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言忽然一阵后怕,他不知道葛青秋这样的人在崇光市还有多少个,但肯定不止眼前这一个。
403的门仍旧紧闭,几分钟后响起了敲门声,王大涛去开门,进来了好几个人,都是负责后续工作的傀行者。这下有的忙了,他们先把三个小男孩儿从瓮里抱出来,然后将童盼从洗手间领了出来。
看到童盼的一瞬间,钟言忽然后悔了,他还是让葛青秋死得太干脆了,虽然不是自己所杀,但最起码应该折磨她一会儿。
“你就是童盼,对吗?”钟言蹲下来问,仔仔细细地看过她脸上的皱纹。
童盼点了点头,开口声音却和这张脸有点违和,是八岁女孩子的声音:“大哥哥,你为什么能看见我了?”
“因为我……”钟言看着她的面孔,一下子就哽咽了,“因为大哥哥是你爸爸妈妈拜托过的人,是他们让我来接你回家的。”
童盼听完没吭声,将大大的宽边遮阳帽往下拽了拽,盖住了小半边脸。
“你这些年都去哪里了啊?”钟言轻轻地说,怕吓着她。
童盼摇了摇头。
“那你还记不记得,你丢失那天,看了下摄像头,是不是有人叫你?”钟言再次尝试。
童盼还是摇头,看来小孩儿要想重新开口还需要一些心理疏导,现在逼她肯定逼不出来了。钟言只好看着傀行者的人先把这四个孩子带走,然后进去给葛青秋收尸,而这一切,402里的人,甚至四层的住户,都不知道。
一切都在黑暗中进行,傀行者如同鬼魅。
等到钟言他们离开403的时候,402的房门紧紧关闭着,门里面已经没有声音了,不知道林天珍是不是吃了药睡着了,也不知道童阔平是不是又在偷偷压抑哭声。不过好在,童盼已经找回来了。
好了,现在这栋楼里已经找回了四个小孩儿,下面就该解决自己收容的那只小鬼了。这时白芷从六层下来了,手里拿着两个纯金盒子,一个是旧的,表面微微氧化,收容了双胞胎哥哥程菱的魂魄,另外一个就是刚刚收容的那个小鬼头。
钟言其实很想休息一会儿,这些天他连饭都没好好吃,饿得连自己都想吃了,结果这楼里的事还一桩接着一桩。他不能耽误时间,赶紧带人回到二层,敲响了205的房门。
房门仍旧过了好一会儿才打开,开门的还是徐星辰。
“星辰,叔叔和姐姐们还有几件事要和你说,然后我们就要走了,能让我们进去吗?”钟言再一次用了哄孩子的声音。
徐星辰摇摇头,看向了身后,几秒后转过来:“可是我爸爸妈妈说,现在已经很晚了,这时候应该睡觉,不能让别人进屋。”
“可是叔叔有一件很要紧的事,最近这楼里闹鬼,你知道吗?叔叔请了高人来,今晚要把那个叫沈果的小安保的魂魄收走,往后你家就彻底太平了。”钟言说。
徐星辰又一次回过头,像是必须征得大人的同意,然后缓慢地拉开了房门。其实他拉不拉开都不妨碍钟言的计划,因为这时候施小明已经进去了。
王大涛留在403处理善后,钟言只带着白芷和飞练走进了205,一进屋,他立刻在徐星辰的后颈上拍了一下,贴上了一张符纸。
生魂出口被人找到了,徐星辰像被人贴了定身符,连眨眼的能力都没有。
“真是让我们好找啊,徐星辰。”钟言暗示白芷将门关上,自己则单手拎起了徐星辰,将他放在了茶几上,“哦,也不对,我应该叫你沈果,对吧?”
面前的小孩儿一动不动,就如同他们在红楼鬼煞里遇到的场景一样。
“装神弄鬼的,好玩儿吗?你是真没见过恶鬼吧?”钟言真看不惯装神弄鬼的人,楼里请的那几个假道士算是他最讨厌的一类,眼前这个就是另外一类。又是离魂诡术,怎么现在那么多人都想往小孩儿的身子里钻?
