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色晦暗不明的两人,翻倒的凳子,凌乱的竹榻,还有被撞到地上的几本医书,气氛恐怖得仿佛要对他严刑逼供。
江知也退了半步,后背“砰”地撞上门板,紧紧贴住,圆溜溜的小鹿眼里满是惊惶。
兴许是看出了他的不安,段泽率先打破沉默,道:“江知也。”
江知也一个激灵:“在!”
“我有个失散多年的兄长。”段泽思忖了一下,改了说法,“也不算失散多年,我们有书信往来,但他总是躲着不肯见我。”
温席玉瞥了他一眼,眼神警告他不许在师弟面前胡说八道。
段泽视若无睹,伤神道:“这么多年,我一直在四处找他,按照每一封信留的的地址派人去找,每次都无功而返。”
江知也顿时心疼起来,问道:“他为什么要躲着你?”
“因为他不想见我……”
“因为我在百药谷。”温席玉毫不客气地打断道,“段泽是我同母异父的弟弟。”
江知也:“?”
江知也呆住了。
他看起来有些困惑,但更多的是空白,被巨大的震撼冲击得脑子都不会转了,发出一个单音节的疑问:“啊?”
“他被吓傻了。”段泽转过头,“你会治吗?”
“混账,叫兄长。”
“兄长。”
江知也觉得自己肯定是出现幻觉了。
什么同母异父的弟弟……而且向来温和有礼的师兄居然会这样骂人……昨晚自己是有贪嘴吃过树林里的菌子,难道€€€€!!
他绕过段泽,跌跌撞撞地扑到自家师兄身上,惊恐道:“师兄救我!我昨夜吃了一锅菌子汤,现在周围的人都在说胡话,肯定是中毒了!”
温席玉:“……”
温席玉垂眸,弹了一下自家师弟的额头,敷衍道:“嗯,治好了。师兄再说一遍给你听,段泽是我同母异父的弟弟。”
@¥#%……同母异父……的弟弟……自己睡了师兄的亲兄弟……
江知也受刺激过度,一翻白眼,干干脆脆地晕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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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的时候,段泽正在床边守着。
江知也第一句话就是:“我被逐出师门了吗?”
“没有。”段泽失笑,“你晕过去了,温席玉很担心,正在给你熬制药膳。”
江知也揉了揉额头,好像还不是很清醒,磕磕巴巴道:“你、你们……”
“我们确实是亲兄弟。我娘告诉过我,我的兄长天生残疾,独眼,跛足,不过没有告诉我他在百药谷。”
“为什么?”江知也问完才想起来百药谷的规矩,“因为百药谷弟子必须断绝尘缘?”
“嗯。温席玉说,当年百药谷行走身亡,百药谷开谷收徒,娘就带着他去碰运气。本来有家人的孩子是不收的,但是……”段泽顿住,似乎不大想往下说,“总之我娘发了毒誓,说不会再回来找这个孩子,只想让他留在谷中治病。”
“那你们怎么还有书信往来?”江知也十分地不理解,“我师父很古板的,师兄平日里最听师父的话,怎会给你写信?”
“……”段泽心想你信他个鬼,那一封封写给自己的信里别提有多古灵精怪了,哪里像个言听计从的乖徒,“是他先写给我的,信寄到了段府,我便按照信里的地址试着回了过去。不过他每次留的地址都不一样,我一直以为他在四处游历。”
“你们从没见过?”
“没有。”
“难怪师兄知道你的名字,但不认得你。”江知也撇了撇嘴,“我出谷前,他还叮嘱我千万要照顾一下你,别让你死了。”
“……他也写信给我,让我照拂一下百药谷行走。”段泽道,“不然,你以为当初我为什么会留下你这么个麻烦?”
江知也:“?”
两人你瞪我,我瞪你,须臾,江知也震惊道:“原来当初你觉得我是个麻烦?”
段泽咳嗽了一下:“你也不想想那时候自己惹了几个世家。”
“什么,休了你……唔!”
段泽捧住他的脸吻了下去,唇齿亲昵纠缠,片刻之后,微微低喘道:“你不也因为你师兄的话,才来枣合山救我的?”
“我没有……唔嗯……不是、哼……”
“嘴硬。”段泽亲着他,亲得他断断续续说不出话来,眼中泛着笑意,倒映出江知也恼羞的神色和微红的脸颊,“明明很软。”
“你别胡来,这里是百药谷……嗯唔……今晚分床,我去隔壁屋睡……唔唔……”
段泽扣住他的手腕,将他压倒在床榻上,咬了一下软软的嘴唇:“不许。”
江知也被压得动弹不得,气得踢了他一脚。
“好凶啊。”段泽勾住他的腰带,轻轻扯了扯,“你再凶?”
