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连想到崔晏还失忆着,他没心思和这些难搞的外邦使者吃饭,刚想推拒,却听依拉木江道:“劝大人还是来一趟为好,大人难道就不想知道有关通州的事么?”
闻言,温连眉头微蹙,问道:“通州?”
阿兰兹尔贡和通州之间隔着个幽州,他们怎么会知道通州的事?
刹那间,温连忽然想到文淮之所说的康安王意图谋反之事,似乎当时听他提到过一句,康安王从邻国买了八十艘大船的武器。
这个邻国……该不会就是阿兰兹尔贡吧!
他脸色突变,看向依拉木江的目光更加警惕。
“别紧张。”依拉木江饶有兴致地望着他,从怀里取出一个小木盒晃了晃,里面传出沙沙的声响,半晌,他像拉开抽屉一样,拉开那个小木盒,递给温连,“大宣有句话说得好,相见即是缘分,要不要抽签算一下您近来的天运?”
原来大祭司是干这个的。
温连狐疑地看向依拉木江,确认对方没耍什么花招之后,试探着从小木盒里抽出一支竹签来。
竹签上面用小刀剜刻着几个温连看不懂的字。
依拉木江笑着伸手拿过,脸上笑意顿然僵住,仿佛看到什么不得了的东西般,猛然抬头再看向温连。
温连:“……怎么,我有血光之灾?”
他呆滞地摇了摇头,再次看向那支竹签,“你、你……”
依拉木江你你你了半天,仍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半晌,温连有些忍不住,“大宣还有句话是这么说的,说不出口的话就别说了,我随你去盛京楼,不过我要先回宫里同太子殿下知会一声。”
听到他的话,依拉木江面如土色,讷讷地道:“好,好。”
等温连进宫之后,在依拉木江身旁的使者用阿兰话不解地问道:“大羽司,这支签怎么了?”
依拉木江幽幽望着温连离去的方向,看向手心的竹签,“这支签是天地母亲的签。”
“天地母亲?”使者骇然道,“可天地之母乃是身负凤命之人的签语,江施琅明显是一个男人。”
依拉木江比他还要震撼,“废话,我看不出他是男人么?”
江施琅,你怎么会成为皇后呢?
这、这……大宣的未来倒比他想象中要更加不可思议,难不成还能是崔晏做皇帝后娶了江施琅当皇后?
怎么可能呢,崔晏此人他再清楚不过,心比乌鸦的羽毛还黑,别说他喜欢男人,就是听到崔晏会喜欢一个活生生的人,依拉木江都会感到震撼,更何况是一个男人。
崔晏断然不可能会喜欢上江施琅,否则就太惊世骇俗了,一定是阿兰兹尔贡将大宣吞并,江施琅最后成了木措娅公主的男人。
是了,一定是了,这样才对!
阿兰兹尔贡以女子为贵,木措娅未来将是阿兰的国主,如果他们能得到江施琅,说明他们才是最终统领天下的主宰!
依拉木江立刻扭头对身旁的使者急促开口:“快,快去告诉公主,驸马找到了,我们务必要在盛京楼拿下江施琅!”
第80章 聘礼
清宁宫里, 温连急匆匆赶回来,将方才依拉木江同他说的话一五一十告诉给文淮之。
“他提到通州?”文淮之眉宇微蹙,略一思量, 说道,“我跟你一起去。”
温连点了点头,又看向不远处毫无反应的崔晏,嘴角微抽, “殿下可不要再在宫中乱跑,万一被人知道你失去记忆,肯定会出大乱子, 知道么?”