“其实你就是沈果,对吧?”钟言懒得听他解释,反正自己已经想明白了。他在徐星辰小小的身子上用血写下铭文,小心翼翼地剥离着沈果的灵魂。
“那天晚上,你带着徐星辰失踪,其实就是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去交换魂魄了。等到张芙和徐义夫妇俩找到你们的时候,你已经跑到徐星辰的身子里去了。你故意作出猥亵了徐星辰的现场,让夫妻俩愤怒上头,结果直接将沈果的身子扔下了天台,沈果死前说的‘不是我’那句话,并不是在辩解‘不是他伤害了徐星辰’,而是在辩解‘这个人的身子不是我’。你让小孩儿亲眼看着爸妈扔下他,太过残忍了吧?”
徐星辰的身子开始抽动,显然魂魄正在离开这具小身体。
“可怜啊,夫妻俩那么疼爱儿子,最后却是自己将孩子扔下了楼,亲手杀掉了儿子。”钟言想起那些短短的视频,父母之爱大概都是如此吧,“你知道你最邪恶的地方是什么吗?你不仅和徐星辰换了魂魄,你还把这件事告诉了张芙和徐义。”
飞练亲手看着师祖处理这些事,只觉得这些人,比他们恶鬼要可怖多了。
“所以张芙和徐义在警局里自杀了,多么完美的计划,你以徐星辰的身份回来,世界上再也没有人知道你是谁,连高正信都在为沈果惋惜呢。可是你不知道的是徐星辰的魂魄日日夜夜在二层连廊里徘徊,你住在人家的家里,为什么这么心安理得。”钟言将手里的一个纯金盒子打开,回了家的徐星辰显然魂魄不安,“在我把你收到盒子里之前,我让你死个明白。知道我是怎么怀疑你的吗?”
当然,这时候的沈果是回答不了了,他的魂魄正在从徐星辰的身体退场。
“我其实看到你第一眼,就觉得你有问题。你在家里装神弄鬼的,就是怕邻里街坊在你家逗留太久,发现你不是真正的小孩儿。厨房里的饭菜都是你一个人做的,电视里定时放映录像也是你弄的,但你看那些视频的主要原因还不是为了吓唬人,而是为了学习徐星辰。对吧?”
“徐星辰从小就是一个左撇子,视频里他从小拿小勺子吃饭都是用左手,你学的很像嘛。但是我还是那句话,小孩儿就是小孩儿,成年人就是成年人,成年人有七情六欲,特别是男人那点事儿,我也是男人,我懂。”
“真正的小孩儿可能会觉得我同伴的裙子很短,但绝对不会出现你那样的神色,你伪装的习惯能帮你瞒天过海,可荷尔蒙还是能出卖你。那天开门的一刹那,你的眼睛就没从我同伴的身上离开,后来还反复打量,这不可能是一个小孩儿能做出来的,下意识的反应没法骗人。”钟言说完,手里的金盒再次开始震动,显然,沈果已经被盒子里的铭文吸进去了。他赶紧将盒子合上,转手递给了白芷。
“原来那天你让我们穿性感点儿,是为了这个?”白芷接过盒子,“你怎么知道这个计划一定能成功?”
“大概是因为我也是男人吧,同类最了解同类,有时候,男人就是荷尔蒙驱使的怪物,哪怕外表再光鲜亮丽。”钟言刚准备处理徐星辰的魂魄,忽然手机振动,他赶忙接起来,“你那边怎么样?”
“抓住了跟踪狂,还真让你说对了。”蒋天赐踩着一个人,“你猜是谁?”
“谢达?”钟言猜测。
“没错,但不止是他,这楼里有两个,他们狼狈为奸,轮流作案呢。”蒋天赐又踹了地上的人一脚,守护着背后的焦雅,“现在咱们得走一趟415了。”
“我马上到。”钟言挂断电话,哼,他就知道,415绝对有事。
可现在的问题来了,这楼的楼官儿怎么还不出现?到底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钟言:等忙完,能吃一口饱饭吗?
飞练:给师祖做一道红烧太岁肉。
第108章 【阴】楼蛞蝓12
挂上电话之后,蒋天赐看向了身后的女同志:“你没受伤吧?”
