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次机会,都是糟烂的人生。
穿书之前他是家里精心培养的展品,就像父亲那几柜子的高定腕表,就像爸爸流水般的珍稀宝石,就像哥哥们满库的限量超跑,是用来展示主人财力地位的高级装饰品。
穿书之后也同样是一眼便能望到头的人生,被控制,被束缚,唯一的使命就是成就贺霁这个主角的光辉人生。
这么大的世界,容不下一丝一毫属于他的个人意志。
Omega这个性别好似生来就带着什么罪,即便此生秋毫无犯,也要用长达一辈子的痛苦去弥补那个虚无的罪责。
不管他怎么努力,怎么忍让,父亲都不曾正眼看他,更改变不了既定的命运,哪怕是挨一耳光这种小小的细节。
被贺霁打并非强制剧情,打不打都无法影响后续,但他就是躲不过。
同样,他刚刚的反击又能造成什么改变?却被世界意识无情地闪回,也许只有同样不被偏爱的人,才能体会到滕颖之此时苦不堪言的无力感。
滕颖之越想越伤心,控制不住地抽泣,连滕凇说了什么都没听见。
再听见他的动静时,是滕凇离开的脚步声。
滕颖之窝在原地,脸颊枕在冰袋上动也不动。
他穿过来的这两年里做了很多努力,其中一个就是拼命维系甚至是讨好滕凇。
滕凇在原书中出现的次数不多,相关剧情也很少,但每次出现都是浓墨重彩,全面压制,说一句是书中世界的帝王也不夸张。
他的权势在未来是贺霁扶摇直上的外挂,也是摁死滕颖之的尖刀。
因为滕凇出场的剧情实在太少了,滕颖之哪怕手握剧本也不了解他,一开始更不敢接触滕凇。后来实在是为了活命,想摆脱剧情,才鼓起勇气硬上,小心翼翼地从打招呼开始。
两年下来,和滕凇的每一次接触,说的每一句话,积累下来的星点感情,都是滕颖之心里对未来可以改变剧情的希望。
贺霁的出现,完全粉碎了滕颖之的期待。
他连这一巴掌都躲不过,以后又要怎么躲过那个令他难堪,令滕凇暴怒的剧情?以及未来那个在痛苦中丢掉性命的结局?
这两年里他做的一切全部都是无用功。
滕颖之眨眨眼,又气息紊乱地涌出大颗泪珠来。
“伤得怎么样?我看看。”滕凇的声音响起。
滕颖之原以为他走了,此时听到声音下意识地转头,看到滕凇手里拿着一袋新的并且裹上毛巾的冰袋,径自走到他身边单膝蹲下。
他一转头,便露出了挨过打的那一侧脸颊。
滕凇强势捏着滕颖之满是泪渍的下颌迫使他抬头,兴许是因为一直冰敷的原因,滕颖之的脸颊并没有肿起来,但仍能看出一个红红的手印,里头甚至还透出一层明显的青紫来。
也不知道贺霁是用了多大的力气,竟然生生将滕颖之的脸颊打出了淤青。
滕凇眼中霎时遍布愠色,松开滕颖之的下颌将裹着毛巾的冰袋递给他,语气有些凶戾,“还有没有其他地方不舒服?”
滕颖之倏地回过神,听着滕凇不甚明朗的语气,心里惴惴不安。
哥哥会不会也像爸爸妈妈那样,在贺霁出现的时刻,就立刻站到他那一边去了?剧情中没有这一段,因为原剧情中滕凇是除夕夜才回来的,眼下他具体会是什么态度,滕颖之也不敢确定。
但不管怎么说,未来哥哥都会慢慢偏疼于贺霁,不仅是他,所有人皆是如此。
是贺霁的眷顾,是滕颖之的诅咒。
手里早就融化了一半的冰袋已经被抽走了,滕颖之被无力感淹没,捏了捏新的冰袋默默贴在脸颊没有吱声。
滕凇蹙眉道:“说话。”
滕颖之擦了一把眼泪,被濡湿的长睫低垂下来遮去了眼底的落寞,“没有。”
“头晕不晕?”
