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半夜。”
“医馆的门被老子砸开了,他卖也得卖,不卖也得卖。”
“…… ……”
“看什么看,门的钱我赔了。”
段泽忍不住笑出了声,摇摇头,接过他手里的东西,重新给江知也包扎了一遍。
薛峰在旁边看着。
片刻之后,他道:“我之前说的都是气话,别往心里去。你觉得回流云渡的江神医是假的?”
“也许。”
“为什么?”薛峰纳闷道,“江神医身上发生的事哪件不是神神鬼鬼的,你如何能看出真假?”
“没看出来,只是感觉。”
“感觉?”
段泽用剪子剪断纱布,“喀嚓”一声,桌上的蜡烛跳跃了一下。
屋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须臾,他开口道:“当初江知也莫名地借尸还魂了,但他没有告诉我。那段时间里,我和‘陈野’几乎形影不离,时不时能感受到‘陈野’和江知也的相似之处。可借尸还魂这种事,谁能想得到?”
“……所以?”
“我喜欢江知也,无可避免地被那具躯壳里属于江知也的魂魄吸引。”段泽垂下眸子,看着昏睡在床上的江知也,神色温柔,“他们太像了,当时我很困惑,也很痛苦,一时心软把他留在身边,又守着最后的底线不肯再退一步,不知道是在折磨他还是在折磨我自己,但到最后我发现他其实就是江知也。事后回想起来,恐怕也就只有江知也能让我有很想亲近的感觉。”
薛峰皱起眉,琢磨了会儿,比划道:“你的意思是,不管江神医变成什么样,你都能……用那什么乱七八糟的法子感觉出来?”
“差不多就是这么个意思。”段泽道,“在那个突然出现的江知也身上,我什么也没感觉到,像个空空的壳子。不过这种事仅依靠直觉,我也不敢妄下定论,便先将他送回流云渡,自己来找阿也。”
“那现在这个死了又活了是怎么回事?”薛峰挠了挠一头乱发,“难道江神医有神仙庇佑?”
“可能是那个杂役做了什么……”
话音未落,床上传来沙沙的声响。
两人齐齐转过头来。
只见江知也警惕地缩在被子里,睁大眼睛看着两人,须臾,小声道:“你们是谁?”
薛峰:“……??”
瞠目结舌片刻,薛峰对段泽催促道:“去,你快过去感觉一下,里面的魂儿到底有没有跑。”
段泽:“……”
第59章
两人面面相觑。
须臾,薛峰笃定道:“我看,肯定是因为江神医的魂魄回去了,所以他什么也不记得了。”
“别瞎说。”
段泽走到床边,刚抬了抬手,就见江知也嗖地缩角落里去了。
“我不认识你。”他十分警觉地道,“你别过来。”
段泽有些无措,又怕吓着他,只能苍白地解释道:“我们不是坏人。”
“坏人两字又不写在脸上。”江知也眉头紧锁,脱口道,“你长得就……就……”
他盯着段泽的脸,声音逐渐小了下去:“就……也不太坏。”
段泽:“……”
薛峰扭过头,偷偷在笑。
江知也不安地动了动,忽然感觉到自己好像光溜溜的什么也没穿,脸色一变,掀开被子往里面瞥了眼,看向两人的目光又重新充满了怀疑:“我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没等段泽开口,他在两人身上来回看了看,质问道:“你打的?”
被盯住的薛峰:“?”
段泽撇开头,竭力压住上扬的嘴角,又是咳嗽又是捂嘴,还是不小心漏出来一声笑。
薛峰:“???”
“不是他打的。”段泽笑够了,解释道,“你被陈氏的人抓走了,我们刚把你救出来。”
“陈氏?”江知也看起来十分迷惑,“那是什么?我又是谁?”
段泽目光微动。
如果江知也的魂魄真的离开了,那他现在应该就是陈野,不可能连陈氏都不记得。不知那个杂役对江知也做了什么,究竟是敌是友……
正思忖着,忽然间他感觉袖子被拉了一下。
一低头就看见,缩在角落的江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挪到了床边,小心又谨慎地抓住了他的袖子,发现他看过来,又一下撒开了。
比起凶神恶煞的薛峰,江知也对他的信任稍微多那么一丁点,带着几分失去记忆的无助,巴巴地望着他道:“我是谁?你又是谁?”