焦雅摇了摇头,手里的防狼喷雾已经喷得一滴不剩。
二十分钟前,她从东侧的楼梯一路狂奔,从四层一口气跑到了楼下,就在她马上要跑出楼道的一刹那,自己被这个陌生的男人抓住了。他说他叫蒋天赐,还给自己看了他的证件,说他是来帮助自己的。
当时,焦雅完全没打算要相信这个男人,谁知道他是不是和楼道里那个人一伙的,但莫名其妙地,她最后还是选择了点头同意,就好像有人进入了她的大脑,更改了她的脑回路。
她自然不会知道,这样的认知更改就是四级傀行的精神操控上限,也是蒋天赐现在头疼欲裂的原因。
当时,焦雅在楼下平复了一下情绪,像倒苦水一样把最近发生的怪事说了出来:“我一睁眼,床头柜上放着的水少了一半,客厅里的座椅也换了方向。我晾在阳台上的内衣和袜子都重新变得湿淋淋的,打开冰箱,留给第二天吃的早餐还被人咬了一口。”
“这些都是真的,我没有骗人,我真的没有骗人!”紧张的神经终于迎来了全线崩溃,焦雅抓着蒋天赐的手臂不停重复,“也不可能是幻觉,我真的没有骗人!”
“我知道,我知道。”蒋天赐忍着头疼安慰她,“我相信你。”
“真的……真的吗?”焦雅一下子愣住了。
“是的,我相信你,就像我相信你说楼道里有人跟踪你。”蒋天赐看向楼上,“你刚才看清楚他长什么样子了吗?”
焦雅摇了摇头:“他……他戴口罩,戴帽子,穿很宽大的雨衣,还有雨靴!”
“你怀疑自己被跟踪多久了?”蒋天赐又看了看上方。
焦雅再次摇了摇头:“记不清楚了,大概两个月。你真的相信我?我发在网上求助,好多人骂我是博流量蹭热度,说我是自导自演。我安装了监视器,可什么都没拍到!”
“我如果不相信你,现在就不会站在这里了。而且你放心,刚才在楼道里跟踪你的那个是人,他察觉到我的出现就吓跑了。跟踪者如果是人就好办许多,人就有人的弱点,比如欺善怕恶,欺软怕硬。”蒋天赐再次揉了揉太阳穴,继续调整着焦雅的恐惧感,让她恢复平静,“能不能带我去你家找找线索?”
“去我家?”焦雅的情绪再次出现了波动。
“是,你放心,刚才你已经看过我的证件了,我不是坏人。”蒋天赐直视她的双眼。焦雅仿佛被人直视了灵魂,莫名其妙地,再次同意了。
跟着焦雅上楼时,蒋天赐吃了一颗白芷调制的黑色大药丸,暂时压住了幻觉对自己的影响,养父和养母的身影从面前消失了。这一次上楼他们仍旧选择了楼梯,并没有坐电梯,只因为蒋天赐不怕遇到人鬼,而怕遇到电力出问题。人鬼他都可以正面交锋,唯独电梯坏了他修不了。
走到四层的时候,他们在楼梯的角落里发现了一双大号过膝雨靴。
这一定就是那个人脱下来的,蒋天赐查看了一下鞋印。雨鞋踩过水,在地面留下湿印,一时半会儿干燥不了。如果跟踪者穿着这双鞋逃跑就会一下子泄露踪迹,这人还知道将鞋子脱掉,说明他是个老手。
“你快看!”焦雅指着那双鞋,这是她第一次抓住证据,“我没骗人,有人跟踪我!”
“我知道,我相信你。”蒋天赐反复地安慰她,崇光市的市民都是傀行者的保护对象。他们一起走到了七层,走过701、702、703……一扇门一扇门地走过去,粗略一看,只有两家亮着灯,其余的都是黑窗。不知道是已经睡了,还是租客搬走。
走到709的门前,焦雅开始掏钥匙。
但是她掏钥匙的动作非常僵硬,仍旧十分不安。被跟踪的恐怖记忆对女性来说是一场残忍的缓刑,哪怕没有立即执行被人跟上,惊恐焦虑仍旧提前行刑。焦雅左顾右盼,生怕在开门之前有人走上廊道,怕拧动钥匙时,楼梯口又出现黑色的雨衣,可是越着急越拧不开,最后钥匙啪嗒一下子掉在了地上。
“你别怕,慢慢来。”蒋天赐替她捡起钥匙,但是并没有帮她开门,而是将开门的主动权交给她。
“谢谢。”焦雅点了点头,像是获取了某种能量,平静了一些。这次她将门顺利打开,带蒋天赐进了房间,随着灯光的亮起,这个客厅在他们面前一览无余,装修和家具都非常简单。
“有时候我把水放在这里,可是我洗完澡之后,水就少了一半。”焦雅走到餐桌边上,“我真的一口都没喝过。还有好几次,我的高跟鞋都收在鞋柜里了,但是睡醒之后它们的位置发生了调换,甚至配不成对。”
她苦恼地回忆着发生过的异常现象,一件一件往外抖搂,而这些细节蒋天赐实际上已经知道了,焦雅曾经在网络上大倒苦水。
“还有这里。”焦雅拽着蒋天赐到了阳台,“有时候我总觉得阳台有人看我,但是我出去找的时候又一个人都没有。”
“你觉得这屋里有人?”蒋天赐忽然问。
“对,有人。”焦雅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长期的焦虑快把她压垮,“不对,也有可能是鬼,我觉得应该是鬼。我还特意在网上询问了大师,大师说让我买个八卦镜放在门上……”
“呵。”蒋天赐笑了一下,“大师不会就是卖八卦镜的吧?”
