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殊文默默记住,又随莫布走了几个杂活摊,他买几件杂货,几包菜种子,养在屋内的金鲤大了一些,还跟卖陶罐的人买了个比较大的彩釉罐子。
拐个弯,看见三姐在摆摊卖成套的衣物,褥套,棉布垫子。林殊文凑近,和三姐买几张垫子,褥套也要了新的,染着花草的样式。
林殊文添置的物什比较多,莫布帮他拿了一部分。
两人拎着一堆杂物继续转,来到另外一处杂货摊子,看到卖铜镜的,林殊文要了一面,过程听到莫布肚子发出响声,回去时买了一袋葱饼递给对方。
莫布觉得让哥儿给自己买吃的过不去脸面,摇头道:“俺不吃。”
林殊文:“不收下就不当我是朋友了。”
莫布:“……”
他把葱饼收了,咬下一口,味道很香。
“你不吃么?”
林殊文:“我不饿。”
在村集买好物什,莫布帮林殊文拿了大半还送他回家,又道:“我一会儿问俺娘要钱就给你送来!”
正在凿井的几位师傅瞧瞧谈话的两个少年,纷纷笑了笑,但打趣的话没开口。
村里有性子泼辣爽朗的哥儿,被打趣了不在意那就没事,但白净文秀的少年一看就是脸皮薄的,话不多,师傅们自然就没那么口无遮拦。
师傅们就在院子干活儿,林殊文帮他们把凉水续上,进屋后将买的棉布垫子和铜镜抱进房内放好,又去侧院找了两张竹条编织的网围出两块空地,一块养鸡崽,一块养鹅崽。
养鹅崽的地添上一个木盆,盛满水,让两只小鹅进木盆里游动,鹅崽们浮水游动,嘴巴梳理绒毛。
林殊文盯着鸡崽和鹅崽,双眼笑得弯弯。
他回屋取两个碗把早时晾凉的稀饭倒入,从菜地摘了点菜叶子,弄碎之后混进其中,放着让小鸡小鹅吃。
时辰还算早,林殊文拎个小凳到鹅圈旁边,舀了碗稀饭,配上口味酸甜的菜丝和切好的卤肉,坐着小凳子一边吹凉风一边看小鸡小鹅,慢慢喝碗里的稀饭。
这两日他在家休息,夜里不用去严宅念书总觉得缺了点什么,具体的说不上来。
日头西落,天色一灰,师傅们就收拾好离开了。
小院彻底安静下来,四周灰蒙蒙的,林殊文抱着碗进屋,很快拿出一只火折子,把院里的灯点上,准备烧水沐浴。
门外来了人敲门,林殊文隔门问:“谁?”
“我。”
他一惊,连忙打开:“严爷。”
严融之手里拎几个用麻绳串绑的西瓜,一手拎几根木块。
他往院角扫了眼:“凿井了?”
林殊文轻声应:“嗯,师傅说要十日左右才能做好。”
严融之道:“最近收木,木头多,这几块拿去玩。”
又道:“天热,给你顺几个西瓜消暑,但不要贪吃,西瓜凉气,吃太多容易涨肚。”
没听到少年的声音,回头,却见少年立在灯下,眸子很漂亮,透露着干净纯澈,还有少许迷惑茫然。
严融之问:“怎么了。”
林殊文回神,连忙摇头。
他喜欢刻木头,自然能分辨哪些木头好。严融之给他带了两次木头,每一块都是好料子,价钱不菲。
他已经不再和最初那样,总问对方为什么要待自己那么好的话了,而是把这份好记在心里,时时刻刻都念着,今后找机会努力报恩。
他方才还觉得今日不去严宅有点不自在,此时见面,内心涌起许多连他都分辨不清的喜悦。
严融之切了片西瓜,汁水饱满,果肉红得很透。
林殊文默默咬了几口:“好吃。”
又浅浅笑道:“严爷,我今日在村集买了鹅崽和鸡崽。”
说完,带人去看已经窝成一团睡觉的小鸡小鹅,又给严融之看他新买的彩釉罐子,配上金鲤十分漂亮。
节气热,林殊文胃口一般,脸上的肉也没养出几分。他身上的肉不能胡吃海喝的养,不分细节的喂,并非好事。
严融之看着只及下巴的少年吃完西瓜,兀自沿屋内转一圈。
林殊文的生父林大成做木匠活手艺还是不错的,这间屋子虽然旧了些,但门窗位置的朝向好,夜里不闷热,瞥见置在床上的新棉垫和褥套,想起近日收了几批料子好且合适的木,心里萌生其他想法。
时辰不早,严融之在林殊文期盼的眼神下吃了块西瓜,走前检查了门窗,道:“我回去了,把门锁好早些休息。”
林殊文送严融之到门外,看人走远了才收回跟随的目光。
少年立在门下,伸手搓了搓翘起的嘴角。
翌日,林殊文把新买的种子放到菜地种下,打井的师傅们一早就过来了,他抱出个西瓜用作招待,转身去整翻菜地。
日头渐渐升高,门外忽然来了人,喊:“小林先生,有位公子找你!”
林殊文侧着左耳没听清,鞋底沾些泥巴走去开门。
门外的洛星怀见到他,眼睛一亮:“殊文!”
