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事想跟她确认一下。”
不需直说,宋临景也对景程要问些什么心知肚明:“好,我最近也查到些新东西,等会让人把资料给你送过来。”
景程也没具体细问,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显然,这个在两人之间横亘了十年的心结确实足够沉重,才试探着捻出个小小的线头,就足以让方才还旖旎的氛围冷却。
两人就这么相拥着沉默了很久,景程才调整好情绪,微微弯了弯眼角,转移话题似的先行再次出声道:“你还没好好回答我呢。”
“什么时候开始对我有朋友之外其他感觉的?”
“诚实点。”景程表情挑衅地朝宋临景抬眉,手一扬,拇指和食指便搭到了对方的脖颈上,他戏弄般地由两边向中间缓慢收拢,沿着那道深深浅浅几条勒痕组成的红紫纹路轻抚,最终在喉结处停住,逗小动物似的挠了两下,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威胁道,“骗我的话,后果会很严重。”
宋临景像是想起了什么画面似的,喉结在景程的钳制下不自控地发着颤,他低下头,又一次啄了啄对方的鼻尖,承诺道:“不骗你。”
“不过……”宋临景稍一停顿,仿佛对于认真思考出来的答案有些为难似的,“想找出个具体时间节点,可能有点困难。”
“太腻歪的话你不爱听,但我确实找不出更贴切的形容了。”宋临景眸色微垂,情意藏不住地往外溢着,他眼里仿佛坠着十年前那个夏天的阳光,嗓音有些发哑地喃喃道,“你抱住我的那个瞬间,我好像终于从梦里醒了过来。”
“我开始对空气的燥热有了感知,听到蝉鸣,也能闻见风的味道。”
“景程。”宋临景语气极尽温和,“说起来不太光彩,甚至可以算得上是居心叵测了,我承认。”
“我对你几乎没有过‘朋友之内’的感觉,从你第一次叫我名字时候……”
“就没想过要永远和你做朋友。”他微一停顿,字里行间竟隐约透着些骄傲,莫名的孩子气。
不讨人厌,甚至漾着点微妙的可爱。
宋临景捏了捏景程的指尖,轻笑着继续说道:
“我只想亲吻你。”
第80章
“你……”景程嘴唇张了又合,有无数的话想说,有无数的问题想问,可却似乎又无法具象出个完整的句子。
回应轻浮浅薄的喜欢,景程还算经验丰富,可面对宋临景此刻神情中难以掩藏的爱,他却无措到有种想要再次逃跑的冲动。
很奇怪,景程在这个瞬间,甚至敢确定这是爱意。
原因细品起来倒也可笑中还带着点可怜€€€€
因为这是他从没拥有过的东西。
或许它以前在那些人的眼中也曾闪烁,却从未蔓延到能让景程甘愿接受的地步,他大概无意间得到过,却因太过短暂、隐秘而不足够被称为“拥有”。
这个概念本就模糊,换句话讲,“爱”的概念也是如此模糊,它与“喜欢”之间的边界实在划不清晰,尽管人类总是试图探寻区分两者的方式。
也可能它们本就没什么区别,只是深浅、长短、新旧不同,促使当事人生出此类情绪的对象不同,个体对于这种感情的沉浸程度不同。
但某种意义上来说,想要以这两个词语的不同来给恋人定性、给一段关系定性的瞬间,其实就已经算是在主观上做出自己的判断了。
爱大概是下意识的反应,是不需要思考的东西。
景程脑内不自觉地浮现出这样的想法。
不然实在无法解释,为什么他没见过、没有过、没感受过,却能在宋临景笑着看向自己的沉默里,听见这个字一声又一声地重复了千百遍。
“你别在心里嫌我俗气。”宋临景揉了揉景程的耳垂,语气中难得的掺了几分不好意思,“我原本想用‘一见钟情’概括,但又怕你觉得肉麻。”
“我们太熟了,熟到即便上了这么多次床,每次见面时你依然会习惯性地揽住我的肩,而不是来牵我的手。”
“我知道你不适应,但我的感觉可能和你有些不一样。”宋临景顿了顿,唇角的弧度不知为什么竟泛出一丝复杂的苦涩来,“过去的十年里,我演练过无数次该怎么把这些话说得自然。”
“结果真到了这个时候,我还是没法像想象中那样轻松。”
景程紧抿着嘴唇,宋临景这些本该让他坚定起来的话却莫名起了反作用,景程甚至心虚到连看都不敢看对方一眼,沉默良久后,他才有些茫然的找回了声音:“为什么?”
