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羡不以为然的道:“丞相放心,这头鹰乖顺的厉害,且喜欢食素,对不对?”
他说着,又扔了栗子过去,黑鹰一口叼住栗子,又是咔咔咔几声,直接嚼碎,罢了还满足的颔首点头,似乎在应和梁羡一般。
姚司思走入御营之时,白清玉其实也才见到黑鹰不久,二人还在探讨豢养黑鹰的问题,姚司思冲入御营大帐,一脸尴尬的站在原地。
梁羡没注意姚司思那尴尬的表情,寻思道:“孤准备给这头黑鹰起个名字,你们觉得叫什么才足够英武?”
白清玉对这种飞鹰走狗之事完全不上心,只是随口道:“君上乾纲独断。”
“如此……”梁羡突然灵机一动,笑道:“那便唤作玉玉罢!”
“玉玉?”白清玉难得震惊的看向梁羡,若没有猜错,“玉玉”这二字,是玉石的玉,岂不是和白清玉重名了?
“玉玉!”梁羡对着黑鹰招了招手,抛给它一个栗子:“叫你玉玉好不好?玉玉?”
黑鹰振翅扬颈,叼住栗子,对着梁羡扇了两下翅膀,似乎在回应梁羡一般。
梁羡笑得仿佛一个和蔼可亲的老父亲:“玉玉,你也喜欢这个名字?那便好了,儿啊,以后爹就喊你玉玉了。”
白清玉:“……”
白清玉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但凡耳朵的人都能听出来,梁羡摆明了是在占自己的便宜,哪知姚司思一听,玉玉?唤得如此亲密无间,反而狠狠瞪了一眼白清玉。
白清玉当真是哭笑不得,但又觉得因着这么一件“小事儿”与梁羡掰饬,不值得,便当做没听见,能屈能伸的道:“姚陛长前来,必然是有要事禀报。”
姚司思这才反应过来,是了,自己是来禀报正经事儿的,差点子给忘了。
他连忙拿出袖中的竹筒,双手呈上:“君上英明,一切都在君上的意料之中,陈金石那个叛贼得知邹安瑾下狱之后,便草拟了移书,打算飞鸽传书给舒国公子晦。”
“啧啧,”梁羡感叹的接过竹筒:“古代的飞鸽传说真不靠谱,容错率太低了。”
陈金石在移书中禀报了梁国国君中毒病危,危在旦夕,还说按照毒量来计算,最多撑半个月,药石无医。梁国雷霆震动,邹安瑾下狱,就等着公子晦整顿兵马,挥师梁国,只待公子晦兼并了梁国,东方那些小小的诸侯国必然俯首称臣,马首是瞻!
梁羡仿佛在看热闹:“陈金石还在恭喜公子晦,即将一统东方诸国,他这是要做东方不败么?”
姚司思完全没有体会到梁羡口中的笑点,不如梁羡这般轻松自在,蹙眉道:“君上,公子晦看到移书之后,必定会大举入侵,这封移书,绝对不能送到公子晦的手中。”
“不。”梁羡却幽幽的否定:“这封移书要送出去,一定要全须全影的送到公子晦的手中。”
“这……”姚司思不解:“一旦公子晦拿到了移书,两国兵戈在所难免。”
梁羡轻笑道:“公子晦急功近利,他如今即位名不正言不顺,急需表现自己,证明自己,这么一块肥肉送到他面前,他一定着急吞进肚子里,且会亲自领兵……孤的将计就计还没演完,等公子晦亲自带兵前来,孤便给他上演一出€€€€关门打狗。”
梁羡悠闲的绕着自己披散下来的黑发,笑眯眯的道:“届时候,舒国的太子昭明,还有公子晦全都在我梁国的手心里,孤想送谁去舒国即位,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不对么?”
姚司思恍然大悟,拱手道:“君上英明!妙计啊!”
梁羡道:“思思,你现在便把移书送出去,切记,一定要全须全影,不留痕迹的送出去,不可令公子晦起疑。”
“卑将敬诺!”
“还有,”梁羡还有后话:“公子晦得到书信,必会着急发兵,你私下去找大司马姚铮,秘密调兵,等待将舒国兵马一网打尽,此事务必机密谨慎,不可透露一丝一毫的风声。”
“是!”姚司思挺胸抬手,十足的意气风发,拱手道:“卑将定不辱命!”
别看姚司思一身纨绔的骂名,但是做事儿干脆利索,应声之后立刻离开了御营大帐。
白清玉眯着眼睛,他一直没有说话,不着痕迹的打量着发号施令的梁羡。梁羡说话井井有条,条理清晰,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昏君么?
