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便是云休的踪迹。
云休乃镇国公世子,细致的行踪,即使是宋遂远,太子也不可能倾尽告知,只有廖廖几句只要用心查便能查得的。
这对宋遂远也够了。
云世子顽劣,被镇国公教训,关在了家中读书,他终于安分下来,已许久不曾出过门。
宋遂远视线扫到末尾一字,合上了信纸,露出一个头疼又无奈的笑。
禁足时跑出门玩算不得机密,镇国公也未拦着此类消息离开西北,未写于纸上意味着什么。
太子殿下大抵忘了,几年前自西北回来,端方威武的太子殿下能无所顾忌扮女装上青楼,便是那位时常被禁足的世子教的。
云休世子,自小到大从未如此乖过。
小白猫在这时跑了进来,少年音洪亮潇洒:“宋遂远,小尺玉饿了!”
尺玉在随墨手中总是不安分不配合,羊奶喂不进嘴里,最终喂奶这回事还是落在了宋遂远手中。
阿言也有任务,负责晚上陪尺玉睡觉,白天在他醒来哄一哄他。
宋遂远闻声起身的同时,出声与阿言道:“上回给我云休世子写信还是一月前,今日再写一回如何?”
阿言抬起头,圆瞳警惕:“你记账了!”
“不是。”宋遂远垂眸浅笑,“只是我忽然想到,你离开西北两月有余,为何不想念云休世子。”
阿言顿住:“……”
宋遂远脚步不停,若有所思道:“云休世子对你这般好,你都未念着他,届时你回去西北,是不是也会将我忘在脑后。”
阿言跟在他身后龇牙咧嘴片刻:“……写,今日就写信。”
宋遂远已行至寝屋门口,暂且放过阿言。他喂过尺玉,将小小只的圆团子放回床上。
尺玉今日醒来的时刻稍长了些,吃完饭未立即睡觉,被宋遂远放下后张开小嘴巴叫。
似乎不满被放下,探头探脑想要寻找方才温暖的大手。
阿言上床舔了下他的脑袋,对他的叫声点评道:“崽,你真的好凶。”
小尺玉奶呼呼“啊”了一声,原地不动装乖。
床边的宋遂远见状升起几分好奇,问阿言:“尺玉能听懂你的话?”
“能呀,尺玉很聪明。”阿言骄傲道,前爪摸了摸崽崽的小脑袋。
两只模样相似的猫卧在一起,从上往下看,像极了猫妈妈在带崽崽。
宋遂远将这危险的想法赶出脑海,一手摸一只猫:“不错,你教教尺玉,让他学会听我说话。”
尺玉本来就会。
阿言正想炫耀时,忽地发现:“宋遂远,你看他睁开眼睛了!”
小白猫低下头凑近小猫崽去瞧,宋遂远也俯身看过去。
这么大的小猫崽的确该逐渐睁开眼睛了,但尺玉不同,他没有逐渐的过程,直接睁开了又圆又亮的双眸。
让人不得不怀疑他偷偷练过。
第28章
两张脸一起怼在面前, 趴着的尺玉抬起小脑袋,奶声奶气“啊”了一声。
睁开眼的小猫崽像挣脱了封印,黑色的眸子完成了他漂亮样貌的最后一笔。
阿言欢快回他一声“喵~”
宋遂远沉默, 头后仰退了回去。
两只猫对着交流了一会儿,啊喵啊喵, 宋遂远一个字也听不懂,最后断定两猫只是无意义地对话,就像成人逗婴儿一般。
他抱起手臂坐在床沿, 看着两只柔软的小家伙。
交流过后,阿言低头舔了舔小崽漂亮的脸蛋标记气味, 然而尺玉蜷起来的整个身体只比阿言的脑袋大一点,被他用力舔了几下圆滚滚翻了过去。
尺玉茫然:“嗷~”
宋遂远轻笑出声。
阿言追着滚跑的小崽又舔了几下, 在尺玉一连串不情愿的嗷叫声中结束:“崽真漂亮!”
