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别时也没什么不舍，他挥挥手拎着一盒海鲜Paccheri和一份蔬菜汤离开。怕食物散发出的味道影响其他乘客，他在电车站踌躇了片刻，最终选择步行回酒店。
戴欢欢已经转移回卧室，他轻敲房门没人应。医生说吃药后嗜睡是正常反应之一，月时宁没打扰她，将饭菜放到桌上，扔掉包包走进浴室。
他花了近一个小时才洗干净头皮上残余的发胶，顺带敷了面膜之后才从浴室出来，打开冰箱一口气喝光了半瓶冰水。
精疲力尽地倒在床上时他才发现，手机里不仅有简€€的微信，还有他半小时前的几通未接来电。
€€€€还在医院吗？戴欢欢怎么样，严重吗？
€€€€情况怎么样了？你还好吗？
€€€€你现在是一个人吗？
最后一条是米兰时间晚上八点半，对应国内凌晨三点半，简€€不用睡觉的吗？而且他怎么知道去医院的事？
月时宁立刻打开社交媒体，没翻多久便找到答案。
戴欢欢晕倒时被人拍到，他打横抱着女孩飞奔在街头的小视频不到半小时候就在微博发酵起来。不知道公司有没有背后操作，总之#月时宁助理米兰街头惊厥#这个话题从下午出现，到现在都还挂在热搜上。
看着模特同行们在话题下借机卖惨博热度的讨论，月时宁哭笑不得。混乱中少不了所谓“知情人士”出没，无中生有抨击他平日里嚣张跋扈不把助理当人看，这才把人家小姑娘累病了。甚至还有人装作他的前助理，声讨他的恶行。而喜欢他的粉丝当然也不会做事不管，自发仗义执言替他辟谣，纷纷转发曾经与他合作过的工作人员夸赞他谦虚又敬业的微博。
一群没接触过他的人，试图向另一群没接触过他的人证明他是个温柔又礼貌的人，结果自然是谁也说服不了谁。
他叹了口气，默默关掉了乌烟瘴气的APP。
时间太晚他不想打扰简€€休息，又怕对方一直为他担心，留了一条微信报平安。
€€€€我很好。欢欢姐也没什么大事，网上太添油加醋了，她不是惊厥，就单纯体力不支昏过去而已。医生说她最近太劳累，流感反应比较严重，需要好好休息。后天米兰就结束了，我是Marie的独家签约模特，在巴黎不需要再赶场走别的秀，所以比较轻松，你不要担心我。明天还有三场秀要上，六点五十就要出发，我先睡了，晚安。
对简€€说完晚安就像完成了一项要紧的任务。明明还想去看看戴欢欢有没有退烧，顺便让她吃点东西垫垫肚子的，可他这几天实在太累了，这一闭眼连梦都没做天就亮了。
六点二十，月时宁的手机铃声大作，他惊醒，关掉闹钟。奇怪的是铃声并未就此停止，叮叮咚咚的声音从客厅传过来。
他顶着惺忪睡眼恍惚走到巴掌大的小客厅，疑惑地盯着大门。他们住的是经济实惠的两室一厅公寓式酒店，五天四夜不含早，期间也没有客房服务。
米兰糟糕的治安他早有体会，自然不会掉以轻心。他蹑手蹑脚贴近猫眼，走廊里静悄悄的，感应灯也没亮，只隐约看出门口有黑影晃动。这个街区处于市中心附近，时有醉酒斗殴，也不乏人嗑药发疯。可这里是三楼，大堂负责登记的工作人员虽然有点懒散，却不至于直接放可疑的人进入。
他瞄了一眼戴欢欢紧闭的房门，保险起见，决定打个电话叫保安上来看一看。不想他才转身，门外的人有透视能力一般：“是我。”
清晨很安静，熟悉的声音从缝隙里挤进来，月时宁本能放松了一瞬，又险些惊掉下巴，一把拉开门。
简€€捏着一只硕大的牛皮纸袋举起来晃了晃：“早。”
“早……”月时宁愣愣看着他回不过神。
除了手上的纸袋，简€€没有带随身行李，也看不出任何长途飞行的疲劳，发丝蓬松干燥，板鞋，奶油色及膝休闲裤，干净清爽的白T外套了一件藏蓝色短袖衬衫，看上去惬意从容，不像是刚刚赶到。
简€€的目光越过他肩头，巡睃一圈局促的客厅：“前几天就想问你，为什么不住好一点？”
“啊？哦，现在是时装周，到处都很贵，不太划算。而且我每天早出晚归的，这里带厨房，可以做点吃惯的东西，方便，肠胃也不容易出问题。”他顺着简€€的话说完才回过神来，急忙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什么时候来的？”
“昨晚十一点到的。”
“从国内？”月时宁有点懵，紧紧攥着门把手，背上骤然冒了一层汗，他也不知自己在紧张什么，甚至忘记先让简€€进屋。
“不是，出差，从巴黎来的。巴黎时装周，我们公司赞助了国内几个明星来看秀，还出借了一些高级珠宝，我负责保管，等秀一结束第一时间回收。而且我们设计总监也来了，我顺便陪她。”