不,何止是不一样,且是十足十的不一样……
白清玉心中暗忖,到底发生了什么,让这昏君的变化如此之巨?若是昏君梁羡变得如斯,怕是往后都不好对付。
“丞相?”梁羡见白清玉微微垂头,微微蹙眉,一双温柔儒雅的眼眸莫名显露出丝丝犀利,仿佛一头野心勃勃的狼,在暗中算计着什么。
“丞相?”梁羡唤了第二声,白清玉这才回过神来,收敛了心神,又恢复了一派温文尔雅的君子之风,仿佛雪山之巅的大白莲,清雅脱俗,遗世独立。
梁羡笑道:“丞相方才出神,不知在想什么?”
白清玉自不会告知心里话,而是搪塞道:“卑臣在想,若此举当真能将太子昭明与公子晦一网打尽,那么舒国的两个宗族正宗便都在君上的股掌之中,君上为何……不干脆并吞舒国,难道还要扶持太子昭明回国即位么?”
梁羡挑了挑眉,道:“丞相,你是在试探孤?”
“卑臣不敢。”白清玉一板一眼的拱手谢罪,但表情仍旧淡淡的,他便是在试探梁羡,试探他到底聪敏到什么程度。
梁羡一面投喂黑鹰,一面悠闲的道:“舒国的先君虽只有两个儿子,但舒国的公子之外,还有那么多公族贵胄,都是姓舒的,孤捏住了太子昭明和公子晦,那些公族贵胄正好自己上位,孤岂不是为他人做了嫁衣?再者……舒国可是产盐大国,孤若是把手伸到舒国去,周边的那些诸侯哪一个看了不眼红?虽都是一些不值一提的小国,但若当真拧在一起也平白叫人头疼。还不如孤送太子昭明一个顺水人情,让他回国即位,如此一来,也能从太子昭明那里讨得一些好处。”
梁羡转头对白清玉道:“丞相你说对么?”
白清玉没想到,决计没想到,眼前这个昏君调理清楚到了这个地步,看得如此长远,一点子也不被贪心蒙蔽。
梁羡“嘶……”了一声,道:“只是有一个难题,太子昭明看起来温文尔雅,正人君子,其实内地里根本是只野心勃勃的豺狼,孤若送他回国,只怕他回去之后便会忘了孤的好儿。”
白清玉也是如此想的,毕竟太子昭明这个人,可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般正直,从他与邹安瑾那日的秘密对话便听得出来,其实太子昭明是个很有手段之人。
白清玉深谙这一点,但他不愿意提醒梁羡,毕竟他与梁羡只是表面联盟,其实面和心不和,哪知梁羡自己个儿想得如此周全,令白清玉不得不咋舌。
梁羡笑眯眯的自问自答,已然想好了解决办法:“所以,孤打算派一个人与太子昭明一起回国,时时刻刻的监视太子昭明,将他的一举一动,悉数回禀于孤。”
白清玉天生一副玲珑心窍,似乎紧凭借这几句话,已然猜透了梁羡的心思,不由蹙眉:“君上是想……收服邹安瑾?”
白清玉摇头,不赞同的道:“邹安瑾聪敏通达,邹氏宗族在舒国也处于无可取代之地,然,邹安瑾便是一条毒蛇,冷血无情,加之他曾遭遇太子昭明与公子晦的两度背叛,君上以为,邹安瑾还会归顺任何人么?”
梁羡摆出一副昏君姿态,搓着掌心“淫*笑”,偏偏他生得柔弱又无害,这般坏笑竟一点子也不觉猥琐,甚至还有些高深莫测。
梁羡幽幽的挑唇一笑:“还是条美人蛇呢,那驯服起来,更带劲儿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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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装逼不成,反遭社死啊!☆
舒国。
“报€€€€”
舒国虎贲军举着急件从宫门口一路急奔,大喊着:“君上!急报!急报!!”
公子晦长身而起,劈手接过急报,捏住锦帛的一角哗啦抖开,迫不及待的阅览。
他略微瘦削的面容划开一丝笑意,兴奋且沙哑的道:“梁国的国君……要死了。”
“恭喜君上!”虎贲军叩首。
公子晦将绢帛扔在地上,张开双臂深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享受自己的丰功伟业:“梁侯不过如此,若不是因着君父与君兄胆小怕事,处处小心谨慎,我老舒人也不必受梁国的牵制与压制几十载……从今日起,便不一样了,孤将改天换地!”
“君上英明!君上英明!”
公子晦的笑容十拿九稳,袖袍一挥道:“还等什么?清点精锐,孤要亲自领兵,杀入梁京,兼并梁国!”
