只能怪自己沉不住气。
临走前慕尼达斯还奉送了他一个坏消息:谢尼达斯用高额聘礼攀到了一门好亲戚,王者执政官伊萨格拉斯的妹妹将女儿许配给了他。
雅典所有故意杀人、伤人的案件都是由王者执政官主审的。
马库托利斯害怕到甚至想撤销诉讼,还是慕尼西非洛斯阻止了他。他现在就是撤销了诉讼谢尼达斯也不会放过他的,反而只能让自己陷入被动。
第28章 诉讼(上)
开庭的日子很快到来。
此时的雅典,最高权利机构还是议会。谋杀、绑架这类恶性案件的终审权还在议会手里,而不是后世大名鼎鼎的人民陪审法庭。由于慕尼西非洛斯是以绑架、谋杀来起诉案件的,因此这个案件就由战神山议会来审理。由王者执政官(即首席执政官)提出案件,五十一名从议会里抽签选出的厄斐泰(陪审官)审判。因为案件马库托利斯是迈提克,法庭设在卫城东南的帕拉迪温神庙里,而不是这类案件通常所在的战神山。
晨曦照破云层,慕尼西非洛斯、马库托利斯、塞雷布斯、和为他们作证的阿里斯提德与一个医药之神神庙的祭司早早来到神庙外。
谢尼达斯一行人比他们还先到。
可能是为了给塞雷布斯这边压力,他带着个十来岁的男孩站在神庙外最显眼的地方。男孩是菲多。看到马库托利斯等人走近,谢尼达斯露出不怀好意地笑容,特地回头看看菲多。菲多满脸羞愧,垂着头不敢接触塞雷布斯的目光。
马库托利斯大受打击:“那是菲多?他怎么到谢尼达斯那边去了?他知道谢尼达斯对塞雷布斯做了什么,他可是救了塞雷布斯的!”
慕尼西非洛斯和塞雷布斯却不意外菲多出现在这里,谢尼达斯买走了他妹妹,肯定不是为了做慈善。
谢尼达斯见塞雷布斯望着自己,看看周围没人注意,呲出白森森地牙齿恶狠狠一笑,手指在脖子上用力一划。
这是个简单易懂地威胁手势,吓唬真正得小孩可能有效,但塞雷布斯怎会被吓到,冷漠地看了他一眼,移开目光。倒是站在塞雷布斯旁边的祭司厌恶地喃喃说了一句:“愿神明降罪给这个毫无畏惧之心的恶人。”
当太阳升至人头顶的时候,开庭的时间到了。主审官和手持写着帕拉迪温首字母的橡子与和神庙门楣颜色相同的木棒的陪审官们陆续走进神庙。马库托利斯、谢尼达斯等人和围观的闲人们也跟着走进去。
法庭就设在帕拉迪温神庙外面露天的空地上。
马库托利斯和谢尼达斯互相为对方的被告,但马库托利斯先提出诉讼,所以马库托利斯先发言。
马库托利斯先向神誓发言都是真话,并会以切合诉讼问题为限。
管理水时计的陪审官打开由一个小滴水管和大陶瓮组成的水时计。由于起诉的是最严重的谋杀罪行,马库托利斯第一次发言有十加仑水的时间,第二次有三加仑。各种不同的案件根据严重程度水量不同,发言时间不同。
马库托利斯先说了自己的来历:“雅典的公民们,我,来自优卑亚的马库托利斯,保护人是科吕提斯村社的特里提斯,我得到了保护人的准许(为此他送了保护人一笔丰厚的礼物),在此提出这场诉讼。”
接着他陈述了那天发生的事情,并请阿里斯提德和医药之神神庙的祭司发言,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阿里斯提德和祭司也先向神发誓说的是真话之后,如实说了自己的所见所闻。
塞雷布斯近来在雅典的名声响亮的很,祭司发言叙述他病到垂危,以及怎样神奇地转危为安时,一大半陪审官们都竖着耳朵听得前所未有的认真,边听边往塞雷布斯身上打量,连王者执政官伊萨格拉斯也不例外。围观的人群发出一阵阵嗡嗡的议论声。
两人说完之后,慕尼西非洛斯发言,说:“雅典的公民们,我请求你们判决谢尼达斯这个罪人以死刑,因为他渎神。”