门不知何时被风吹开了。
温席玉端着炖好的药膳,见门没关,便直接进去了:“师弟,我给你炖了……”
看清屋内的情形后,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只见自家弟弟和师弟衣衫不整地抱在一起,勾天雷动地火,吻得难分难舍,连腰带都扯松了。
温席玉:“……”
段泽:“……”
江知也哀叫一声,直接把自己埋进了被子里。
第53章
江知也在百药谷住了半个月,在温席玉贴心的安排下,和段泽一起搬进了整个谷里最偏僻的屋子。
温席玉又调配了各种十全大补汤,一天三顿送进他们屋里,还会让宋阮来督促他们俩喝完,再把空碗收走。
这日,江知也盯着碗里澄澈微黄的汤汁,上面还飘着几根虫草,幽幽道:“段泽,你不觉这药很像那种专门给小夫妻喝的那种吗?”
段泽紧皱着眉,不情不愿地尝了两口,尝完问道:“什么药?”
“送子汤。”
“……咳咳咳咳!”段泽哭笑不得,“你师兄还不至于离谱到这种程度。”
“可他天天让宋阮盯着我们喝。”江知也抱怨道,“而且喝了以后我整天睡不好觉,腰酸背痛,累得要命。”
段泽搁下汤碗,默了默,忍不住笑起来:“我的错。那我们逃回流云渡如何?不喝这东西了。”
“好!”
两人一拍即合,当天就向温席玉道了别,收拾完东西,在翌日清晨离开了百药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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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骑着马,一路优哉游哉,游山玩水。
要不是一封突如其来的急报,两人恐怕还能再逍遥许久。
这封急报是傅陵游亲自送来的。
“你的伤好全了?”段泽意外道,“还跑这么大老远,不是说了让你休息么?”
“花醉不肯见我,我连花府的门都进不去,闲着没事,索性就回流云渡继续干活了。”傅陵游道,“这封密报很急,我让各个风泽堂的分舵留意你的行踪,追了七八天,可算给我追到了。”
“什么事这么急?”段泽拆开密报,一目十行地扫过,神色微沉,“陈千山把风泽堂在南派的四个据点都毁了?”
“他没有亲自动手,只是卖给了陈留行,借刀杀人。探子传回来的情报是这样的。”
“如今风泽堂在南派一共有几个据点?十二个?”
“最近新增了四个,共十六个。”
“被毁去了四分之一……算得上损失惨重。”段泽略作沉吟,“密报里说,幸存的探子都已经到了洛水桥,这些人必须要我亲自审过之后才能带回流云渡。傅陵游,我现在去洛水桥处理这批人,你负责护送江知也回流云渡。”
“你直接去洛水桥?”傅陵游担忧道,“洛水是南北派的交界处,鱼龙混杂,这也太冒险了。”
“没什么。”段泽勒住缰绳,调转马头,对江知也道,“你先跟着傅陵游回流云渡,这事有些棘手,我大概要下个月才能回来。”
“你也要多加小心。”
“嗯。我走了。”
江知也目送着他远去,直到一人一马的身影消失,才回头对傅陵游道:“我们也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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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
秋高气爽,再加上一路风尘仆仆的,难免口干。
几人在路边的一处茶摊歇了脚,随行的三个护卫各自买了一碗凉茶,傅陵游打开钱袋看了看,另外给江知也买了些茶点,备着路上吃。
正数着碎银,眼角余光里掠过一抹飘逸的红色,一闪就不见了。
他霍然抬头。
茶摊老板被他吓了一跳,道:“客官怎么了,可是找的银子数目不对?”
“你刚才有没有看见一个红衣人?”
“没、没啊。”
“……大概是我看错了。”傅陵游眉心微松,自嘲地笑了一声,拿上包好的茶点,回到江知也身边,“阿也,要喝凉茶吗?我尝过,这家的味道不错,不苦不涩。”
为了防止口误露馅,风泽堂的人统一称江知也为“阿也”或者“公子”,混淆视听。
“不了。”江知也拒绝道,取下腰间的水囊灌了两口,擦擦嘴角,“我不喜欢外面的茶。”
傅陵游也不勉强,自己又要了两大碗凉茶,蹲在摊子旁咕咚咕咚地灌。
喝过茶,歇了片刻,一行人又继续上路了。
虽然江知也对风餐露宿表现出来的适应性极强,但傅陵游还是不打算让段泽心尖上的人和他们一样,随便应付一下就过去了。
有客栈住客栈,没客栈就借宿,吃饭至少要有蛋和肉,钱可以另外给。
晚饭是在镇子上唯一的客栈里吃的,住也住在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