€€€€€€€€
梁国。
“报€€€€”
梁国士兵高举鸿翎,匆忙狂奔,口中大喊着:“舒国兵马大举入侵!舒国兵马大举入侵€€€€”
梁国与舒国是一百七十四诸侯之中的东方强国,两国接壤比邻,加之舒国地盘子很小,整个舒国也就只有两个梁京那般大,因此梁国想要犯兵,根本不需要几日便能突袭到梁国的边境。
梁国边境突然被大举进攻,一时间慌张不已,高举鸿翎急件的梁国士兵险些被石子绊倒在地,狼狈不堪。
公子晦亲自领着舒国兵马,别看舒国地盘子小,但因着国立强盛,国库富裕,舒国的兵马穿的用的,无一不是最好最精锐的,两万铁骑,整齐划一的排列在舒国边陲的城门之下,仿佛一条黑色的长河。
在这个年代,人口数量远远没有后世那般雄厚,周天子八师,每师两千五百人,总共两万士兵,便算是兵力强大。倘或一个诸侯国能拿出五万兵马,绝对是强国之中的强国。
公子晦领兵两万,还只是其中的精锐部队,可见舒国地盘子虽小,但兵力之强盛,无愧于当时的东方强国之一。
公子晦一身黑甲,高居马背,手中执着马鞭,微微抬手虚点着梁国的城门,十分猖狂的笑道:“守城何人?还不速速出来受死?”
他的话音一落,便看到不足两米高的简陋边陲城门上,慢悠悠走出一个身穿白衣,纤尘不染的男子,那男子面容俊美出尘,自带一股云淡风轻之气,仿佛八风不染,无欲无求。
“白清玉?”公子晦眯起眼目。
正是梁国第一权相白清玉!
公子晦吃了一惊,显然没想到梁国的丞相竟在边陲之中,此时还登上了残破的城门。
但转念一想,那又如何?孤有两万大军,悉数尽是精锐,大军压境,区区一个梁国的边陲小城,便算是白清玉掠阵,又能奈何?
再者,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白清玉是什么人物儿?他虽享誉贤明,然纯粹是个文臣,如何能领兵打仗,抵御孤的两万精锐大军呢?
公子晦冷笑道:“白清玉!孤劝你,打开城门乖乖受死,否则……”
白清玉平静的兀立在破败的楼堞上,平静的挑眉:“否则?”
公子晦冷嗤:“否则,孤的铁骑便踏平梁国的城门!”
白清玉还是不为所动,淡淡的道:“舒国公子,你是不是忘了,舒国的使团还在我大梁境内,你如此挥师偷袭,将使团至于何地?”
别看白清玉风轻云淡,但他实则是个狼子野心之辈,是懂得如何令人恼羞成怒的,谁不知道如今的公子晦已然叛乱自立为国君,旁人都该唤他一声“舒公”,再不济也是舒侯。
但白清玉一开口便是“舒国公子”,公子二字的意思十足直面,便是某某公的儿子,这简直触碰到了公子晦心中的逆鳞。
公子晦忍耐着怒气,额角青筋直蹦:“使团?什么使团?孤如何不知情?”
白清玉“啪啪”轻轻抚掌,立时便有虎贲军押解着舒国的使团上前,最打头的便是被五花大绑的舒国第一权相邹安瑾,自然,还有被五花大绑的舒国国女,也就是公子晦的妹妹,其余被抓起来的使团成员,七七八八,没有三十,也有二十,被绳子串着,十足壮观。
白清玉道:“舒国公子,如今贵国的天官冢宰与国女,都在我梁国的手中,难道公子您心中便没有顾虑么?一旦开战,贵国的权相,还有你的亲妹妹,都会……死无全尸。”
公子晦眯着眼睛,似乎沉默了,边境的风沙很大,不停呼啸着,撕扯着公子晦披着猩红披风的黑甲。
“哈哈哈哈€€€€”
倏然,公子晦爆发出嘶声力竭的笑声,似乎被什么顽笑的事情逗笑了一般,且笑得一发不可收拾。
公子晦扶着自己的腹部,微微弯腰大笑,甚至擦了擦自己笑出来的眼泪,抬起头来,面容上却一点子笑容也没有,反而是阴测测的狰狞。
“白清玉,你错了……”公子晦森然的道:“她不是我的亲妹妹!他是我大哥昭明同父同母的亲妹妹,而之于孤,不过是恰好共有一个父亲罢了!如今已然没有什么利用的价值,孤便没想让她回到我舒国来,无论是想杀,还是想刮……悉听尊便。”
舒国国女一脸震惊,她本就被陈金石日常羞辱的十足自卑,听到公子晦如此说法,整个人颤抖起来,满脸都是不可置信,呜咽的哭出来,便是哭也不敢出声。
“至于他……”公子晦一字一顿的道:“邹、安、瑾。”
邹安瑾被五花大绑,脖颈上还夹着枷锁,但他并没有像其他使者那般慌张,也没有像国女那般垂泪,仿佛见惯了大风大浪,安安静静的站着,平平静静的看着。
公子晦仰着头,马鞭虚指着邹安瑾,再次爆发出哈哈大笑:“邹安瑾!哈哈哈哈……邹安瑾!你们竟用他来威胁孤?要杀他?好啊,快杀!快点动手啊!也免得……孤来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