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我进去开门?”飞练主动问。
“不用,让施小明去,他是清风,他穿门比较安全。”钟言往后看了看,施小明点了下脑袋,将衣服里的符纸摘下来,交给了王大涛。随后他的身子变成了可以看到的虚空,穿行于物质之间,畅通无阻。钟言亲眼看着他穿透了403的防盗门和里门,没多会儿,听到了门锁咔嚓咔嚓掰动的声响。
门开了。
一开始是里门,隔着推拉式的防盗门,钟言看到了久久无人居住的客厅。等到防盗门打开,施小明飘了出来,钟言率先看到的是客厅里的方桌,以及方桌下面的坛子。
“那是什么?”王大涛觉得那坛子不对劲。
“如果我没猜错,那是葛青秋的儿子。”钟言说。
作者有话要说:
钟言:所有队员都给我上场!
何问灵:警犬!
白芷:奶妈!
蒋天赐:电风扇!
王大涛:千斤顶!
施小明:快递小哥!
欧阳廿:提款机!
宋听蓝:我不知道我干嘛啊啊……
飞练:嘿嘿,师祖未来男朋友!
(萧薇和梁修贤目前掉线)
第107章 【阴】楼蛞蝓11
钟言说出这句话来,飞练一点都不奇怪。
“人血入瓮,足以养鬼。”他仍旧站在钟言的肩膀上,“没想到,原本只是想抓一个哭丧灵,最后居然抓住这么一个东西。”
“你认识这个?”王大涛问。
飞练滑到钟言的掌心里,像个乖巧的宠物:“我不确定是不是,但曾经听说过‘沙儿瓮’。师祖听过么?”
“听过。”钟言可不希望自己碰上那东西,“沙儿瓮养出来的鬼极难对付,恐怕我师兄才能镇压一二。有些人求财运,就会偷人家的小孩儿,然后放在大瓮里耗着,只给吃,不给水。”
“要活活渴死?”施小明吓得捂住嘴。
“不止是活活渴死,是要耗到孩子极度渴水,对水的渴望抵达最大值的时候再从天灵盖戳穿,杀之,然后用肥沃黑沙入瓮,形成干涸之瓮,最后这孩子的魂就只会去找水了。”钟言率先进入403,并且丝毫没给自己留退后的余地,如果连自己都镇不住,那童盼和那三个男孩儿就别想找回来了。
他边走边说:“小孩儿死去之后,魂魄无法进入轮回,会游荡在世间找水。在很早很早的时候,沙儿瓮,并不是养小鬼所用,而是为了祭祀。”
“祭祀?”王大涛问,这些风俗怪谈傀行者的网站上都没有。钟言这个人对任何一个组织都有着无法代替的价值,他懂得太多了,许多人一辈子碰不上的邪门诡计,在钟言眼里都是“日光之下并无新事”。
“从前缺水,没有现在的自来水系统,更没有什么引水灌溉,只要不下雨,天王老子都得渴着。民靠‘天上水’,这是正道,在当时来说,‘地下水’便是阴水,是活着的人找不到的。所以才有了‘养鬼寻水’这一巫术,这些小鬼最早就是为了找藏在土下的水。”钟言走近了餐桌,“祭祀,在从前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不死人,哪有结果?”
“可是现在不缺水了啊。”王大涛赶紧问,他也得学学,以后用得上。
“是,可是你想想,现在的人不缺水,缺什么?”钟言却反问。
王大涛一想:“缺钱?”