围观人群的议论声突然变大了,连有些陪审官们也开始交头接耳。
谢尼达斯本来在马库托利斯与证人们叙述时一直一脸浮夸的愤慨,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冤屈,偶尔嘴角还闪过一丝冷笑。慕尼西非洛斯此言一出,他脸色也猛然变了。
慕尼西非洛斯说:“雅典的公民们,你们听了我的委托人和两位证人的陈述,应当会有这样一种感觉:这似乎只是一桩普通的绑架未遂的暴行。只不过被绑架的对象很幸运,在受了重伤之后的垂死之际,被医药之神阿斯克勒庇俄斯所眷顾,指点他找到神木医治自己,并赐于了他治愈之力。
“我在这里要先向医药之神致谢,他借了他所宠爱的男孩的手,使得许多人摆脱了病痛,这其中包括我本人。我想也有很多此刻站在此地的人。可以预见,未来还会有更多的人将受惠于此。他竟然授予了我们可以接续骨头的木头!这对于我们这些热爱体育锻炼的雅典人来说是多大的福音!他对这个男孩的宠爱之深实在是前所未有。
“公民们,这位神之宠儿的父亲,我的委托人马库托利斯是个面包商,曾经贷了一大笔钱用于经营。在今年九月份时他遭遇不幸,生意破产,无钱偿还债务。谢尼达斯向他开出高价,390德拉克马,试图买下被神所宠爱的男孩。
“公民们,你们都知道,现在在雅典市场上,一个每年能为主人赚到150德拉克马的好制刀匠身价也不会超过200德拉克马。而谢尼达斯出了390德拉克马,想要购买一名六岁男孩……”
他娓娓而谈,抓住谢尼达斯想出390德拉克马买一个六岁小孩这一点,用极富煽动力的语言说谢尼达斯早就知道塞雷布斯不凡,试图买下他获利。购买不成就掳掠,在掳掠过程中遭遇反抗,甚至险些杀了神眷之子。他控诉谢尼达斯对神明毫无敬意,雅典的法律规定不敬神明罪同叛国,是死刑,他要求判处谢尼达斯死刑。
在控诉谢尼达斯早就知道塞雷布斯不凡的时候,他还把塞雷布斯推到前面,让主审官和陪审官们细看。
塞雷布斯今天被精心地打扮过:穿了一件式样和祭司们的法袍略有些相似的新希玛纯,衣服的每一条褶皱都经过了细心的整理;柔软乌黑的头发上戴着一顶由接骨木枝条和常春藤编成的花环,使得身上那种普通孩子绝不会有的神秘而文雅的特殊气质愈发明显。
主审官和陪审官们本来对他说的谢尼达斯早知塞雷布斯非凡的说法存疑,离近一看倒是心中赞叹,有些信了:确实和普通孩子不同!
谢尼达斯初听紧张,越听却越轻松。慕尼西非洛斯根本没有实证,说的全是虚话。
轮到他申辩的时刻,主审官问他是否承认慕尼西非洛斯的指控,他轻蔑地说:“我不承认这人的指控,他完全是在胡说八道。”
他讲了另外一个版本的故事:他好心想帮助马库托利斯度过债务危机,马库托利斯家不但没人感恩,反而被记恨,还因为富有被盯上了。马库托利斯指使儿子找机会故意攻击他,使他惊慌失措下反击,拿住这个把柄想敲诈他一笔巨款。他也有证人:奴隶菲多目睹了他和塞雷布斯起冲突过程。他事后想吃个亏赔钱认了此事,亲自去和马库托利斯谈。谈时他是带了中间人去的,中间人是雅典有名望的公民凯尔奥斯,见证了马库托利斯敲诈他的场面。马库托利斯实在太贪婪,他不愿意纵容这种人,所以愿意在公正的法庭上来了结此事。他相信法庭会给他一个公正。
王者执政官讯问菲多和凯尔奥斯。
菲多发言前先挨了一顿鞭笞。行刑手可能是看他年纪小,也可能是提前被打点过,打的并不重。挨完打他低着头,谁也不敢看,说自己撞见谢尼达斯和塞雷布斯的冲突,因为看见塞雷布斯年纪幼小,以为他在受欺负,所以上前帮助了塞雷布斯。
谢尼达斯问他塞雷布斯方面的证人是否到的比他更晚?
