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听错吧??段泽好像在跟自己撒娇。
江知也抓心挠肝地好奇起来,困意全无,推推他:“到底怎么了?”
“……刚送走了一位故人。”
江知也恍然,但恍然过了头,不知想到哪里去了,看向段泽的眼神顿时充满了担忧。
他试图安慰段泽,又想不出安慰的话,在不太了解的情况下,似乎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
半晌。
江知也犹豫道:“别伤心了,我陪你找点开心的事……要不要做?”
段泽抬起头:“?”
真是别致又奇怪的安慰。
两人在黑暗中大眼瞪小眼,须臾,段泽噗地笑出了声,拽了拽他的头发:“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江知也腾地红了脸,后知后觉说这种话可能不太合适,移开目光,心虚道:“我、我是说……别太伤心了。明年清明,我可以陪你去烧纸。”
段泽:“???”
他震惊得坐起来。
江知也不明就里,也稀里糊涂跟着坐了起来。
月光从窗纸上渗进来,照亮了江知也脸上的一小块,还带着点枕头花纹的印子。
因为之前被劫走后吃不好睡不好,他的头发一直都有点毛糙,稍微睡上一会儿就会乱得蓬蓬的。
毛茸茸的,刚睡醒的,可爱的。
段泽没忍住,捏了他一下。
“唔。”江知也眨眨眼,“我又说错话了?”
“烧什么纸,他刚离开,还活蹦乱跳的,能长命百岁。”话虽这么说,但语气没有丁点责备,段泽继续捏了捏他的脸,“你好像变胖了。”
“也不看看你一天给我吃几顿。”江知也嘀嘀咕咕抱怨道,顺势挤进他怀里,乱糟糟的头发蹭过下巴,仿佛一只蓬松的小鸟挤了进来,“大半夜别说容易让人误会的话。”
段泽忽然就想起两人刚重逢的时候,江知也装得像只骄傲的小孔雀,动不动就炸毛,不知道的还真会被他那副架势唬住。
……现在只剩下可爱了。
他轻轻捋了捋那头乱发,指尖触碰到头皮,又揉按了两下。
江知也舒服得哼哼唧唧,在怀里滚了滚,爬起来凑到他的脸颊边,吧唧亲了一口。
段泽失笑。
“你要是睡不着,不如我带你去外面赏月,月色很好。”
江知也欣然答应。
于是两人便披衣爬上屋顶,还带了两坛上好的梨花白和一篮点心。
段泽不沾酒,点心也没碰几口,全都便宜了江知也。
喝到最后,江知也抱着空空如也的酒坛,小声地打酒嗝,一边打嗝一边扭头看向段泽,醉眼朦胧地笑起来:“段泽,段泽。”
“我在这,你别乱晃,小心些。”
江知也又嘟嘟囔囔说了些什么,丢下酒坛,笑着搂上他的脖子,又蹭又亲的,忽的头一歪,彻底醉倒在他怀里。
浓香的酒气扑鼻,段泽觉得自己似乎也有些醉了。
屋顶的风有些大,他亲亲江知也红扑扑的脸,把外衣脱下来给他盖上,没走梯子,抱着他轻盈地跃下了屋顶。
下去的时候,抬头望了一眼夜空。
分明是和方才如出一辙的寒凉月色,不知为何,却并不觉得冷。
-
秋色渐浓。
院子里的树叶泛着黄,远山如火,红枫遍野。
江知也百无聊赖地翻着话本,没多久,把话本一丢,倒在床上打了个滚。
今天段泽没来。
昨天没有。
前天也没有。
算起来……似乎已经有四五天没有来陪自己了。
他的病已经大好,除非突然见到很多生人,否则不会轻易犯病。既然不怕见人了,那自己完全可以直接去找段泽,不必等他来找自己。
江知也想了想,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
刚拉开,就见门外边杵着个人。
那人闻声转头:“公子,要上哪去?”
“……”江知也心里突然升起一种被软禁的感觉,略觉不爽,忍不住抬了抬眉梢,问道,“你是谁?段泽让你来的?”
“属下陈命,是堂主让我来守着公子的。”
“陈命是吧?”江知也跨过门槛,睨了他一眼,“我现在要出门散心,你也要拦着吗?”