“正是。”钟言一点头,“五行当中通财并不是‘金’,反而是‘水’。水主财,能找水的东西都可以找财,通财运,甚至是抢夺别人的财运。现在就看这东西是不是沙儿瓮了,要是的话,恐怕今天要有一场恶战。”
话音一落,屋里的温度骤降,钟言虽然不能开鬼场,但还是先把那个瓮给冻上了。
“等一下。”飞练却想起来一件重要大事,“我倒是认为这不一定是,上次我进403,并没有发现这瓮,也没有发现人,这才是最大的怪事。”
“不,或许你看见了,但你碰上了这世上能更改人记忆的东西。”钟言从袖口拿出一捆细细的红色丝线,将黑色的陶瓮绕了一圈,“没准那天你进来的时候这东西就在这里,葛青秋就在边上,亲眼看着你这个小纸人在她家里到处转悠。”
“还有能改人记忆的?”飞练没遇上过。
“自然有,世间有三源鬼,一会儿再跟你说。”眼前的瓮必须开启,事不宜迟,钟言并未动手去碰,反而动了动意念,让瓮体的外壁挂上一层更坚固的冰霜。冰霜持续加厚,逐渐的,在场所有人都听到了“咔咔”的碎裂声,钟言摆明了是不想动手碰那东西,拿冰硬生生给冻裂了。
也不光是冻裂,冰为“水外水”,五行本属水,又比真正的水多一层。而沙儿瓮虽然找水,其实这瓮体也最怕水,从前开瓮都是在水里开的,在岸上准出事。
现在他来不及找水了,只能用冰。
随着最明显的一声“咔咔”,冰体外面出现了一道明显的裂缝,从瓮底开始,沿着光滑的瓮外壁朝上开裂,再来一声就不是碎冰声,而是整个大瓮朝外崩塌,原本完整的外壁在冰的挤压下碎成了块状物体,像是被完整剥落下来,徒留里面早已定型的沙土。
沙土还保持着瓮的形状,炭黑色,如炭泥一般。钟言第一眼看的是红色丝线,丝线没有燃烧,就说明瓮里没有魂魄了。
这红色丝线其实就是609里最普通的线,只不过小孩儿魂魄都不喜欢红线,因为红线能穿它们的魂,穿不了大人魂。钟言松了一口气:“看来它不在。”
警报暂时解除,这还真让他们碰上了一个正儿八经的沙儿瓮。一具小孩儿的尸骸就埋藏在沙土里,抱着膝盖,佝偻着。严重脱水的身体看上去还没有一条中型犬大,虽然钟言知道自己这比方打得不是很好,可他实在无法用言语来形容自己的震撼。
以及愤怒。
从前口耳相传的邪恶活祭真的摆在眼前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鬼,还是人是鬼。
“孩子走了。”钟言等了一会儿才说,“我没感受到他的魂魄,他应该是魂魄收得不好,散了。”
“什么叫‘散了’?”王大涛问。
“小孩儿的生魂容易受损,即便剥离出来也不一定完全完整,况且这孩子并没有烧伤的痕迹。”钟言仔细观察尸骨的表面,这已经算是干尸了,“我猜,当时葛青秋带着他住进来,他还没死,只不过已经渴得全身脱水了,所以才用布包着。别人看见了,她就说孩子是重度烧伤。”
“那她为什么要带走童盼?”王大涛问。
“可能是因为这孩子不符合她的要求,勉强用着,然后又看上了童盼。”钟言用手摸了下那孩子的尸骨,“散了,魂魄已经散了,没留住。”
“轮回去了?”施小明已经要哭了。
“不是,这样的冤魂没法轮回。”钟言又摸了摸那孩子的头骨,“散了就是散了,能量太小,聚不成,最后变成了人间其余的东西。风霜雨雪,沼气晨露,或者别的。为人欲,白白在世间走一趟,他肯定不是葛青秋的儿子,不知道是谁家的。”
“或许他的父母,到现在还在找他。”钟言摸着他干尸一样的尸首,皱巴巴的,全部都是皱纹,如果不是早早知道,一定会以为这是古稀老人的身子。钟言都不知道自己是何时落了泪,一滴透明的液体在眼眶中打转,最后溢出了浅浅的眼眶,流过了他发红的下眼睑,啪嗒,掉在了地板上。
飞练抬起头,心里比自己死了还要难受。失去肉身的时候他没觉着有多痛,这会儿像心里被烧了个窟窿。
他也是从这几天才慢慢发现的,自己根本不能接受钟言掉眼泪这件事。一滴水,千年泪,这不应该发生在自己面前。
可是他小小的身子无能为力,至少现在,他没法让师祖靠一靠肩膀。钟言真的好奇怪,明明是饿鬼道,但他有人间的道理,他活得更像个人。
“走吧,去屋里看看。”钟言缓了缓才站起来。
这回他仍旧走在所有人的前面,403里出了这样的事情,只有一个可能性,那就是葛青秋极大可能是三源鬼的血脉拥有者。
“师祖,你刚才说的三源鬼是什么?”飞练揪住这个事情不放。
“这也是我师兄告诉我的,世间最早的鬼有三种,乃是鬼邪源头,从开天辟地就有了。它们和动物、植物、人交合,留下了一些后代,其中一种可以擅自更改人的记忆。当年童盼失踪,警察不可能不询问403,凡是住在四层的人肯定被反复询问过,兴许房间都检查过,但他们就和你的经历一样,哪怕进了屋也看不出问题。”钟言走到了睡房的门前,“这屋子,你进去过吗?”