焦雅没接话,一下子被猜准了,但又拉着蒋天赐到了卧室门口:“这是我睡觉的地方,每晚我都觉得有人在盯着我。我检查过衣柜,根本藏不住人。我怀疑屋里有别人安装的针孔摄像头,翻箱倒柜地检查过,可是最后也什么都没有,我甚至……”
“你家的床多少钱买的?”蒋天赐冷不丁地打断了她的话。
“啊?”焦雅没想到,“什么多少钱?”
“那我换个方式问。”蒋天赐整了整领带,“贵吗?”
焦雅懵着说:“不贵。”
“那我就拆掉了。”蒋天赐说完用手盖住了焦雅的眼睛。
焦雅忽然什么都看不到了,只剩下这个人掌心的一片黑暗,透着指缝,依稀能看到外面的灯光,但看得不多。风声忽然吹在耳旁,好似忘记关窗,又好似外面的小雨变成了暴风雨,所有的风都照着自己的房子吹。
呼啸而来,伴随着巨大的声响转瞬即逝,发梢也只是稍稍飘起一瞬,即刻落下。
方才的风,就像是自己的一场幻觉。
等到那双手从她面前揭开,屋里早就一片狼藉,说是被小型龙卷风搅和了一场也不为过。床铺三件套已经变成碎片,散落一地,甚至飘到了吊灯和柜顶上。而原本放着床的位置更是认不出来,床架子都没了,地上只剩下一张完整的床垫。
这就是他问“床贵不贵”的原因?刚才的巨大声响,居然是拆床?
她不解地看着这一切,也没搞懂这人是怎么拆掉床架,但马上就没有功夫去想这个了,因为完整的床垫在她眼前裂了一道缝。
就像是一把看不到的刀,在床垫表面狠狠地划了一道。
这一道大概有一米多长,床垫里的压力被破坏,弹簧和填充物像挤牙膏一样被挤了出来,同时还有一个巨大的、黑色的不明物体“流”了出来。等到焦雅看清楚才确定,这不是一个不明物体,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他藏在自己的床垫里面,宛如在垫子里造了一个窝,自己检查了衣柜、阳台、浴室、洗衣机甚至冰箱和床底,但是怎么能想到这个跟踪者早就配了自己家的钥匙,并且潜入进来!他已经不是跟踪者了,他是入室潜伏!
这一下就能解释清楚了,他趁着自己睡着出来找东西吃,喝了自己的水,甚至动过晾晒的内衣裤和鞋柜里的高跟鞋。他趁着自己洗澡就溜出去乱动家具,兴许还趁着自己睡着,躺在了自己的边上。他身上那身还没来得及脱掉的雨衣就是证据,在楼梯里的那个人就是他!
这一刻,焦雅所有的惊恐燃烧成了一股莫名的勇气,一直以来,被跟踪、被窥探的那个人都是她,她站在光下,对她下手的那个人躲在阴暗处,像一只见不得光的蟑螂,脏污、恶心又无法摆脱,好似一块恶心的膏药黏答答地挥之不去。可是到了现在,他也被拉到了灯光之下,他没办法再隐藏真实的身份、真实的面容,他们一起见了光,焦雅才反应过来,应该感到恐惧的人,不该是自己。
谁犯罪,谁才是那个不能见人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经冲到了那人的面前,将防狼喷雾狠狠按下。那人似乎是不敢见她,原本一直捂着脸,这下被呛得大打喷嚏,被刺激得满地打滚。他的手一放下,一出声,焦雅忽然觉着面熟、耳熟,定睛一瞧,这人居然就是楼里的安保谢达!
“怎么是你!”焦雅喊了出来,怪不得室内监控拍不到,自己的摄像头就是拜托他买的,因为他给楼里许多家都团购过!
蒋天赐也没想到会是他,为了怕谢达逃跑,他一脚将人踩住:“居然是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