“属下不敢。”
陈命侧了侧身子,让开路,然后不远不近地跟在了江知也后面。
自打回来后,江知也就没离开过这间院子。
他出了门后,自信地一通七拐八弯,很快便在偌大的流云渡里迷了路。
看着眼前似曾相识的假山,江知也默了默,扭头揪住陈命,道:“带我去找段泽。”
陈命面露难色:“堂主说这两日有事在身,经常不在流云渡,所以不能陪着公子。”
“意思是他没空来,也不准我去找他?”江知也不由纳闷起来,“什么事这么要紧?”
一墙之隔,忽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嗓音含笑。
“与我相携出游,自然比你要紧。”
江知也微微一怔,松开陈命,快步绕过花墙。
果不其然,是那个假冒货。
“你什么意思?”江知也眯起眼睛。
“这是病好了?还以为你又要吓得坐在地上哭,把段泽招过来给你撑腰。”假冒货弯了弯眸子,神态与他如出一辙,“我说他怎么最近又是带我赏红枫,又是邀我去泛舟,原来是你的疯病好了,不能再绊着他了。”
“赏红枫?泛舟?”
“他没带你出过流云渡吧,病秧子。”假冒货勾起嘴角,眼神充满了居高临下的怜悯,“让你在这里养病,说是报恩,实则和软禁又有什么区别?”
江知也眼皮一跳。
竟无从反驳。
见江知也气势弱了下去,假冒货更加得意了,扬起下巴道:“段泽已经给你物色了个好去处,打算这几日就把你送走。瞧你这样子,似乎还不知道?我还以为他有多看重你,真没想到,竟然都不曾与你说起过。”
江知也眼眸微敛,慢慢后退。
假冒货以为他生了怯意,愈发口无遮拦,放肆道:“你还没认清自己的处境么?不过就是个可有可无的……”
江知也退着退着,估摸距离差不多了,倏地抬起眼眸,小跑两步冲上前,一拳挥了过去!
假冒货猝不及防,直接被揍翻在地,眼眶都青了。
“你、啊!你竟敢€€€€唔噗!!”
江知也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毫不客气地欺身压上,骑在他身上揪着衣襟猛揍。
陈命瞠目结舌。
起初他还怕江知也被欺负,准备找机会打个圆场把人带走。
现在这样……他想了想,摸了一下脸上的易容,确定天衣无缝后,决定假装没看见,开始闭目装死。
假货奉命刺杀段泽,自然是会武的,但“江知也”不应该有武功。
所以他只能咬牙忍下挨揍,一边挣扎着怒斥陈命:“你是新来的侍卫?不知道我是谁吗、呃……还不赶紧……噗!赶紧把人拉开!!”
陈命动了动,敷衍地上前劝架:“别打了,公子别打了……唔噗!”
江知也扭头也给了他一拳。
不过不是很重,至少比揍假冒货要轻多了。
陈命怔了一下,立刻顺势倒地,滚了几圈滚远后爬起来嚷嚷道:“不好了,公子又犯病了!我这就去找堂主,江神医,你再坚持一下!”
然后飞快地跑了。
假冒货:“等等,你先别……唔!”
“等什么等!”江知也啐了一口,神色愈发凶狠,“你叫啊,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
段泽赶到的时候,江知也正抄着扫帚追着假冒货满院子跑。
假冒货被打得凄凄惨惨,鼻青脸肿,见到段泽,当场流下泪来:“段泽,救命……”
段泽脸色顿时阴沉下来,拦住江知也,几下就卸掉了他手里的扫帚,扔在地上,斥责道:“你在做什么!?”
江知也皱着脸,不吭声。
陈命非常识相地过去扶起假冒货,一脸关切道:“江神医,你没事吧?”
“他……”假冒货伸出手,颤巍巍地指着江知也,仿佛下一刻就要吐血,“他根本没病,假装疯病打人……”
江知也瞟了他一眼,瞬间变脸,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睁着双泪光朦胧的小鹿眼,怯怯地瞅了瞅段泽,然后抱着脑袋蹲了下来。
段泽:“……”
他是有提过一嘴自己的计划,但没有讲得很详细,也没说起过自己最近打算找借口把江知也送走,这一下倒是瞌睡了送来个枕头,歪打正着。
要说对错,倒也没错,只是太肆意妄为了些……但这是江知也,自己又能怎么样呢?
不是,等等,江知也到底是怎么领悟到这种程度的??
段泽揉了揉额头,道:“陈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