飞练点了点头:“进去了,没人。”
“错,或许你进去的时候,葛青秋就在呢。”钟言一掌推开了房门。
首先迎接他们的还是灰尘,粉雾一样扑面而来,钟言咳嗽两下,就看到飞练在他肩膀上疯狂扇风,用那两只小小的纸巴掌试图给他扇走尘土。看到飞练这样,钟言沉重的心情稍稍有了一丝转变,又咳嗽几下,他才抬步进屋,打量着这间睡房。
睡房比09格局大一些,窗户的朝向也更好些。床上乱七八糟地摆满了被子,目之所及的地方都挂着蜘蛛网。那些被子钟言一动都不想动,他都可以想象出来,只要自己一碰,棉花里积攒的粉尘污染就会如孢子扩散,满屋都是。
“在哪儿呢?”钟言又往前一步,看向了床底。冰在他的脚下蔓延,一直蔓到床腿,随后整张床都上了冻。
王大涛站在门外,他想的完全是另外一件事,如果这个三源鬼的后人能够更改人的记忆,那么当时飞练进来巡查的场景,想想还挺后怕的。飞练大摇大摆地走在地板上,而房间里的某个角落就站着一个人,直勾勾地观察着飞练的一举一动。
可他更疑惑现在,为什么钟言就这么肯定,飞练上次会被更改记忆,他们就不会的?
那鬼的后人既然这么厉害,很有可能现在就躺在床上,用同样一种方式来欺骗他们。可这也不对啊,如果要是看不见,那么客厅里的陶瓮也应该看不见的,飞练上次进来没看见那东西,凭什么他们就看得见?
莫非是……王大涛只能擅自推断,莫非是从前这里有什么障眼法的法阵,但机缘巧合下被破坏了?究竟是为什么,这三源鬼的障眼法对他们不管用了?
等到整张床都冻住了,钟言将目光扫向了大衣柜。透明的冰立刻爬上了柜门,在木头上雕刻着漂亮的冰凌。柜子上的镶嵌式穿衣镜马上开裂,承受不住冰面的张力,像覆盖了一张蜘蛛网,从镜面的中心裂到了边角。随后整个衣柜轰隆一声被冰拆开了,柜门、柜板以及里面的晾衣架散落一地,还有一些冻成了硬板的衣服。
衣服掉在地上,碎成了两半。
这里还是没有,王大涛看向了洗手间:“会不会是……”
“不是,我已经看见她了。”钟言脚下的冰还在蔓延,回过头时,看到了门口一抹瘦长的人影。
人影仅仅和王大涛一门之隔。
察觉到钟言的目光,那人过腰长的黑发动了动,随后露出了两只空洞的眼睛。
无数冰凌朝着门的方向冲刺,从地面、墙面以及天花板包围过去,不给她留一丝死角。葛青秋的整张脸从发丝后面顶了出来,苍白瘦弱,整个人看上去像个大号的衣架子,黑色的长裙拖地。看不出是真的黑色,还是把裙子穿成了黑色。王大涛看到冰的走向就判断出了门后的动静,巨大的鬼影立马顶住了门,但他也得收着劲儿,生怕他的鬼把这栋摇摇欲坠的楼弄散架。
但不管他放不放出鬼影,身后的鬼都走不了了。她已经完全被钟言冻住了,哪怕是三源鬼的血脉携带者,她的身体还是一个人类,逃离不开脆弱的本质。薄冰在她的体外形成一层坚硬的外壳,宛如透明的玻璃茧。
飞练站在钟言的头顶上,歪着头打量着她,这就是三源鬼?看着也不是很厉害。
同时,施小明穿透了洗手间的门,吓得他差点又穿回来。三个小男孩儿分别被放在大瓮里,就留出一个脑袋来,看上去已经完全昏迷。而浴缸边上站着一个小女孩儿,穿着碎花裙子,头顶戴着宽边太阳帽,明明应该是小孩子的身体,可皮肤上已经出现了大面积的褶皱。
“找到了!”施小明立刻大喊,随后洗手间紧锁的门被王大涛的鬼影撞开。
王大涛看了一眼,也愣了,这就是童盼?可童盼现在才八岁啊……来不及多想,王大涛立刻掏出了无线电:“总部,这里是13小队,让楼外的后援小队立即进来,这次不需要特殊处理小组,不知情的百姓太多了,需要一些带证人员。”
