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神医!”数月不见,薛峰人更壮实了,黝黑的皮肤加上壮硕的身形,在山林里穿梭宛若野人,“没想到这么快就再见了。”
“师兄喊我回来的,我……哎!哎哎……”
薛峰话不多说,直接弯腰一把将他扛到了肩上:“谷主让我来接你,我还在担心找不到人,太好了。”
江知也挣扎道:“等等,段泽还在树上,你等等€€€€”
薛峰假装没有听见,哼着跑调的小曲儿往林子深处走,没走两步,就被一柄剑拦住了去路。
“哟,这不是段二公子吗?怎么会来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薛峰收住脚步,吃惊道,“莫不是来深山老林里捉野猪?”
段泽的脸色更黑了。
“把人放下。”
“不放……嘶!”
话音未落,就被江知也狠狠锤了一下背,还特意挑了穴位捶的,顿时麻了半边身子,差点瘫坐在地。
趁着薛峰撒手,江知也一翻身从他肩上下来,被段泽接在了怀里。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老子在哪,你管得着吗?”薛峰揉了揉肩膀,随手抄起一棵被雷劈倒的树,气势汹汹。
段泽按住剑柄。
“行了,你们俩能不能消停些,别一遇到就跟斗鸡似的。”江知也按下段泽手腕,拦在两人之间,“再耽搁下去,师兄该等急了。”
“师兄”二字一出,两人都神色微变。
薛峰扔了树干,段泽整了整衣服,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三人和平地走在了一起。
江知也:“……”
-
薛峰走的方向和江知也带的路截然不同,没多久,草木逐渐有了修剪整理的痕迹,一段平整的石子路出现在眼前。
“到了。”薛峰停下来,“我还要去山里猎点肉回来,你们先去。接下来的路……”
“我认得,你去吧。”江知也回头去牵段泽的手,发现段泽又在整理衣服,安慰道,“兄人很好的,你别紧张。”
“我没有。”段泽的神色平静,平静到略显僵硬。
薛峰嗤笑一声,十分不屑地走了。
六年没回来,乍看到这些屋舍山崖和幽谷,江知也只觉得陌生又熟悉,鼻子微微发酸。他带着段泽慢慢地走,边走边回忆,转过一间屋舍,忽然见一个人影蹦跳着跑了过来。
“公子!啊不……师叔!!”
“哎,宋阮!”江知也抱住他,揉了一把头发,“你师父呢?”
“在书崖那儿歇着呢,我去请他出来。”宋阮气色不错,人也圆润了一点,看起来更软更好捏了,“师父说,按照你们出发的时间来算,差不多今天就能到了。师父果然算得很准!”
看来宋阮已经完全被自家师兄收服了。
“回谷的标记变了,师兄怎么都不告诉我?”江知也道,“害我迷路了两三个时辰。”
“哦,师父他记性不太好,写信的时候忘记了。”宋阮老实道,“所以掐着时间让薛大哥去接人。我去请师父过来。”
江知也:“……”
趁宋阮去书崖请人的时候,段泽拉着江知也悄声问道:“你师兄……高寿?”
“什么高寿?”江知也瞪了他一眼,“师兄只是喝药喝多了,记性有点差。”
“……到底多大?”
“好像也就比你大一点?谷中不知年岁,大家都不在乎这个。”
说话间,宋阮扶着温席玉出来了。
段泽远远一望,不由怔住。
他没想到这一代百药谷主,竟是个跛子。
待他们转过山崖屋檐投下的阴影,走到明亮处时,段泽瞳孔骤然紧缩,脸上浮现出一瞬的茫然和空白。
温席玉穿着淡蓝的棉布长衫,手里拄着一根竹竿,长发随意地束在脑后,左眼似乎受了伤,缠着一圈白色的纱布,在宋阮的搀扶下缓步走来。
他的气质很干净,笑起来像拂过山谷的一缕清风。
“师弟回来了?你现在这模样倒是有趣。”温席玉将目光投向段泽,“这位是?”
“师兄不认识段泽?”江知也诧异道,“可是临出谷前,不是你嘱咐我照拂一下他的吗?”
段泽死死盯住温席玉,耳畔轰鸣,浑身血液都在往头上涌。
跛足、独眼、还有照拂……
温席玉也有些意外。
“你怎么把他带回来了?小也,谷规有训,外人不可随意入谷。”
“他不算外人。”江知也挠了挠头,“师兄,我们成亲了。”
温席玉:“……?”
