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惯性依赖 第14章

第13章

  “好的。”温羽忱的神色逐渐由期待变得黯淡,他沉默了很久,才僵硬地说道,“我明白了。”

  “……你能给我几天时间考虑清楚么?”

  类似的情况其实经常发生,景程极易得到肯定,偶尔也收获拒绝,但这样的答案倒还算稀有。

  但景程并没把对方的话放在心上。

  “考虑”的本质就是委婉的抗拒。

  结果无非两种,权衡利弊后的远离,或者心存别扭的靠近。

  而由这两种情绪所引导出的关系,注定会变得棘手又难缠。

  景程不缺人喜欢,更不缺合拍的“玩伴”。

  “考虑”这个词理性又怯懦,而他向来崇尚于瞬时的感觉,从不需要这种犹豫后的选择。

  但他并没打算把这些话直白地讲出来。

  没意思,也没意义。

  他没有给一腔热血的小朋友反复泼冷水的癖好。

  点到为止就够了。

  “当然。”景程朝他暧昧地眨眨眼,微一挑眉,态度柔软地给了个虚假的承诺,“我等你消息。”

  温羽忱似乎信以为真,神色依然有些严肃,但还是努力挤出了个僵硬的微笑,礼貌地向景程和周围站着的几个人颔了颔首,才灰溜溜地离开。

  看着对方“落荒而逃”的背影,景程几乎没生出任何多余的情绪,只是觉得这小朋友还蛮可爱的,并发自内心地希望这个插曲没给对方留下什么阴影。

  他已经表达得尽可能温和了。

  “景哥,你不是蛮喜欢这款的么,干嘛吓唬人家……换口味了?”围观了全程的酒保试探着好奇道。

  “我有固定的口味?”景程轻佻地说道,“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祸害那种正经的乖小孩会遭报应的,我还不至于到饥不择食的程度。”

  景程仰头将杯中的香槟一饮而尽,朝正准备给他续上的酒保抬抬手:“不用了。”

  “让厨房给我做点清淡的装好,我要去探个病。”

  “小许么?”对方问道。

  景程眉头微蹙,“嗯”了一声。

  许子晨就是被他某次不计后果的主动给“祸害”了的正经人,切断关系时看得出对方很难过,但却并没有做出任何过激的行为,也从未纠缠过他什么,所以景程难免对他心怀愧疚。

  前不久对方可能是真的没办法了,才小心翼翼地给他发了条消息,试探地说想借几万块应个急,景程直接在那个金额后面填了个零,打到了对方卡上。

  他对待情人从不吝啬,比起图钱的,景程倒是更怕碰到那种掏心掏肺说爱他的。

  虚伪,腻歪,真假难以判断且不可控。

  麻烦,而且说得难听点,其实听到别人认真严肃地说爱他,会让景程莫名觉得有些恶心。

  生理性的恶心。

  早些年,他甚至有过几次,在约会对象深情款款看着他聊“爱”这种诡异情绪时,控制不住自己直接冲去盥洗室干呕。

  不过,许子晨没奢求过他的爱,更不图他的钱。

  对方显然对这种慷慨无所适从,毕竟当初“分手”的时候,他也是果断干脆地拒绝掉了景程提出的一切补偿。

  最后,在对方“如果这样的话那我一分都不会收”的坚定下,景程无可奈何,只能答应让对方在店里帮忙。

  景程的店分为前厅和后厅,前面的招牌单字一个“景”,是带有简餐的书店,白天营业,后面才是市里这两年很出名的夜场Scene。

  他原本打算安排许子晨在前面煮煮咖啡、看看书,轻松又安全,也更适合。

  可对方却说这样还起钱来太慢了,坚持要去Scene,也不知道在急些什么。

  但景程拗不过他,提前嘱咐过,让下边的人多照顾一些,只让他参与知根知底的熟客场。

  可没想到还是出了意外。

  想到昨晚宋临景所说的“没有癫痫病史”和“不排除药物滥用问题”,景程就烦躁得不得了。

  按理说,许子晨应该已经恢复意识了,可到现在,对方也没回他任何消息,景程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宋临景的疯病来源暂时还没个确切诊断,景程不想去问他,又没有医院那边负责人的联系方式,只好待会自己跑一趟。

  不想还好,一想到宋临景这三个字,景程就仿佛还能感受到对方的触碰留下的余温。

  一句含糊的话语后,伴随着广播€€€€€€€€的声音,带着薄茧的指尖猝不及防地抚上了他的脸侧。

  对方并没敢用多少力度,甚至可以说是很轻柔了,像是试探,又或者说是有点胆怯。

  宋临景甚至有些颤抖。

  那微弱却又格外清晰的痒,从眼下蔓延到鼻尖,依依不舍地游移了片刻后,又缓慢地描摹到了耳垂,伴随着一声品不出复杂情绪的轻笑,宋临景逃似的仓促收回了手。

  整套流程短暂又仔细,如羽毛飘在水面上,花瓣落进衣领里,初夏时无知无觉穿过发丝间的风。

  景程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场诡异的梦。

  他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孩子,更不属于什么纯情粗线条的人设。

  相反,景程浪荡多年,对这些难以严明的小心思熟悉,对这种触碰更是见过太多。

  景程想不通宋临景犯的什么病,但他不希望对方这样。

  “能永远保持现状是福报。”