话一出口,景程便发现了自己的颤抖,他努力克制着情绪,试图让自己听起来更从容些:“我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值得你……”
景程的后半句话还没说完,宋临景却打断了他:“值得。”
“其实在这种事情上讨论值不值得没有什么意义。”宋临景低下头,吻了吻景程的眼尾,轻声说道,“我喜欢你是既定事实,我改变不了,也找不出原因,所以你更没必要因我的‘莫名其妙’而困扰。”
“如果必须要讨个说法,那我也可以给你编一些。”
“可能你那天抱我的力道和光线结合起来实在恰到好处,可能你笑起来太好看而我本质上就是个见色起意的流氓,可能我嘴上冠冕堂皇,潜意识里却始终认为你是我家庭的破坏者,而我能想到报复你的方式,就是以和你做朋友为借口让你放松警惕,背地里每时每刻都把你当做性幻想对象百般□□。”
景程被宋临景的假设逗笑了,他无奈地向后给了对方一手肘,没好气儿地揶揄道:“那你的报复方式真没含金量。”
宋临景也忍不住笑了,对于这个评价接受得很坦然:“我幻象的内容很有含金量。”
“你想仔细听听么?”宋临景意有所指地压低了声音,暧昧地咬了咬景程的嘴唇,缠/绵了好一会,才引诱似的继续问道,“或者……”
“想帮我复现一下么?”
“闭嘴吧。”景程心里刚漾起的那点别扭,瞬间被宋临景荤素搭配的插科打诨给搅散了,“宋临景,你崩人设了,你的人设是冷漠无情矜贵优雅的old money霸总。”
“你现在像个色令智昏的恋爱脑笨蛋。”景程难免有些哭笑不得,“除了开黄腔,就是絮絮叨叨说些腻人的酸话。”
宋临景却摆出了一副对这个评价颇为满意的模样,仿佛在试图印证对方的说法似的,浅笑着又啄了景程的额头好些下:“根据投资影视项目的负责人最近提交的报告来看,恋爱脑人设现在确实不太受欢迎。”
“但冷酷霸总也有过气趋势了。”宋临景微一停顿,片刻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用一种不太理解的语气慢悠悠补充道,“他们说这种嘴硬又没礼貌的高岭之花只适合当0。”
“还好……”宋临景笑着捏了捏景程的后腰,“我一向有礼貌。”
景程仰头靠着宋临景肩膀上,被对方仿佛遭夺舍了般的反差逗得笑得停不下来,缓了半天才修复好语言功能:“喂,宋临景,你废话怎么突然变这么多?”
“有么?”宋临景语气平淡道,“可能之前怕不小心把这点心思说漏嘴,所以干脆沉默寡言一点。”
景程翻了他一眼,显然没准备相信,他伸出手,捏了两下宋临景的唇瓣像是在确认对方“嘴到底硬不硬”,两人对视了好半天,景程才心知肚明般地开口道:“你不用太迁就我。”
“我承认我不擅长处理这种事情,也确实会觉得有压力,会想逃避,会很抗拒。”景程的语气逐渐认真,他不轻不重地拍了怕宋临景的脸颊,真诚地说道,“但我既然已经做好决定要面对了,你就不要再纵容我、给我提供继续后退的理由了。”
宋临景闻言不禁一怔,反应过来后却又忍不住捧着景程的下颌,轻触着对方的肌肤亲了一遍又一遍:“我的错。”
景程对于对方这种有点幼稚的亲昵方式接受程度良好,一来二去,甚至已经习惯到有点毫无波澜了,被迫承受了半天的腻歪,直到感觉鼻尖都被宋临景亲麻了,景程才忍无可忍地把对方推开。
“正经点。”景程攥住宋临景的手腕,半箍着腕骨处揉了揉,“这些年你有无数可以改变我们关系的机会,为什么不告诉我?”
“别拿什么‘怕被拒绝朋友都没得做’敷衍我。”景程语气不善地威胁道,“我不是傻子,你也不是,任何一个长了脑子且对我有点了解的人都能判断出来,任由我在那些虚浮的关系中放纵得越久,我顺利接受一段健康、稳定的长期关系的可能性就越低。”
“而且我现在都找不出拒绝你的理由,那十年前就更不可能了。”
“所以为什么呢?”
“对不起。”沉默片刻后,宋临景面露懊恼地终于再次出了声。
像是怕景程没听清似的,他将满是歉疚的字眼又喃喃重复了好几遍,才继续说道:“我以为,在我没资格对你表达喜欢之前,不多干预地让你探索自己想要什么才是正确的。”
“是我对你不够了解,对你的痛苦理解得也太浅薄,我€€€€”
可还没等宋临景把话说完,景程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词,他直接打断了对方冗长的解释,直截了当地问道:“什么叫做‘没资格表达喜欢’?”
“所以你现在有资格了?”