宋阮:“师父?师父?!师父你醒醒,师父你怎么了师父!!!”
第52章
温席玉只晕了一小会儿,很快便醒了过来,从竹榻上支起身子,抓住江知也的手,看看他,又看看段泽,欲言又止:“你……和他……?”
江知也被自家师兄的态度弄得惶恐起来,迟疑道:“成亲……怎么了吗?百药谷没有规矩说行走不能在外成亲吧?”
“可你们€€€€”
身后,自打见到温席玉就有些心不在焉的段泽忽然开口道:“敢问谷主的眼睛和腿是怎么伤到的?难道以百药谷的医术,也无法治愈么?”
“师兄这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残疾,药石不能……唔!”温席玉一把捂住了自家师弟的嘴,心虚地一抬眸,正好对上段泽透亮锐利的眼睛。
“谷主这又是在做什么?”他将谷主二字咬得很重。
看来是瞒不过去了。
“……”,温席玉松开手,叹气道,“师弟,你先出去下。”
江知也闻言更加忐忑了,磨磨蹭蹭半天,就是不肯走:“师兄,段泽他对我很好,你要是有什么话,当着我的面也可以……”
“没事。”段泽拉起他的手,轻轻捏了捏,“是我有话想单独对谷主说。”
江知也猜不透这两人在打什么哑谜,犹豫了一下,还是带着宋阮出去了,顺手关好了门。
闲杂人等都离开了,两人谁也没有说话,段泽反客为主地搬了张凳子过来坐下。
温席玉不紧不慢地直起身子,盘膝坐在竹榻上,将垂落的发辫拨到脑后,神色倒是没有方才那么紧张了,冲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段泽想起他在谷口气晕过去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一下,觉得百药谷主这个身份似乎也没有那么遥不可及,这些年往来信笺中的字句刹那鲜活起来,仿佛有了声音和模样,与眼前的人渐渐重合。
“当初你让我照拂一下百药谷行走,可曾料想到这个结果?”
“自然没有。”温席玉道,“早知道你会把我师弟照拂到床上去,我就该和你断绝联系。”
“我也没想到,你竟是百药谷主。”
温席玉食指卷了卷发尾,漫不经心道:“一口一个谷主的,你甚至不愿意喊我一声兄长。”
“兄长。”段泽这一声十分温柔。
“……”温席玉没想到他真的乖乖喊了,抿了抿唇,不自在地移开目光。
“既然兄长一直呆在百药谷,为何寄给我的信都是来自不同的地方?我还以为你一直在四处游历。”
“因为不想让你找到。”温席玉皱起眉,瞟了他一眼,“百药谷主不能与尘世有牵扯,给你写信已经触犯了谷规,结果你这混账勾了我师弟不说,居然还堂而皇之地找上门来。”
“那现在呢?”段泽摊手,一挑眉毛,“兄长打算把我赶出去吗?”
温席玉被他肆无忌惮的嚣张模样给气到了,抄起搁在旁边的竹杖,给了他一下:“滚!”
段泽躲闪开去,大笑起来。
-
门外。
出于对师兄的尊重,江知也没有偷听,只是很不放心地蹲在门口。
没多久,屋内传来凳子翻倒的声音,紧接着响起了段泽放肆的笑声。
江知也琢磨着他段某人总不至于浑到把师兄给揍了,但肯定发生了什么不寻常的事,越琢磨越好奇,一点一点靠近门板,刚把耳朵贴上去,门霍然开了。
江知也咕咚一声栽了进去。
被跛子撵得无路可逃只能开门的段泽:“……”
举着竹杖撵人的某跛子:“……”
赶在自家师弟爬起来看清屋内情形之前,温席玉迅速放下竹杖,又变回了温润且病弱的好师兄,对段泽道:“师弟自幼顽劣,见笑了。”
“我没偷听。”江知也反驳道,捂着额头爬起来,“你们刚才在屋里干嘛呢?这么大动静。”
“说话而已。”段泽拿开他的手,撩开额前的碎发,见没有磕破皮,便轻轻吹了一下,算作安抚。
温席玉嘴角抽搐了一下,仿佛看见白菜拱了白菜。
须臾,他问段泽:“你打算瞒着小也吗?”
“你若想说,我没意见。”
“我不打算瞒他。”
“好。”
两人齐齐看向江知也,看得江知也莫名其妙,咽了口唾沫:“你们……”
温席玉道:“师弟,进来说话。”
没等江知也开口,段泽一伸手就把他拽了进来。
江知也:“!”
门砰地关上,屋内微微暗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