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清宁宫,顾问然笑眯眯地跟温连打招呼,嘴还是一如既往地欠,“恭喜江大人荣升户部尚书啊。”
太傅是虚职,说是荣升也没错了。
“多谢顾大人,走了。”温连提不起兴致与他闲谈,昨晚被崔晏足足折腾到夜半三更,早朝听皇帝讲话差点都听睡着。
见温连要走,顾问然一个箭步冲上来拦在温连面前,鬼鬼祟祟地说:“江大人,殿下今天心情好像不太好,你多顺着他些。”
温连一听,顿时怒从心中起,没好气道,“我还心情不好呢,谁顺着我?”
顾问然愣了愣,笑道,“我顺着你啊,只要殿下高兴,下官为江大人做牛做马都行。”
温连:……
哪来的狗腿子。
温连懒得跟他开玩笑,随意问,“殿下为什么不高兴?”明明早朝间那会,知道能把他关在清宁宫,这小子还挺高兴的。
闻言,顾问然犹豫片刻,似是不知该不该开口,最后还是说了,“大人可还记得文淮之?”
温连默了默,“记得。”
他压低声音,凑近温连些,小声道:“那文淮之本事不小,今年殿试成绩,大人可都知道了?”
好像听左丞老爹提起过一嘴,但温连当时沉浸在要被关进清宁宫不见天日天天被日的悲哀中,没怎么注意听。
温连问:“不知道,怎么了?”
顾问然:“今年殿试名单里有文淮之。”
温连:“那怎么了?”
顾问然深吸了口气,讳莫如深道,“他是殿试第一。”
温连震撼地听着,瞬间对文淮之的印象更加拔高了一层,现在文淮之的形象在他心里已经堪称伟岸。
这也太牛了。
不仅医术厉害,学术造诣也这么深厚,果然是注定要当大官的人,就是不一样。
见温连好像没懂他的意思,顾问然叹了口气,说道:“江大人,你可别替人家高兴了,一会见了殿下,千万别哪壶不开提哪壶。”
温连点头应下,心里腹诽,顾问然要是不告诉他他压根都不知道,何谈故意往崔晏枪口上撞。
这么傻的事,他也做不出来。
一进侧殿,见到崔晏正在看书,温连下意识脱口来了句,“这么用功,你也考状元啊?”
崔晏动作微滞,半晌,缓缓抬眸看向温连,眯了眯眼。
一看他这表情,温连就知道他想做什么,险些想给自己俩大嘴巴,脑海里不禁浮现出昨夜被人摁在椅子上粗暴对待的场景,温连窒息了片刻,腿根非常没出息地软下去。
“我瞎说的,当我什么都没说。”
他转头想走,听到崔晏将笔搁在桌案上的声音,清晰极了,像是在温连心头敲了一下。
“太傅,请来。”他声音平淡,客客气气。
温连心里松了口气,回头看向他,试探着道:“什么事?”
他眸光落定在温连身上,重复一遍,“过来。”
声音凉嗖嗖的,一听就知道是在生气。温连抬头望天,在心底把顾问然骂了个狗血淋头。
待他走近,崔晏伸手将温连拉到他身边,摊开案上字纸,上面果然是今年殿试的名单,第一名赫然正是文淮之的名字。他漫不经心似的问道,“当年你送我去学堂,是想让我也考一个状元?”
他的手指在温连脊背上抚过,轻轻的,声音也低沉沉,“可惜我没去考,你心里有没有怨我?对我很失望?”
温连怔了怔,下意识摇头。
他对崔晏从来没有失望过,在他心里,崔晏是很聪明的孩子,聪明到有时会让温连感觉到有点害怕。
不是温连觉得掌控不了崔晏才害怕,而是因为感觉会被他掌控才害怕。
没有人掌控过温连,严格的说,是从来没人管过他。就像一根放养在野外的小草,喝点西北风吃点花露水就长大了。
如果有人想要掌控他,他会发自内心地想跑,想逃。
于是温连说,“没有,你从来没有让我失望过。”
崔晏好像对温连的答案没什么感觉,他眼眸轻敛,指尖在文淮之的名字上抚过,说道:“文淮之三日后就要入京了。”
新科状元有三日时间可以回故乡禀报这个好消息,在故乡与家人庆贺过一番后,就可以正式到京城入朝为官。
三日时间,文淮之就要来了。
以温连对崔晏的了解,这小子一准还在讨厌文淮之,但这种讨厌,他猜测是因为自己。
崔晏是因为自己才讨厌文淮之。
“他入他的,不关咱们的事。”温连小声说。
这次崔晏轻轻笑了,从他唇角的弧度温连就能看出他是真心实意地满意这个答案。
他把脑袋搁到温连身上,像什么小动物一样蹭了蹭,抱着温连,抬起头,眼睛亮津津的,和方才的他简直判若两人,轻声问道,“你真这么想?”
温连干脆捡着他爱听的说,“是啊,我跟他又不熟,他来京城我有什么可高兴的?”