作者有话说：
宁：这人怎么这样！顶不住了啊……
第26章 一日助理
原来不是专程从国内赶过来。
这样才对，即使是关系再亲近的朋友，做到这一步也难免叫人不安，承受不起。
月时宁松了一口气，同时也察觉到某种细微的，难以名状的感觉上涌，硬要形容，是一种类似于饥饿的感觉，却不在胃里，在皮肤，在胸口。
见他一直傻站着，简€€将纸袋打开小口，怀中徐徐飘出一股诱人的焦香：“不饿吗？”
月时宁回过神，将他一把拽进屋子：“先进来。所以，你们总监也来米兰了？”
“没，她还在巴黎，我自己来的。昨天一直在忙，吃完晚餐才看到你这边出状况了，微博上说得挺吓人的，秀结束了你也没动静，我随手查了一下，最晚的一班机还有位置，就顺便过来看一眼。”简€€放下纸袋，走到客厅一角的简易厨房洗手，“原本落地就想跟你打声招呼的，结果收到你的信息，你说你睡了。”
月时宁愣了愣，这一些列举动既不“随手”，也完全不“顺便”：“你……不会是翘班来的吧？还是说，等一下要赶回巴黎？”
“不用。我跟总监打过招呼了，今天本来就是周日，她给了我一天假。”简€€走到桌边，从牛皮纸袋里依次取出四五个硬纸盒摆在桌上，“她一听你出事比我还着急，要不是这两天还有几个活动和饭局推不掉，她恨不能自己过来看看你。”
“……你们设计总监认识我？”
“当然。你好歹也跟Jane合作过。她看了你拍的杂志之后非常惊喜。”简€€拉开椅子坐下，“大后天，她会专程去Marie的秀上看你，说不准，还要跟你继续合作呢。”
月时宁点点头：“是吗。”
见他没什么特别的反应，简€€颇为意外：“你……不期待吗？”
“还好。”他耸耸肩，“设计师们…..嗯，该怎么说呢，大多都很热情，但也很情绪化很善变的。所以继续合作这种话听听就好，你也别太当真。这两年我遇到过不少说特别喜欢我的人，甚至要签我做他们品牌的专属模特，可都是口头说说，大多隔一个季度就忘了。”他想了想纠正道，“目前为止只有Marie兑现了，每一季都没忘了我，还提拔我上代言。所以啊，还是女设计师靠谱一点。也不怪欢欢姐常说，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简€€哑然失笑：“如果是这样，那我觉得你可以稍微期待一下了。我们Jane的设计总监也是女孩子。”他边说边将早餐盒子一只一只打开，杏仁片可颂，蜂蜜烤玉米，蔬菜烘蛋，burrata火腿番茄沙拉，也没忘了一杯提神消肿的黑咖啡，“不是六点五十就要走吗，快洗手，先吃饭。”
桌上香气扑鼻，丰盛过了头。月时宁差点忘了自己还没洗漱，放下勺子走进洗手间。
谁承想他前脚进去没两分钟，后脚外面就传来一声惊呼，他门只是虚掩，戴欢欢也一头扎进来。
“怎么回事！！！”她惊魂未定，头发乱蓬蓬的，却没忘记戴着口罩防止交叉感染，“吓死我了！”
“别怕，是简€€。”月时宁漱掉满口牙膏泡沫，淡定地擦干净嘴巴。
“我知道是简€€，可是他为什么在这里？”女孩下意识瞄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不看不知道，一看顿时眉头紧拧，忙不迭将月时宁往门外推，口中叨念着，“我感冒还没好，注意保持距离。你们先吃不要等我，要来不及了。”
力气不小，看样子睡了一天效果不错，不上班治百病。
洗手间里传出唰唰水声，女孩再出现时，不光洗漱完毕，连头发都编好了。气质低马尾，蓬松的根部还别了一枚缀满碎钻的一字型发卡，很精致很漂亮。只是口罩边缘露出一双发红的眼睛显得有些憔悴。
“hello帅哥，你怎么会在这里。”戴欢欢离他们两米远，鼻音浓重。
“出差，顺便来看看你们。昨天你的动静闹得有点大。”虽然才第二次见面，但简€€没跟她见外，“这家早餐好像很出名，老板推荐了洋葱汤，说挺开胃的。”
“给我的？谢谢！”女孩受宠若惊，大大方方接过汤盒和勺子，又迅远离餐桌，走到窗边去开窗通风，“会传染，就不跟你们同桌吃了……咳。”说完她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猛咳了一阵。
月时宁看了看时间，以最快的速度结束了早餐，准备出发时才发现原本丢在客厅的随身帆布包找不到了。