滕颖之小幅度地摇头。
滕凇这才放下心,那样一个触目惊心的伤痕,他担心会不会造成脑震荡之类的损伤。
“我、我没有骗二哥吃核桃酥……”滕颖之满目泪水地看着滕凇,小心翼翼地向他开口,浑然不觉自己已经一手拽住了滕凇的袖口,明明是在解释,姿态却像是在哀求。
也许是这两年相处中形成的习惯,也许是面对滕凇他有一些雏鸟情节,毕竟对方是滕颖之在这个世界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拉近关系的人,面对危险的时候下意识地便想依靠他,寻求保护。
即便清楚滕凇未来也会成为一个巨大的危险。
“我知道。”滕凇反手握住滕颖之纤细的腕子,轻轻揉捏,尽量安抚他不安的情绪,“他对你究竟是针对还是误解尚且不清楚,没有弄清楚之前,我不认为你们住在一起是好事。你可以考虑搬去自己喜欢的地方,或者让贺霁离开。”
“爸爸妈妈会希望我搬出去吧。”滕颖之失落地说。
滕凇眼神淡漠,“这次的事本身就是他们没有处理好就贸然将贺霁接回来,你不用顾虑他们的意见。”
滕颖之沉默一会,抽了抽鼻尖,故意问他道:“那我应该搬出去吗?”
滕凇抬手擦着他脸颊的泪渍,“如果你愿意的话。”顿了顿,似乎是想到滕颖之温顺之下的敏感性情,结合现状,他补充道:“并不是因为贺霁来了你就需要搬出去,看你的意思,你不想搬那就让贺霁搬,我来当这个坏人。”
此时此刻,滕凇显然是更偏爱滕颖之这个假弟弟一点的,察觉到他这份偏袒后,滕颖之心里的不安便消散了大半,也有了些底气。
只不过搬出去是不可能的,他早在刚来到这个世界时就试过了。逃得远远的,不触发任何剧情,却被世界意识闪回了,他试过很多次,最终还是放弃了。
至于让贺霁搬出去就更不可能了,对于他这个主角来说,闪回只会发生得更快。
“还是算了,他刚被接回来就搬走,外头还不知道要怎么传,对他和对爸爸妈妈的名声都不好。”滕颖之只能这么说,“他这次可能是误会了,没关系的。”
滕凇微有不悦,却也没干涉他的决定。
此时传来一道敲门声,得到里面的人应允后,陆伯推门进来,“滕先生,贺霁少爷似乎有些身体不适。”
滕凇没有回头,长眉紧皱的模样显出一股严肃冷漠来,“他认错了?”
陆伯为难地摇头,“没有。”
滕颖之清楚地看到滕凇眼中一瞬间涌出的暴躁,然后是压不住的斥詈:“那就让他继续跪!”
“是。”陆伯应声退下了。
滕颖之被他忽然流露的暴躁吓了一跳,他从未见过哥哥情绪失控的一面,同时也因为贺霁正在被罚跪而惊讶。
“哥哥……”滕颖之又无意识地拽了拽他的袖口,“你在罚二哥吗?”
“怎么?”滕凇敛去了刚刚泄露一瞬的躁怒。
这一刻滕颖之脑子里想法很多,滕凇的偏疼令他安心不少,同时他也不想放弃最初的打算,能用示好的一面化解贺霁的仇恨可能性虽然很小,但他不试试最终只有死路一条。现在哥哥为了他惩罚贺霁长跪,尽管本身就是贺霁自己的错,但滕颖之不认为贺霁会认识到这一点,他只会把被罚的事怪在滕颖之头上,更加恨他。
“他确实身体不好,不是刚出院吗?”滕颖之想了许久才轻声开口,“万一真的出事了……”
“身体不好的人,力气倒不小。”滕凇口中嘲讽,然后强势地将滕颖之从地上拽起来,让他坐在床上,自己则转身离开了。
滕颖之被丢在原地,一下又有点紧张,不知道哥哥是不是听出自己隐约的求情意图,瞧不上他这份以德报怨的圣母德行,生气了。
他挨了贺霁的打,被贺霁撕毁了画,最不想为贺霁求情的就是他。
但他不是求情啊,他是求生。
滕颖之胡思乱想的时候,滕凇又回来了,这次手里拿着的不是替换的冰袋,而是内服外敷的药。
两人谁都没说话,滕凇将药膏在掌心搓热,滕颖之便乖觉地放下冰袋,将受伤的脸颊微微冲他偏头抬起来。
“疼不疼?”滕凇温热的手掌贴上去时,观察到滕颖之轻轻嘶了一声。
“不疼,都冰麻了。”滕颖之实话实说,也不敢提刚刚的话题,“是你的手太热了。”
滕凇没搭他的腔,敷好药后将内服的药片递过去,又去倒了杯温水回来,静静站在一旁大有要盯着他吃药的意思。
本来滕颖之是怕他生气不敢说话,现在捏着药片直接沉默了。
过几天就是他20岁的生日了,大部分的Omega在年满20后很快就会迎来第一次发.情.热,也就是说滕颖之现在身体内部已经出现了某些变化,正处于敏感特殊时期,受到药物刺激有可能会引起信息素紊乱,最坏的情况是提前进入发.情.热……前几天因为发烧已经在无意识的情况下被注射了一些药,现在最好是能不吃就不吃……
滕凇一挑眉,“怎么了,不想吃药,想挨针?”