林殊文一怔。
说来也奇怪,上一世,他被遣回乡下后很想回城里跟洛星怀见面,问他是不是真要娶亲了,但这次,他发现自己似乎很久都没想起城里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待修~
第23章
八宝村来了新面孔,还是坐马车 进来的,甫一入村,就立刻招来数道视线。
村民们的视线一路跟至林家旧屋的门外。
马车上走下来一位锦衣玉面的年轻公子,隔着遥遥的距离,围观的人跟长了对招风耳似的,模糊听到对方唤迎门而出的小林先生一声“殊文”。
小林先生跟城里来的公子究竟有何关系?!
周围村民忍不住疑惑,心直口快地喊:“小林先生,这位公子是你谁啊?”
林殊文从愕然中清醒,他往后退了半步,跟人解释:“他、他是我的一位旧友。”
洛星怀眼瞳缩了缩,林殊文让开门,垂眸道:“外面人多,有什么话咱们进屋再说吧。”
在院里凿井的师傅们最多打量几眼,并未像外头的村民那样直咧咧地问,帮人家干活,看脸色的功夫到底有几成的。
洛星怀看见院子的师傅,随林殊文进了屋,盯着他关门的手,开口问:“他们是?”
林殊文领着人入内:“替我凿井的师傅,住在这儿打水不太方便,和河边接水得走几个来回,凿口井用水的时候能减少许多麻烦。”
洛星怀目光紧随少年的背影,青色的薄布衣笼着他清瘦的身子,过去这张侧脸能看出少许柔软的肉,此刻肉不见了,下巴小巧细尖,胳膊一抬,露出的手腕又白又细,指上还有些刮痕,很是惹人怜惜。
林殊文正在倒水,之后把碗递给洛星怀。
“天热,喝水解渴。”
洛星怀双手接过碗,眼神一直没从林殊文脸上移开。
他心底憋着一股气,本来想说不渴,但水是林殊文亲自准备的,饮下几口,视线沿屋子环顾。
洛星怀低声问:“殊文,你来村里后就住在这样破旧窄小的地方么?连件像样的家什都没有,这床如此硬,褥子不够柔软,怎么能住人?”
林殊文:“……”
洛星怀看着他:“你跟我回城里,若林叔不接受,我给你找其他干净舒适的院子住,别留在村里受苦了。”
兀自说完一通,洛星怀见少年神情没什么变化,心头发堵,不由慌乱。
“殊文,这次是我做得不好,明明答应要来找你,却拖了这么好长的时日。家里总拦着我不让我找你,和他们争执过,我爹还把我禁足,时刻有人盯着,前几日……我爹才肯让步。”
洛星怀勉强笑道:“所幸能赶在你的生辰过来了,等明日过完生辰,跟我回去好吗?”
林殊文坐在凳上,摇头。
“洛星怀,我不会回去了,”他打量旧屋,道,“这里虽然还有些简陋,可都是我慢慢将它打理成眼下的样子。最初来时,只有几面旧墙,顶上的瓦还总是漏雨水,四处空荡荡的,夜里若不烧火,怎么睡都不暖和,更不踏实,但如今已经不一样了。”
他还问:“你不是要成亲了吗?”
路星怀一震:“殊文,你如何知晓……”
又急忙解释:“原先爹想重新替我定门亲事,但我没答应,为此闹了好长一段日子,爹娘命人时时看管我,是以找不到时机来接你。”
林殊文望着他:“那为何此刻能出现在此地呢。”
洛星怀哑声。
半晌后,艰涩道:“我答应娶那人,爹就让我过来看你。”
“但那些都不是什么紧要事……殊文,你跟我回去吧,呆在这儿的日子不适合你,从前锦衣玉食惯了,如今住的都是什么地方,你瘦了许多。”
林殊文眼也不眨:“倘若我跟你回去,你打算怎么办呢?”
洛星怀道:“若林叔接纳,自然是好,若他不愿,你就住在我的院子里,到时候找几名仆人跟在身边伺候,日子就和从前一样,舒舒服服的过着。”
林殊文问:“你要一直养我?纵使成了亲,也要这般?”
洛星怀嗓子发紧:“你还小,什么都做不了……”
林殊文道:“过两年我就到弱冠之年,哪怕如今孤身回来,一样能把日子过下去。”
他言辞从来就不严厉,说话总温声细气的,但这次林殊文看着洛星怀的眼睛,口吻有了坚定。
“星怀,假若你真成了亲,还要养我,叫旁人怎么说我们?你能置你爹,置洛家名声不顾么。”
有钱人家在外头私养外室或哥儿的不是没有,可传出去的那些话总不太光彩。
更别提他和洛星怀已经没有过去那样的关系了,自他离开,一切都回不去了。
他凭什么让对方养自己,让双方,乃至彼此的亲人,受人指摘议论?
林殊文轻声道:“星怀,请你冷静些,往后这些话莫要再说,对谁都不好,况且让你将来的妻子听见,该会有多伤心。”
“你回去吧,从哪里来回哪里去,我就当你没来过。”
洛星怀满脸不可置信:“殊文,过去我们的情意都是假的么?”
林殊文坚定道:“你回去。”
原来的自己,性子就是太随意,家里怎么安排,他就怎么做,没有半点自己的主意,没从内心问过自己究竟要不要这样做,想不想这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