  “要知足。”

  那晚对邹杰说的是景程的心里话。

  他和宋临景实在互相陪伴太久,拥有太多独属于他们的记忆,缠绕着千丝万缕斩不断的关联。

  景程不愿意冒险去改变分毫。

  他希望宋临景也是这么想的。

  “景总!”不远处传来的声音打断了景程的回忆,“曲经理喊您开会!要聊聊下周圣诞活动的细节。”

  “哦,来了。”景程有些晃神,难得流露出几分不自然的慌乱,“之前不都定好了么?怎么还要聊。”

  来传话的侍应生:“曲经理说,只以‘槲寄生下不能拒绝的吻’为主题有点涩情!他刚被缉毒大队教育完,不想被扫黄办盯上!”

  景程:……

  有道理。

  “一个两个的,真能给我找麻烦。”他嘀咕着,挠了挠侧脸,试图缓解些宋临景昨晚留下的痒,刚要起身,攥在手里的手机却响了起来。

  景程低头一瞧,确定对方不是宋临景之后,才按下了接听。

  “抱歉宝贝,这两天太忙,忘记联系你了。”景程态度虚浮,随口敷衍道。

  “没关系呀,我知道的。”安阳语气轻快,依然是那副好哄、绝不让景程困扰的温顺。

  景程笑了笑,却又忽然想起上次见面时,对方关于想要确立关系的询问,他沉了沉声音,认真地给出了回复:“抱歉啊阳阳,我这两天想了想,还是觉得一段稳定的情感关系对我来说没什么意义。”

  “我对于现状很满足,不想要改变,也不认为我对你的喜欢足够支撑我做出‘更进一步’的尝试。”景程向来不喜欢拐弯抹角,语气是温柔的,话却说得直白且残忍,“如果你不能接受,那我也完全尊重你的决定,我们还是朋友。”

  安阳的确是个不错的长期床伴,他暂时还没腻歪,没理由因此就主动提出结束。

  但景程不愿意勉强自己,更不愿意勉强对方,所以他将选择权交到了对方手里。

  “嗯,我打来其实也是想跟你说这个的。”安阳沉默了几秒,才再次出声,语调还是如常的轻盈,却又隐约藏着一丝低落,“我那天有点冲动了,仔细考虑之后,我也感觉我们不适合做情侣。”

  “现在这样,嗯……更自由。”安阳强调着,像是在袒露心声,又像是在说服自己,“我很享受。”

  “那明晚要不要出来?”景程听得出对方字里行间的情绪,但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如常地邀请道,“我带你去兑现上次的承诺。”

  “不了。”安阳却拒绝地干脆,有些支吾地解释道,“家里最近出了点事,改天吧。”

  景程意外地挑挑眉:“很严重?需要我帮忙么?”

  “不用的,已经差不多解决了。”安阳答道。

  两人再次陷入了沉默,听筒处传来了细碎的电流声,但谁也没打算做先挂断电话的那个。

  那点晦涩其实彼此都心知肚明。

  “景程,如果我再坚持久一点,你会真心喜欢上我么。”良久后,安阳声音闷闷的,问出了一个让景程觉得有些愚蠢的问题。

  安阳说:“我很想你。”

  “不会。”景程回答得干脆,心里也没有分毫触动,指尖甚至开始不耐烦地敲击起了桌面,但语气却依然温柔。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公式化般、几乎不带任何多余情绪地回应道:

  “我也想你。”

  ……

第14章

  宁城的冬季总是阴沉沉的,虽然不算太冷,也没那么潮湿,但光是常常见不到太阳这一点,就足够影响人的心情了。

  宋临景站在病房外面,没有波澜的眼睛凝望着花园中那人的背影。

  他已经站在这里半天了,没发出任何响动,似乎也没准备开口提醒,就只是安静看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良久,整理着房间的护工才终于发现了他,连忙惊喜地打起了招呼:“宋先生您来了,他€€€€”

  宋临景抬了抬手,冷淡地朝对方摇摇头,示意不要惊动不远处小憩的人。

  不过,受疼痛折磨的癌症晚期病人大概很难睡得踏实,那人听到了宋临景的名字,瘦削的身影一颤,便快速回过了头:“您怎么来了?”

  见对方醒了,宋临景这才踏进了室内,护工在花园里的小桌上添了套茶具,待宋临景坐定后,便识趣地关上门退了出去,将这个可供谈话的私密空间只留给了两人。

  在没什么目的性的情况下,宋临景并不善于作为闲聊中的主动方来开启一段新话题,他抿了口杯中还温热的花茶,两人就这样沉默地对坐着,谁也不看谁,谁都不说话。

  气氛似乎有些尴尬。

  “前几天……景程来看我了。”许子晨低着头,眸色微垂,“跟我说了好多话,给我带了很多东西。”

  “真是可惜,我几乎吃不下什么……”

  他苍白的嘴唇流露出显而易见的病态,可一旦提到景程的名字,就连说话的口吻都自然而然地变得异常温柔,像是想起了什么幸福的事情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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