听到王大涛的无线电通话,钟言心里落下一块巨石,他们一定是找到了失踪儿童。而需要“带证人员”就是一些特殊手段,要平息百姓的疑虑,整件事情可以算是进入扫尾工作。那他就可以专心地对付面前这个了。
“葛青秋?是叫葛青秋,没错吧?”钟言走向那座冰雕,他故意没有冻住她的嘴,“这些事是你自己说,还是我问你再说?你自己说了,我还不杀你。”
“怎么会……怎么会……”葛青秋看着就像是要死之人,被冻得不住发抖,“怎么会看见……”
“这你不用管,我就问你一件事,是不是心方寺的人在背后指使你?”钟言得先问问,他现在有点过于敏感,不管出了什么事,大的小的一概认为和那破庙有关。不怪他多心,只因为这根线串起来都指向那一个地方,不得不防。
“你们怎么会看见我!”可是葛青秋仿佛只是围着这个问题打转,她不断地想要挣脱这层冰壳的桎梏,然而却无济于事。换做从前,她完全可以将这几个人的记忆更改,让他们以为这间屋子里空无一人。她曾经抱着童盼走过童阔平和林天珍的面前,然而在他们眼中,自己怀里的只是一个烧伤的男孩儿。
无论童盼怎么哭闹,无论童盼怎么哭闹!
现在,为什么失灵了?她失去了在别人视力范围内制造障眼法的能力!而这不可能是那个小纸人弄出来的,那天,那小纸人爬进屋里看了一圈,自己就在它旁边盯着看,什么破绽都没有!
到底是怎么回事?究竟是谁让自己的血脉天赋失灵了?葛青秋一副脑子不清楚的神色,瞪着大眼睛恨不得要吃了谁,只觉得身上越来越冷了。
“到底和心方寺有没有关系?”钟言往前一步,一想到三源鬼的本质还是人,这就好办很多。他打量这周围,葛青秋显然没什么钱,如果真让沙儿瓮去找了财路不可能混成这个下场。
可以这样说,一个沙儿瓮能引来的财运,足够一家大型企业吃一辈子,富可敌国算不上,但绝对也是人上人了。可葛青秋这边显然不是,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她是给别人办事,她也只是整个计划里的一部分。自己以为抓住了幕后黑手,然而,又是一颗棋子。
“说,到底是谁指使你。”钟言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忽然手不动了。葛青秋的瞳孔出现了快速的扩散反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一个点变成了一个圈,转瞬扩满了黑色的眼珠。他立刻撤掉冰壳,葛青秋的身体一下子倒了下来,在地上一动不动。
王大涛从洗手间冲出来:“怎么了!”
“死了。”钟言狠狠咬牙,恨不得牙根咬碎。其实他也知道三源鬼没法收容,别看他们是人,但危险程度非常高。关押之后他们转瞬就能修改别人的记忆,然后逃走,要不就利用梦魇将人变成了唯命是从的工具人。所以抓住他们之后,最好的办法就是赶紧除掉,以绝后患。
可眼睁睁死在面前,他还是很不甘心,他还什么都没问出来,她竟然就这样死了。
她肯定是被人灭了口。钟言的心头一阵郁结,五脏六腑搅和在一起,完全顾不上饥饿感,有人用葛青秋来聚财,一定是给了她什么好处,说不定是能够救她的药,或者是别的。但是这些人同时也能在葛青秋的身上做法阵,一旦被人发现就会气绝身亡。
那么这人到底是谁?是不是就是要杀飞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