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惯性依赖 第49章

  他迅速沉进了深不见底的梦魇里,里面无数熟悉的身影闪烁,朝霞下的海,潮湿的沙滩,碎裂的客机零件,散发着浓烈血腥味的泥土,树梢上密密麻麻的乌鸦和蝙蝠。

  还有宋临景,啄着他眼角夸他漂亮的宋临景,桎梏着他的手腕问他为什么只有左腰有腰窝的宋临景,捏着他的下巴问他为什么这么会夹的宋临景,凑到他脸侧耳语般倾诉着嫉妒与爱意的宋临景,以及此时此刻与他接吻的宋临景。

  不对……最后这个不是梦。

  景程猛地睁开了眼。

  昨晚酒精带来的余韵仍未消退,但几乎不受控制的混乱意识倒是重新清晰起来,只不过……

  景程盯着依然在摇摇晃晃的天花板良久,才终于从麻木的知觉、和逐渐上涌的微妙感受中意识到了现状的不妙,并彻底陷入了尴尬的境地。

  景程从没这么希望自己在做梦过。

  还是场诡异的噩梦。

  操……

  怎么还没结束?

  房间的遮光帘只拉了一半,逐渐升高的体感温度和高悬的太阳,昭示着此时应该已经快下午了的事实。

  景程在闭眼装睡默默忍受到这次“折磨”结束,与吓痿宋临景之间果断选择了后者。

  他强撑着抬起酸痛无力的手臂,照着在自己颈侧亲吻的宋临景那张满溢着餍足与欲/念的脸,毫不留情地就扇了上去。

  “你他妈……没,没完没了了啊?我警告你,别他妈动了!”景程的声音嘶哑中透着诡异的黏腻,变了调似的柔软,分毫起不到威胁的作用,甚至还有点打情骂俏、别扭着撒娇的嫌疑。

  显然,宋临景也是这么觉得的。

  人家只是微微一怔,在反应过来后,不仅没回应,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甚至反而好像还被刺激得更兴奋了。

  差点一个没忍住直接尖着嗓子喊出声来的景程,极其屈辱地咬紧了嘴唇,竭尽全力地阻止着某些晦涩感受从喉口漾出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右手攥成拳,不再有半点犹豫地狠狠砸到了宋临景的脸上,颤抖的声音中是显而易见的愤怒:“滚出去。”

  “我最后警告你一次。”

  “现在,滚出去。”

第49章

  景程这一拳打得不轻。

  虽说宿醉加上被翻过来调过去折腾了小一天,让他疲惫到连抬手都有点脱力,但用来警告宋临景的这几下,倒是蛮真心实意的。

  宋临景皮肤白,从小就很容易在上面留下痕迹,捏两下都要红一片的那种。

  景程十六七岁的时候没少因这个逗弄他。

  景程会在宋临景认真写作业的时候,不容拒绝地在对方左手小臂上,用指甲尖划出自己的名字,宋临景虽说眉头皱得紧紧的,表情是一副“想死”的漠然,但倒是从来没阻拦过,甚至可以被称为纵容地任由景程拍照留念。

  还要面无表情地听景程阴阳怪气的玩笑话:

  “你好像只烂熟的软桃子啊,一碰一个印,一蹭一破皮,我都没用劲儿,而且为什么你手肘,还有好多关节的位置都粉粉的啊?”

  “宋临景!”

  “你怎么这么可爱啊!笑死我了。”

  宋临景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向他解释,自己的外婆是混血,所以他皮肤看起来比较白,至于容易留痕且关节部分颜色明显,是因为他很容易过敏,而且夏天体温会偏高。

  但景程仍然一副坚决不听的做派,摇头晃脑地装不懂,找到机会就要捏宋临景几下。

  十七岁圣诞节送给宋临景的礼物,也是一枚镶嵌成桃子形状的粉橙色帕帕拉恰。

  ……

  此时,宋临景的脸颊已然迅速烧了起来,与被热气熏红的其他皮肤不一样,被景程打过的地方甚至有点发紫,俨然一副如果处理不及时就会好几天才能消下去的模样。

  脆弱的唇瓣也被砸出了几条细小的伤口,血丝缓慢地往外漾着。

  衬得神色有些茫然迷离的宋临景还挺可怜的。

  如果对方现在不在他里面,景程一定会这么觉得。

  这张脸,只要眉宇间稍稍坠上点难过,看起来就都会很可怜

  但他现在只觉得宋临景可恶。

  涨红的脸可恶,眼角的满足可恶,用指腹去擦嘴角血迹的模样可恶,沉默不语、置若罔闻依然没有停下来的动作可恶。

  宋临景以前不是这样的。

  景程心里迷迷糊糊地想。

  他以前从来不会这么对自己,

  宋临景很听话的。

  大概是未消解的酒精残余,搭配上此情此景,轻而易举地将人拖入了脆弱的情绪陷阱。

  景程觉得自己才是那个最可怜的,他甚至罕见地替自己感到委屈。

  但到底委屈些什么,景程暂时也想不明白。

  母亲,死亡,欺骗,宿醉的眩晕,空虚的人生,冲动放纵的性,难以理解且无从获得的爱,与最重要的朋友彻底回不去的曾经……

  似乎都蛮值得感伤的。

  可当纷杂情绪在同一瞬间将人裹挟的时候,人通常会选择优先处理那个最触手可及的。

  景程也是这么觉得的。

  “小程。”正当景程咬紧牙关准备用最后的力气,再狠狠给宋临景补一拳的时候,宋临景却出了声,“滚出去?从哪里滚出去?”