崔晏窝在角落, 头也不抬地给雪色牡丹浇水, 没有理他。
“那花都快让你浇死了。”温连戳穿他的故作镇定, 继续道,“记得吃药,不想跟我说话就算了, 我走了。“
对方仍然没有反应, 甚至也没回头看他一眼,温连懒得跟他较真,便带着文淮之一同出门。
临走前, 温连才发现毛豆不见了。
“毛豆呢?”温连四下环顾, 没看到毛豆的身影。
“我请他去帮我做一件事。”文淮之敛眸,声音低低, “现在在京城里, 我也只能先借殿下的人一用了, 如果义父真要谋逆,以我对义父的了解, 恐怕已经有船快要到京城了。”
义父此人外表温厚,实则心思颇深,文淮之不知道他究竟为什么要造反,自十五岁起,他便脱离义父身边,自己在外游学行医。
没有义父的教导,就没有他文淮之的今日。
前世义父也根本没有造反,这才是让文淮之想不通的真正原因€€€€有什么事情悄然变了,和前世的发展不一样了。
崔晏不再像前世那般残忍难缠,江施琅也不再和前世那般厌恶崔晏,他的义父却暗中屯兵意图造反。
文淮之想不通这些事之间的联系,现在他能做的只是想办法先拦下义父,问清原因,能拖一时是一时。
“施琅,你是否会觉得我做事犹豫,狠不下心。”文淮之垂下眼睫,掩去眼底杂乱的思绪。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做究竟是对还是错,如果真像尹亭丰的奏折里所写,此时形势必定非常严峻才对,可他还是想要拖一拖,再拖一拖。
一旦谋反,只剩下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的结局,他不愿看到义父落得个乱臣贼子的罪名。
皇帝诚然有许多不察之处,但在文淮之心里,皇帝的确还算是个好皇帝,至少在大宣改朝换代以来,二十多年无战乱,百姓安居乐业。
大宣的皇帝无功但也无过,何苦要造反开战?
这不是让百姓平白无故地遭殃吗?
义父分明教导他要爱民如子,如今究竟是为了什么……
温连抬眼看向他,拍了拍他的肩膀,轻轻安慰道:“一切尚未定论,你也不要急着给自己下定论,待我们会过依拉木江之后再做打算。”
文淮之点了点头,眸光回落到不远处的崔晏身上,男人和记忆里那副面容相差无几,略显冷郁的模样,却没有半点前世残忍无情的可怖气息。
曾经最难缠的对手,变成了失忆的孩童,这还真是……
他莫名涌上一个念头,如果崔晏没有失忆的话,兴许这些事很轻易就会被崔晏解决,要是他可以恢复记忆就好了。
半晌,他又觉得自己的念头可笑至极,自己竟也会有一天想要和崔晏成为盟友,真是好日子过惯了。
“文公子,别看了。”一只手忽地在文淮之眼前晃了晃,温连瞥他一眼,笑道,“做人要坦诚些,像我一样。想要和崔晏做朋友很简单,你直接告诉他就行。”
文淮之默了默,抓着温连的手腕挪开,轻咳一声,“我并不想。”
温连笑了笑,没再说破。
分明文淮之又没失忆,但是怎么也跟崔晏一样别扭幼稚。
依他看,这俩人才是最合适当好兄弟的,说不定以后玩得老铁了,现在立的flag,以后可都是要还的。
*
盛京楼里。
温连和文淮之缓缓步上二楼,很快便有一群小婢迎上,像是早被吩咐过,将他们带到了二楼的包厢。
“江大人。”依拉木江甫一看到温连,立刻笑眯眯地起身。在包厢里,他并没有穿平日的那件墨色覆面罩袍,金色的头发温润的眉眼有点像一只毛茸茸的大金毛,耳垂上戴着一只红宝石的羽毛坠子,相貌精致俊雅。
“你是依拉木江?”温连和文淮之落座在他对面,他对依拉木江的长相有些意外,他还以为依拉木江会长得神神叨叨贼眉鼠眼的,没成想相貌竟有点像某个外国明星似的。
依拉木江颔首,又看向他身侧的文淮之,道:“文状元今日也来盛京楼饮酒,用你们大宣的话来说,真是无巧不成书,来人,给状元郎倒酒。”
文淮之含蓄地婉拒,说道:“今日还要读书,不便饮酒。”外邦多有蛊虫毒药之邪术,他作为大夫最是了解。
“好。”依拉木江似乎并未太过在意,只是微笑着对温连道,“江大人可有婚配?”