“你是……”段泽停顿片刻,“江知也。”
薛峰闻言立刻凑了上来,粗声粗气道:“你确定?真的假的?你可千万看准了,不准老子非得抽了你的筋扒了你的皮不可……哎我说,你那感觉到底准不准啊?”
段泽忍无可忍:“你当我照妖镜?闲得慌就去楼下弄碗面来给他吃。”
薛峰闭上嘴,老老实实地煮面去了。
下楼的时候,整个二楼都在“咚咚”地震。
轰走了薛峰,段泽倒了碗水端到床边,递给江知也:“你昏迷了一天一夜,喝点水吧。”
江知也听话地接过碗,咕咚咕咚喝完了。喝完水,他舒服得长叹一口气,又朝屏风后面张望了两下。
“找什么?”
“我的衣服呢?”
“破了,就扔了。”
“扔了?”江知也怔住,踌躇了一会儿,忍不住问道,“扔哪里了?”
“捡回来也不能穿了,明天给你去买身新的。”
江知也摇摇头,努力思索片刻,不确定道:“我好像……有一样很重要的东西,不见了,在衣服里。”
“是什么?”
江知也张了张口,那东西分明就在嘴边,却说不出来,又试图伸手比划,半晌,低下头:“我不记得了。”
他眼眶都红了。
段泽取出那支簪子递给他,嗓音愈发温柔:“是这个吗?”
“好像……是。”江知也压根记不清自己丢了什么,只记得应该是有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迟疑地接过那支簪子,指尖划过簪头木扇的刹那,下意识地一捏。
“嚓”。
木扇合拢,簪中剑被抽了出来。
江知也吓了一跳:“这、这是坏了吗??”
“没坏,就是这样的。”段泽在床边坐下,自然地揽住他的肩膀,轻声指点着,“你把它翻过来……对,看这……有个字。”
“……江?”江知也下意识地扭头向他确认,“江知也?真的是我的名字?”
两人本来就凑得很近,他这么一动,段泽根本反应不过来。
江知也只觉得鼻尖擦过了某样很软的东西,记忆深处仿佛有什么微微震了一下。
他本能地抬起眼睛,看到那双淡色眸子流转着潋滟的光,不知在看何处,却又好像在很专注地看着自己。
太近了,连睫毛都看得分明,还有那如蜜糖般粘稠的温柔。
仿佛要被整个吞没进去。
江知也咽了口唾沫,腾地红了脸。
“我们是什么关系?”他小声问道,“这是你送给我的吗?”
“我们是……”
话未说完,门“砰”地开了。
江知也像只受惊的小兽,嗖地缩回了被子里。
“鸡蛋面来咯!”薛峰端着面腾不出手,用脚踹的门,动静大得震天响,往里走了两步又站住,纳闷道,“你看我干嘛?”
段泽:“……”
段泽叹了口气,起身从他手里接过面,道:“我来喂他吃,你去守夜吧。”
“哦。”薛峰转身,“等等,为什么是老子守夜??”
段泽面无表情道:“我守夜,你陪他睡觉?”
“……”薛峰一脸吃了屎的表情,“呸,老子不卖身。不是,你确定他是江神医?不会有错?你都成亲了,可不能陪不清不楚的人睡觉,不然百药谷……哦,你亲哥也不会放过你的。”
“行了,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还有……”薛峰还想说点什么,突然后腰一凉,被一截硬邦邦的东西抵住了,“姓段的,你用什么东西顶老子?”
段泽用剑鞘捅着他,把他赶到门外,重重关上了门。
听见关门声,江知也才从被子里探出头来。
“他走了吗?”
“嗯,走了。”段泽把剑搁在桌上,抄起鸡蛋面端到他面前,“有些烫,慢点吃。”
江知也低头嗅了嗅。
很香,金黄的鸡蛋碎裹着面条,上面还卧着一个完整的荷包蛋。
他用筷子捞起一撮面,哧溜吸进嘴里,尝了尝,然后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那人是谁啊?”江知也边吃边含含糊糊地抱怨道,“真是吓人……唔,煮面的手艺倒是不错。”
“是你养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