菲多答阿里斯提德是被他的呼救声引去的。
谢尼达斯问那么阿里斯提德是否更不可能了解事情的起因?
菲多低着头回答是。
谢尼达斯又让凯尔奥斯陈述。
凯尔奥斯在雅典确实以诚信正直闻名。他一句一句复述马库托利斯当时和谢尼达斯的谈话,陪审官们顿时窃窃私语,围观的闲人们大哗。
第29章 诉讼(中)
陪审官们因为塞雷布斯的神之宠儿光环对马库托利斯这一方的好感有所动摇。谢尼达斯恰到时机地质问了一句:“公民们,马库托利斯的这场诉讼难道不是敲诈我没有得逞的报复吗?公民们,一个迈提克敲诈公民,达不到目的就进行恶毒的报复,我请求你们惩罚他!请你们罚没他的财产,将他卖为奴隶!”
慕尼西非洛斯说:“谢尼达斯,你和菲多说的话我都不相信。你敢细说一遍塞雷布斯是怎么攻击你的吗?”
谢尼达斯一副气愤的表情,说:“我为何不敢?”
“那是一个多月前的一天,我从爱罗莎小巷经过,要往市政广场去,在巷子里偶遇塞雷布斯。因为从前和他的父亲打过交道,我认识这个男孩,于是和他交谈。这个男孩不知为何突然抓住了我的手狠狠咬了一口€€€€请看,我手上现在还留着一个疤。当时伤口深极了,流了许多血……他又用手肘狠狠撞击了一下我的□□。我当时太疼了,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情急之下还了手……”
慕尼西非洛斯问:“是他先咬了你一口吗?你可以演示一下他是怎么咬你的吗?”
谢尼达斯说:“当然。”他让菲多陪他做演示,让菲多蹲低身体,抓住自己一只手,作势咬自己手上有疤的位置。
慕尼西非洛斯问:“大致是在巷子的哪里塞雷布斯突然攻击你的?”
谢尼达斯脑海中闪过抓住塞雷布斯的头往墙上撞时留在墙上的血迹,说:“大约在进入巷子二三百步之后。”
慕尼西非洛斯问:“然后他又用手肘攻击了你的下体?怎么攻击的?”
塞雷布斯那一肘可不轻,险些把谢尼达斯废了,他不由露出些恨意来,说:“他抓着我的手咬,我甩开了他,他又回肘击中了我下体。”说着走到菲多身后,演示两人当时的情形。
这姿势说是塞雷布斯主动攻击的他也说得过去。
慕尼西非洛斯说:“然后你还了手?”
谢尼达斯说:“是的。”
慕尼西非洛斯说:“你怎么还手的?”
问到这个谢尼达斯有些心虚,说:“我当时太疼了,有些记不清了……”
慕尼西非洛斯说:“那么菲多呢?菲多,你看到他们两个时认为塞雷布斯在受欺负,上去帮忙,那么当时的情景一定不是塞雷布斯攻击谢尼达斯,而是谢尼达斯在还手吧?”
菲多说:“是的。”
慕尼西非洛斯说:“那么显然,菲多也没有看到事情的全过程,不能证明是塞雷布斯先攻击了谢尼达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