爹爹不暴力舔舐后,小尺玉又靠回在爹爹的肚皮,眨了眨圆眼, 重新睡了过去。
他仍需要许多睡眠。
睁开眼睛的小猫崽与阿言的相貌愈发相像, 它毛发末梢的黑色也褪成了浅灰色,假以时日,有望变成真正的尺玉。
两只相似的小猫互相靠着睡着,宋遂远瞧了一会儿搂着小猫的阿言。
他若真是云休, 比自己现在认知到的珍贵还要更胜几分。
小家伙不止有可爱, 还有上阵杀敌、让云字军于战场中起死回生的勇敢。
当初, 他亲眼见证朝中诡谲, 无数双手狠狠吸着大楚的血, 天子昏庸, 百姓流离,许多时候怀疑自己, 似乎做不了任何事,皆是徒劳无功。
然而当大楚战神骠骑大将军失踪之后,是他顽劣的幼子接过精锐,为大楚赢了一仗。
那一仗,护的是山河,守的是宋遂远摇摇欲坠的信仰。
宋遂远想见他,却从未见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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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患过去,夏日炎热重新席卷。江南的升温只需几日。
为了庆贺阿言大疾已愈及宋遂远回府衙,总之是为了寻一由头,宋静乐在凉亭摆了一道宴席。
她喜好如此。
宋遂远喂过奶,吩咐随墨看顾着尺玉,抱着阿言步行入凉亭。
虽近日中,但此处凉荫厚,且各处皆放置了冰盆,初一步入外露的皮肤就感觉到了舒适。
一角还有一歌女抚琴。
宋遂远朝刘柏与长姐见礼后落座。
宋静乐终于寻了一机会,有些抱歉道:“上回遂远问我阿言腹部如何,想来那回便有些苗头,可惜我学艺不精,未能看出来。”
“那日上午康大夫也曾言阿言无事,症状确实难见罢了。”宋遂远淡声道。
桃花眼微垂,阿言正在怀中眨着圆眼睛装傻充愣。
宋静乐倒了一杯青梅酒,让侍女递给宋遂远:“幸好有师父在,阿言才能平安无事。”
“嗯。”宋遂远接过酒一饮而下。
小白猫立即支起耳朵:“猫也要喝!”
“不行。”宋遂远低声道。
上一回喝酒的后果,他暂时不想再来一回。
背景板的刘柏开口:“青梅酒是你长姐亲自酿造的,味道如何。”
“自然极佳。”宋遂远抬头。
他见青梅酒的封坛方式也猜到是长姐所酿,与康离泡蛇酒的封坛方式一样。
刘柏扬眉笑了笑,不再打扰姐弟二人。
长姐又递过来一杯,阿言耍赖地抓住了宋遂远手腕,圆瞳无辜:“猫喝。”
猫还未喝过青梅酒。
宋遂远无情拨开他的两只爪子,却被眼疾嘴快猫迅速地舔了一口。
“猫舔到了!是猫的!”阿言语气得意。
宋遂远吃饭有洁癖,与阿言分食,被猫舔了的酒定然不会喝……
宋遂远举杯饮下。
阿言:“?!”
宋静乐也怔愣一下:“遂远,还有酒。”
她让侍女直接给他面前放了一坛,不必吝啬那一杯。
宋遂远面前本就有两坛酒,乃是荣陆府最出色的,在宋静乐粗糙酿制的青梅酒面前黯然失色。
阿言一脸难以置信的看向宋遂远:“洁癖呢?”
洁癖都无,青梅酒一定很好喝!
猫都没舔出味道。
宋遂远沉吟,忽地忆起他最开始,还想过小家伙会与寻常猫一般舔着清洁那里。
“洁癖”根源,就当是洁癖吧。
宋遂远搂住想扑向酒坛小猫,将他放倒在膝上,点了点猫鼻子,温声道:“乖,先吃饭,吃完再喝。”
吃完但酒也喝完就是另一回事了。
饭菜被精美白瓷小碟装着呈上来,宋静乐隔着侍女看见宋遂远哄人的这一幕,问道:“遂远在盛京没有心仪的姑娘?”
爹娘前阵子还送信来说要为遂远议亲,这因为来荣陆府耽搁了。
听见问话,宋遂远抬起头笑了笑:“未有。”
“不急。”宋静乐温和道,“何时遇到心仪之人何时再成婚。”
“嗯。”宋遂远颔首。
如此话题便算作掀过去,话题换作这些日子的连绵的大雨,与颂安府所发生之事。
宋遂远出声时,便会换筷子时不时喂小猫,但一心三用,也没意识到今日乖乖吃饭的小白猫有些安静。
在荣陆府的日子过得飞快,宋遂远每日无所事事唯有养小猫崽。
他想象中尺玉褪色更像阿言的这一日比宋遂远预想中要更快到来。
彼时半月大的小猫崽尚在学走路,他会走一些,但走不了太远,从床角跑到床边,两只颤颤的后腿便劈叉开来。