除了身体原因不允许他乱吃药外,滕颖之本身也讨厌吃药,去年冬天有次小感冒,偷偷扔药被哥哥发现了……下场很惨。
滕颖之偷偷仰头瞅一眼哥哥的脸色,很好,一脸他不吃药就准备硬塞的严肃。
“又不是生病,不吃药也会好的。”滕颖之像只怕生的小动物,接触到滕凇的目光后就倏地低下头。
滕凇从不惯着他,“吃。”
滕颖之无法,只能闭着眼睛把药塞进嘴里,一副被喂毒的认命模样,灌了半杯水下去才说:“吃了吃了。”
他没敢去看滕凇,捏着水杯轻晃,然后听到了滕凇发出的一丝哼笑。
滕颖之诧异地抬头,刚好看到滕凇压下腰一手伸来就捏住了他的下颌,轻轻用力便将他的牙关捏开,一颗小小白色药片正被舌尖抵着。
滕颖之反应迟钝,躲都躲不开,硬是被逮了个正着。
他的脸一下子红了,眼里本就有一层还未干涸的泪意,此时被灯光照得发亮。滕凇和他凑得很近,两人的气息都几乎缱绻在一起,他看着滕颖之有些惊慌的神情和刚刚哭过的模样叠加在一起,澄明的眼瞳泡在泪水里,显得更为可怜。
在滕颖之有所反应之前,滕凇倏地松了手,一向威严的声音中多了丝不易察觉的异样,“不想吃就算了,吐出来吧。”
滕颖之如蒙大赦,赶紧跳起来抽了张纸巾,将药片吐在上面,生怕滕凇反悔似的一把将纸巾窝吧窝吧丢进垃圾桶。
“刚刚敷药前忘记洗脸了,我去洗洗。”滕颖之停止抽泣后脸上的泪渍逐渐干涸,便觉得皮肤有些难受,说完便逃跑似的躲进了洗手间。
滕凇则站在原地缓缓抬起手,他的指尖沾了许多滕颖之的泪,静静看了一会后,他微微低头将五指覆在鼻息间,闻到的桃酒香气是这两年中前所未有的浓郁。
原来这股味道,隐藏在体.液中。
作者有话说:
笑死,有的人还不知道自己是Alpha
第7章 挨打了,不知道反击吗?
滕颖之在洗手间磨蹭了好一会,出来的时候滕凇还没走,两腿交叠坐在小书桌旁翻着一本画集。他低头的幅度不大,眼眸垂得更深一些,半开半阖,似在睥睨苍生。
听到开门的声音也没有抬眼,手上闲闲地又翻过去一页,淡淡道:“上药。”
滕颖之温驯地小声哦了一下,走到床边乖乖把药拿过去,习惯性递给他。
滕凇终于抬眼,但也没再有其他动作,漆黑的眼瞳深处瞧不出是什么情绪,只看着滕颖之说:“自己涂。”
滕颖之又哦了一声,心中惴惴,想揣摩一下哥哥现在的情绪是不是在生气又揣摩不出个什么。他拉过一个小脚蹬,在靠近滕凇的地方坐下,慢吞吞地把药膏挤到掌心就要往脸上拍。
似乎是他有意在附近坐下的小动作里透出的依赖意味太明显,滕凇眼中微有笑色,及时说:“在手上搓匀搓热了再往脸上涂。”
“哦。”滕颖之听话地两手合在一起认真地搓搓搓。
滕凇静静地观察着他,坐在低矮的脚蹬上小小的一个,毛茸茸的额发下是之前哭红的眉峰,眼眶也红红的,那层无助委屈的神色倒是已经褪得干干净净,鲜嫩白皙的脸颊只剩下一个巴掌印最为明显。此时红着眼睛乖乖蹲坐在旁边,手上的动作€€€€€€€€,让他看起来就像个人畜无害的温顺小动物。
逼急了都不会咬人。
难怪贺霁刚进门就敢欺负他。
滕凇忽地有些恼意,“挨打了,不知道反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