本欲开门见山先问通州一事的温连登时卡壳,脑袋上缓缓冒出个问号,“没有,怎么了?”
依拉木江眼前亮了亮,立刻道:“那太好了,大人有没有兴趣和我们木措娅公主喜结连理?”
话音落下,满堂皆静。
温连和文淮之都呆了呆。
传说中纳了三十多房男姬妾的阿兰公主,居然想要娶他??
“没有兴趣。”温连毫不犹豫想也不想赶紧拒绝,“我不想成亲,咱们还是先说一说通州的事……”
“哎,”依拉木江一摆手,说道,“且慢,来人。”
温连愣了愣,而后便看着依拉木江身后的使者将酒楼的屏风缓慢拉开,一只毛色雪白锃亮的白虎在笼子里盘卧,白虎懒懒散散地掀起眼皮,望向温连,只一眼,把温连吓得腿都软了。
“你、你要干什么!”
温连惊慌地想拔腿就跑,文淮之额头也冒了些冷汗,挡在温连身前,冷声道:“这里是大宣,是京城,天子脚下,断然没有逼迫大宣臣子为外邦驸马的道理!”
见他们紧张,依拉木江连忙道:“不是不是,此乃聘礼,是公主为了迎娶驸马而特地带来的聘礼昭虎。他很听话,是会护主的好虎!”
闻言,温连和文淮之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底看到了一言难尽的费解之意。
谁见过这阵仗,哪有人来下聘直接送一头大老虎的??
“还有还有,”依拉木江略显紧张地搓了搓手,扬声道:“把东西搬上来。”
吩咐落下,几个使者立刻开始动身。
不一会儿,偌大的包厢被几十个装满金银财宝的宝箱给填满。
温连看傻了眼,这特么比皇帝给他的奖赏还多。
依拉木江看到他们的表情,满意地笑了笑,说道:“公主此行是来娶国母,放在你们大宣就是一国皇后,这些聘礼只是一些小菜,还有许多兵马粮草武器军备陆陆续续都会运来,作为聘礼交换带给大宣。”
听到他的话,文淮之似是明白过来什么,抬眼看向依拉木江,皱眉道:“兵马粮草,武器军备?”
他记得阿兰兹尔贡并非是富庶之地,而是一片举目无尽的名叫的纳兰东的大漠。他们整日身着罩袍从头遮到脚,也是为了能够遮挡风沙和烈日。
这些金银财宝说不定是从哪个国家那里劫掠过来的。
但兵马粮草武器军备,此乃一国立根之本,阿兰兹尔贡怎会舍得用这些东西来换一个驸马?
恐怕没那么简单。
“当然,大宣皇帝也需要出一份和亲的嫁妆。”依拉木江眼眸一凛,低声道:“我们想要幽州十城。”
话音落下,温连和文淮之皆是一震。
幽州十城,这些人疯了!
想用一点金银财宝粮草武备就换大宣割地十城?未免太过贪心!
“不可能。”温连冷冷看着他,说道,“不光我不会答应跟一个陌生人成亲,圣上也绝不会允许将幽州拱手让人,公主未免太高估我在大宣的分量。”
依拉木江淡淡地看着他,说道:“不,他会答应的,方才江大人不是想问通州一事么?”
闻言,温连深吸了一口气,“你到底想说什么?”
“通州以西是玛拉干,我们阿兰与玛拉干素来也有些贸易来往,因此知道一些秘辛,”依拉木江笑着说,“玛拉干这一月在通州大挣了一笔生意,我们看着可真是打心眼里艳羡,大人可知是什么生意?”
温连哪还有什么不明白,他沉沉看着依拉木江,说道:“船,还有武器。”
依拉木江有些讶然地看向他,像是没料到他会知道这些,“你知道?那你就应该明白大宣如今的处境了,这可不止是一个通州的事,通州背后和玛拉干有着盘根错节的关联,我们闻讯前来,可是为了来助大宣一臂之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