戴欢欢手里拎着装满的大包走到客厅门口，蹲在狭窄的门前开始换鞋：“别找了，我已经收拾好了，咳。昨天半夜我睡醒了，洗了个澡还把你留给我的晚饭吃了一些。”
“欢欢姐？你不会还想跟我一起走吧？”月时宁赶忙拦她，“我自己去就好了，你吃了药再睡一觉。”
“不行，昨天已经让你一个人跑大半天了。”女孩从包包里掏出一只新口罩递给他，“我没事。但还是注意防护。快点，快七点了！要来不及了！”
虽然他常常听闻有女模特因为过度节食什么的昏倒，但一个活生生的人在他眼前倒下去这还是头一遭，月时宁是有点后怕的：“其实你跟着我也就是拎包买饭打伞什么的，我自己都可以，路我也都认得。”
“可是……”
“你万一中途再晕倒，或是变严重了，不是更误事么。”简€€忽然插话，“流感不好好休息真的会有并发症的，而且你不是也怕传染给他么？”
经他这么一提醒，戴欢欢动摇了：“也是……”她站在原地自我斗争了半刻，最终痛苦地做出了抉择，帆布从肩膀上滑下，被她双手提到胸前。月时宁感激地看了简€€一眼，伸出手。
可戴欢欢忽然方向一转，将包包郑重交接给简€€。
月时宁瞠目结舌看着那人自然而然接过包包，还跟她互加微信。女孩千叮万嘱：“有事一定随时联系！时间不早了！你们走快一点啊！帅哥，我今天就把他交给你了！”
帅哥忍着笑点头：“放心。”
“嗯？”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简€€揽住肩膀带出了门。
刚刚被简€€的突然出现打了个措手不及，这会儿站在安静的电梯里月时宁才回过味来：“你来不是要看我一眼的吗，我好好的啊，看到了吧。”
“嗯。”简€€敷衍地点头。
“我的意思是，我自己真的可以，你不用陪我。”月时宁对他伸出手，想拿回帆布包。感动归感动，惊喜归惊喜，他脸皮着实没厚到真能把对方当做自己的助理。
电梯门徐徐打开，那人却像听不懂，率先跨出去，大步甩他在身后。
“喂……”月时宁追上，用力扯住包带。
简€€无奈站住：“我当然知道你自己可以，但我刚刚才答应你的欢欢姐好好照顾你，我们联合起来骗她，不好吧？”
竟然无法反驳。
“而且我今天也没什么别的安排。还是……”那人直直盯着他，“不想我陪你？”
“怎么可能。”他明明高兴还来不及。
尽管嘴上没承认，可他清楚，简€€这一趟就是为他来的。既然人都已经到了，继续罗里吧嗦不仅矫情，还辜负了对方一片好意。
月时宁不再废话，带上口罩挡住大半张脸，边走边说：“不过我今天没办法顾及你，而且助理只能待在后台，根本看不到走秀，超级无聊的。”
“嗯。”简€€眼睛盯着手机，差点撞了人。
月时宁只好抓住他的手腕引导他往前走：“有工作？”
简€€也不挣脱：“没有。我之前没来过米兰，在看交通攻略。”
“那不用看，跟着我就是了。”月时宁扶住他的手机，直接按侧键关掉屏幕，打趣他道，“就这样还说要代替欢欢姐做我一天的助理呢。”
简€€装起手机，瞄着他收回去的手，反击道：“所以你工作的时候叫她欢欢姐，那今天我代替她，你是不是该叫我一声哥？”
月时宁从来都不在意称谓，叫的毫不犹豫：“嗯，可以啊，简€€哥，先去给你买票。”
这个称谓还挺顺口，好像比单叫名字亲近很多。月时宁满意地翘起了嘴角，一看身旁简€€居然愣住了，没有半点坏心眼得逞的感觉，半天没回嘴。
“发什么呆。”月时宁举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来不及了。”
他们小跑去附近的烟草店花7欧买了一张一日票，匆匆往地铁站赶。
太阳像雏菊的花蕊，在晨风中羞羞怯怯爬上屋顶，橘色的光线还很收敛，月时宁扣了扣帽子，快步穿梭在满墙涂鸦的街头，简€€就跟在他身后一步远，随意把包包甩在肩后，对戴欢欢来说过大的帆布包搭在他身上刚刚好。
地铁呼啸进站掀起强风，月时宁抬头的瞬看到车玻璃上简€€的倒影在第一时间伸出了手。
那只手轻轻帮他提前捏住即将被掀飞的帽檐，也遮住了他一部分视线。
“啊……”下意识的感叹脱口而出。
“嗯？”车停稳，门往两侧开，简€€的手应声拿开，看着他。
“没什么。”他瞥了一眼那只安分垂到身侧的手。
还以为会被按头顶呢。
简€€好像很喜欢按他的头顶。
第27章 名利场
秀场建筑的大门是一道神奇的关卡，月时宁一秒切换状态，变得沉默寡言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