他没撒谎,文淮之来了,崔晏那一条缝的心眼肯定会受不了,各种吃醋,然后继续找他麻烦。
在这方面,崔晏就像叛逆期的小孩一样,硬缠着温连站队站到他身边,否则就要生气。
跟这种叛逆期小孩有什么好较真的,温连顺毛撸他就完了。
崔晏心情立刻好起来,牵住温连的手,让他陪同一旁画画写字。
温连打眼一看,厚厚的一沓画纸,上面全是自己的画像,有吃饭时候的,上朝穿官服的,晚上躺在他怀里睡觉的。
无药可救了这死小孩,温连心如死灰地想。
一想到被崔晏一直这样锁在身边,他顿然觉得逃跑无望,以崔晏的聪明才智,想完美死遁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除非……
有人帮他。
温连用余光瞥向那张殿试名单,文淮之的名字好像一个魔咒在吸引他的目光。
如果是文淮之,说不定真的能帮他离开。
半晌,温连还是把这个念头打消了,如果文淮之帮他跑,崔晏肯定得疯,而且疯得非常彻底那种。
到时候别说剧情崩塌,这个世界也就崩塌了。绝对不能这样。
温连虽然想跑,但还是更想让崔晏能好好活在这个世界上,他不想伤害到崔晏一星半点。
在他预想中最好的结局是,崔晏得知他的死因,短暂伤心了阵,便很快振作起来,带着温连的期望继续前行,最终靠自己的努力成为大宣王朝救世主一样的明君正主。
思及此处,温连忽然欲哭无泪地发现,这才是剧情本来的正常发展吧!
但是要做到这一点,必须要让崔晏对温连没有感情才行。
换言之,让他讨厌自己,或者喜欢上别人。
前者任务难度太高,崔晏现在对他正是热恋期,脑子都不正常了。
后者倒是还有一点希望,说不定崔晏遇到更好的人,会发现自己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错误的,只是年少时对年长者的依赖而已。
可惜斐然已逝,斐然如果是女主的话,应该不会被剧情杀才对,真正的女主可能另有其人。
温连深吸了一口气,决心要找到真正的女主。
然后,让崔晏爱上她。
第65章 医嘱头一条
三日如白驹过隙, 眨眼间流逝。
状元入京夜宴就在今晚,听闻皇帝对此次新科状元的殿试表现十分满意,恰逢疆外的阿兰兹尔贡派使者来访, 皇帝特命人在宫中大摆宴席,双喜同贺。
清宁宫上下却并未有这样喜悦的氛围。
“阿兰兹尔贡的使者到哪了。”崔晏随口问道,手上执着一本古籍,将其仔细安插进书架中。
他所有的书都整整齐齐摆在架子上, 分门别类,按序索引,像有什么奇怪的强迫症似的, 从不允许任何人帮忙整理他的书架。
“听说是暂住在鸿胪寺, 怎么了, 太子殿下?”温连在一旁撑着脑袋看他摆书, 懒洋洋道。
白日里,崔晏也同样半步不让他离开身边,只能崔晏在哪他在哪。
不过这小子倒是老实不少, 除了在太师府那夜把他收拾得够呛, 这几日夜里都规规矩矩的,居然真的只是和温连盖着大被纯睡觉,总感觉又是在玩之前温水煮青蛙那套。
崔晏点头应了声, 缓缓道:“我们在幽州时常与阿兰兹尔贡打交道, 这些使者此次前来必定没安好心。”
温连顿然想起崔晏背后的那些伤疤,之前崔晏说过, 那些伤都是和在幽州抵御外敌时留下的, 那所谓的外敌, 正是阿兰兹尔贡。
这几天被关在清宁宫,他唯一的消息来源就是顾问然, 顾问然也提起过几次这个部族。阿兰兹尔贡在西边势力很大,紧邻大宣疆土,战斗力凶猛至极。这次来的不仅仅有使者,还有一位公主,估计是冲着和亲来的。
不过,这跟温连也没多大关系。
他伏在案上,外面蝉虫嗡鸣,殿内的冰壶里散发着清凉的冷气,分外舒适。
如果没有人凑上来乱摸他的话。
温连看向自己腰间环上来的手,瞥了眼崔晏:“做什么?”
崔晏小心翼翼地从身后抱住他,低低道:“宫宴的时候,你能不能找个借口,不去参加?”
温连:“……还惦记呢,你放心吧,我到时肯定不跟文淮之说话。”
他抵着崔晏凑来的脑袋,推到一边去,对方立马锲而不舍地再缠过来。
“别去了。”崔晏将下巴搁进温连的颈间,低声诱哄,“你不去也没人会在意,就在清宁宫等我回来就好,这段时间你想做什么都行,我让顾大人陪你。”
他不想让文淮之和温连碰面,哪怕是看一眼都不愿。
温连无奈地垂眸看他,说道,“你让顾问然盯着我啊?”
崔晏抿了抿唇,反驳道,“不是盯着,是陪你聊天。”
“我跟他没什么好聊的,新状元入宫,众大臣都在,我不去成何体统,”温连这几天快被憋死了,好不容易逮着机会能离开清宁宫,怎么可能轻易放弃,“宴席上我全程陪着你不就行了?”
闻言,崔晏沉下眸子,抿唇不语。
没听到回应,温连抬头一看崔晏的神色,便知道他肯定又是对自己的答案不满意。
温连嘴角微抽,“差不多得了,我是你爹还是你是我爹,我事事顺着你?”
听到他的话,崔晏乖乖低下头,抚着温连胸口,像是想把他积郁的火气抚平,轻声说道:“别生气,我顺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