  “这间房,这家酒馆,这座岛,还是……”

  他的声音低沉,与生俱来的冷漠被欲/望侵染、融化得水淋淋的,嗓音泛着哑,但和景程方才那种长时间喊叫导致的嘶哑不同,宋临景的是种性/感的哑,像收费电台里的那些深夜主播€€€€

  咬字和断句都要精心设计,并刻意凹出足够将人注意力迅速抓取的语调,蕴着蛊惑的意图,丝毫不打算掩盖调/情本质的引诱着。

  景程本就涣散的精神顿时溃败了个彻底,他手无力垂落床边,脚尖蜷着弯着随着腿部颠簸摇晃着。

  算了。

  景程忽然犯起了懒。

  也不全是宋临景的错。

  醉酒时的意识其实大多数时候都是清明的,只不过极度亢奋的状态会放大喜怒哀乐,也会让人更容易被误导,也更容易做出失去控制的冲动决定。

  显然,景程纵横酒场多年,终于马失前蹄,叽里咕噜地就坠进了宋临景的怀里,想爬都爬不出来。

  随便吧。

  事已至此,自己清醒之后再不甘心,也没法改变昨晚自己确实从中获得了不少乐趣的事实。

  景程脑海里猛地回忆起自己几个小时前的热情与疯狂,只觉得恨不得再昏过去,最好一觉醒来之后宋临景已经玩儿腻歪离开了。

  继续叽歪下去反而更狼狈,逐渐被微妙快乐席卷的景程,一边努力适应着这个人生崭新体验,一边在心里洗脑似地自我宽慰。

  宋临景那么干净的一个人,自己也不算太吃亏,都是男的,这又不是什么事关尊严的问题,没必要计较那么多……

  景程正断断续续地想着,宋临景却接着方才调整姿势停顿前的话题,再次开了口。

  “你对你以前那些一起玩的‘好朋友’,也是这样么?”宋临景单手半撑起身子,另一只手的拇指不紧不慢地摩/挲着往外渗着血唇瓣,像是并不在乎方才景程施加在他身上的暴戾,失去了痛觉神经似的淡然,他放缓了在此期间一直没停的动作,只是换了种间隔偏长力道却更重也更折磨人的节奏:

  “自己高兴了就想跑……”

  “翻脸不认人?”宋临景俯视着景程,轻飘飘地笑了一声,他捞过床头柜上的几张纸巾,看起来不像是新的,皱皱巴巴一大团散发出熟悉的怪味,不仅像使用过的,而且至于擦的是什么不言而喻,但是是景程自己的还是对方的那就不好判断了。

  可宋临景时有时无的洁癖,在这种时刻就仿佛消失了一样,人家眉头都不皱一下,随手把指尖的血抹了上去,“嗯?”

  “谁把你教坏的?”

  “是你十六岁喜欢过的那个人么?”

  “是么?小程。”

  景程:……

  宋临景干净个屁。

  宋临景不正常。

  失去反抗力气且再次被剥夺了主导权的景程,现在只能拥有这一个念头,其他的什么都想不起来。

  想不起自己到底是个“天生坏种”,还是真的有那么一个把自己带偏了的人,更想不起来自己十六岁到底喜欢过谁。

  宋临景。

  在没有支点的混沌中沉浮,景程只能想起这一个名字€€€€宋临景。

  他不清楚这是不是对方想要的答案,但脆弱之处被对方恶劣地掌控无法触及顶峰的景程,只觉得自己快疯了。

  他在恍惚中不停重复着宋临景的名字,而控制着他的一切的那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对这个答案感觉满意,行为中的惩戒意味少了些许,景程听到对方夸他“乖”,随后便安抚似的低头与自己接了个一个绵长且温和的吻。

  景程被多方面的刺激折磨得几乎无法思考,脑内一阵又一阵像是永远没有尽头的嗡鸣,将他清醒的意识吞没覆盖后又假惺惺地推出来,他只能凭着最后那点残存的理智,紧咬着后槽牙,不让自己发出太过丢脸的声音,以沉默来承受对方持续了不知道多久的“拷问”。

  “你觉得我怎么样?和你比起来呢?”

  “我本来不想打扰你,以为轻一点你就不会醒了,没忍住,对不起。”

  “四回我也觉得有点多,但你昨晚有点失控,缠着哄我求我,我哪受得了。”

  “景程,你知道自己的肩胛骨长得有多漂亮么?”

  “星星好看么?昨晚你非要看,我抱你去了,但没仔细留意,光顾着让你舒服了。”

  “景程,小程,你理理我,好不好?”

  “求你了……”

  宋临景话音刚落,后一句半点不见弱势的虚伪哀求才荡到嘴边,还没等到飘出来的时机,他的唇瓣便被艰难撑起脖颈的景程恶狠狠地咬了两下。

  景程微眯着眼,像是连完全睁开的气力都没有,眸色朦胧迷离,里面似乎生理性地漾着几分水汽,可即便这样,他的态度却依然是强硬的:“哪……哪来这么多废话。”

  “宋,宋临景,你到底会不会?”景程声音绞缠着粘稠的空气,打圈儿似的在两人之间轻飘飘地转,字首连着句尾都因长时间的过度消耗而发颤,可语气却透着明显的嘲弄意味,“偶尔,偶尔一两句是助兴,说多了,那不是dirty talk,叫单口相声。”

  “不会就滚下去。”

  景程眉尾微微一抬,舌尖沾了沾宋临景又被咬出血了的嘴唇,嚣张地与他接了个挑衅的吻,压低了声音,凑到对方的耳边,意味深长地说道:“你想不想试试我的?”

  “我觉得我还是比你强一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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