“你做了什么?”景程心中似乎隐约猜到了一些什么,却因太过荒谬而不敢确认,他眉心紧蹙,目光死死盯着宋临景,试图从对方表情的细微变化中将已知的线索串联起来,“跟你家里那些事有关。”
“跟你当年突然一声不吭突然出国有关,跟宋阿姨有关,跟……”景程的语气逐渐由怀疑变得坚决,最终在宋临景的保持缄默中彻底笃定了下来,“跟十年前那场‘意外’有关。”
“那不是意外。”
“对么?”
景程攥着对方的手指甚至都有些握不稳,他突然感觉离自己追逐了无数个日夜的真相从未这么近过,仿佛只隔了一层朦胧的纱,只要轻轻扯上几下,那张让自己活得透不过气的网罩就能透进些光亮来。
“宋临景。”景程的声音因情绪的猛烈波动而有些发抖,他亢奋地注视着宋临景的眼睛,语气是他自己都没能发觉的偏执,“我不会怪你,也不在乎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知道多少,始作俑者是谁。”
“你甚至可以不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如实告诉我,从始至终,我想要的答案就只有那一个。”
景程箍着宋临景的力度不自觉地越来越重,指尖甚至都陷进对方的皮肤里,留下了一片泛着红紫的甲痕。
“告诉我。”景程近乎一字一顿道,“她……是不是还活着?”
问出这个在他梦魇中盘亘了太久的问题后,景程试图调整有些失去控制的情绪,可再开口时,带着几分鼻音的哭腔依然没能掩盖得住,他像是快要溺毙的人终于抱住了一块浮板,只有用尽全力抓住,才能将口鼻送到水面上勉强获取一丝氧气。
“宋临景。”景程不由自主地有些哽咽,“你告诉我吧。”
“求你……”
第81章
“抱歉小程,对于景兮阿姨是否还活着,我暂时并没有办法给你一个准确的答案。”
“我知道你这些年得到了太多这样模棱两可的回应,这也是我没选择在结果还不清晰时告诉你的原因,我不想你觉得被敷衍,更不想你难过。”
“我正式接管恒瑞还没满两年,虽然有了足够的权利和资源调查当年的事,但毕竟过去太久,而且……”宋临景轻轻拍着景程的后背,用尽可能温和的方式安抚着对方的情绪,“当年宋家的情况,你也知道一些。”
景程闻言微微一怔,他确实知道一些,但也仅仅只是最表层的那些腌€€。
不过……
从那几年宋惟带他参加一些宴会时旁人的反应,多少也能瞧出些端倪。
景程隐约记得,那些浩浩荡荡评价他“母亲死得其所,被宋家收养很幸运”的恶毒声音里,偶尔也会夹杂几句“被宋惟当成活靶子真可怜”的感慨,他当时听不懂,也没兴趣仔细思考其中的含义。
现在想想,或许除他以外的所有人,都比他更清楚宋惟留下他的目的,只有景程自己,天真地相信了对方口中那句€€€€“我和你妈妈是很好的朋友,她托我照顾好你”的谎言。
可哪怕此刻脑内被这样的猜测充斥,景程却对宋惟生不出丝毫怨恨。
他只是不理解。
如果对方是要利用他做些什么,那未免也太过隐蔽,隐蔽到景程从身体到精神没受到半分伤害,隐蔽到他回想起宋惟时连瞬间的糟糕记忆都照不出来,隐蔽到十七八岁的景程,甚至会对远在异国他乡的宋临景,生出“抢了对方妈妈”的愧疚。
从景程的视角来看,宋惟对他是真的很好,有的时候,他都会有种光论和宋惟的亲昵程度来看,自己比宋临景更像对方亲儿子的错觉。
他想不通自己这个所谓的“活靶子”上面,除了宋临景和宋惟不知缘由的照顾外还挂着什么。
这与“可怜”远远搭不上关系,除非……
还没等景程将那个最坏的结果在脑中构建成型,宋临景却仿佛毫无障碍地看出了他在纠结些什么,再开口时的下一句话,便是对此的否定:“那场空难的确不是意外,但并不是由我母亲造成的。”
“从我目前掌握的信息看起来,大概是宋枫和宋忱宋忻谈崩了,穷途末路的情况下狗咬狗。”
“宋忱宋忻……”景程嘀咕着这两个有些陌生的名字,反应了好半天,才终于想起来是谁,“你……舅舅?”
这二位是当年宋老爷子病危时,与宋惟斗得最凶的两个,哪怕宋老爷子去世后,宋惟顺利接管了恒瑞,这两个妄图鸠占鹊巢的私生子,也没少给宋惟添麻烦。
小则在公司经营上使点绊子,大则用些阴损招数,次次都是奔着要宋惟宋临景的命去的,不过也不得不承认他们的确有些手段,直到景程成年后逐渐与宋家划清界线的时候,宋惟也没能抓到二人做这些腌€€事的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